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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    公子不讓吹燭,程令雪伴著一盞燭台,一壺冷茶,在桌前守著。
    忽有風來,微弱的燭火被吹滅,屋內陷入黑暗。一隻“夜鳥”破窗而入,徑直朝榻上安睡的公子而去。
    “公子小心!”
    程令雪飛出一枚暗器,擔心還有其餘人,打算速戰速決,狠絕地使出殺招。對麵被逼得連連後退。
    “竹雪,是我!”
    雖是熟悉的聲音,但刻在骨子裏的警惕並不那麽容易被打亂,程令雪換了個更為利落的招式,把人逼至角落裏,劍貼著對方喉間:“白霜?”
    黑暗中,白霜氣息微亂。
    “對,是我……”
    程令雪仍未放下劍,審慎道:“方才你怎麽不出聲?”
    白霜溫聲解釋道:“我一路打聽,聽說這裏住了位眉心有痣的公子,但不確定公子身邊的人是不是你。從前更不知你會用暗器,疑心有人挾持了公子,才打算先探一探,直到你出聲。”
    若是赤箭,程令雪可能不信,但白霜跟在公子身邊比他們都久,她也不懂識人,索性把問題拋給公子。
    “公子,是白霜。”
    公子慵懶地“嗯”了聲。
    應當是可信的。
    程令雪放下劍與白霜道歉。
    白霜比他們大了近十歲,有著她和公子沒有的豁達,隻笑笑道:“不必道歉,你也是在盡職。”
    隨後他讓她休息會,程令雪指著空空的茶壺,有些無奈。
    “茶喝得有些多,睡不著。”
    屏後,公子翻了個身。
    清晨,姬月恒醒來,白霜下樓招呼夥計端來洗漱用具和吃食。
    腳步聲剛消失廊外,屏後探出一個腦袋,見他在穿衣又倏地縮回,渾然隻從洞中探出頭的耗子。
    “都是男子。”青年不疾不徐地理好外衫,“好了,可以過來了。”
    程令雪來到榻邊,看著房外的方向:“公子,白霜——”
    少年刻意避開白霜,仿佛兩人間有了旁人無法介入的默契。平日亭鬆與他議事也如此,卻從未有般感覺。
    姬月恒說不上是為何。
    但,似乎不錯。
    他挑起眉,裝著聽不懂少年未盡之意,問他:“白霜怎麽了?”
    程令雪壓低嗓音。
    “公子覺得,白霜可信麽?”
    公子反問:“你覺得呢?”
    聽不出他這話是何態度。但她不通人情世故,可也不傻。白霜在公子身邊更久,萬一公子更信任他,她說錯話會讓他對她有成見,把問題扔給他:“屬下不懂識人。一切聽公子的。”
    “原來你也挺狡猾。”
    姬月恒唇畔慢彎,長指輕點膝頭,歇了逗弄的心:“或許能信。”
    程令雪放了心。
    .
    後半日,赤箭和另一護衛也尋來了,人一多,姬月恒沒了興致。
    當日眾人啟程回泠州。
    馬車內,亭鬆正同公子請示,稱此次遇刺赤箭護主受了傷,不如提為貼身護衛,多人也多一分安心。
    姬月恒沒表態,隻掀開車簾。
    長眸意味深長地凝住。
    亭鬆隨之望去。
    馬車前方,一赤一白兩馬並轡而行,白馬上的背影纖細似竹,赤馬上的則更健碩,稍一傾身靠近,更顯體型懸殊,清瘦的少年很抗拒旁人靠近,控著白馬與他拉開距離。
    亭鬆笑道:“竹雪真難混熟!”
    想起這兩日的一日,對這稚嫩的少年更是放心,又說:“這幾日屬下暗中保護公子時倒發現件趣事。”
    姬月恒手稍抬:“什麽事?”
    亭鬆稀奇道:“竹雪跟在公子身邊時,倒有些憨態可掬,就像……就像一隻認主的狸奴,平日誰也不搭理,一到公子身邊,就格外親近。”
    聞言,公子唇畔隱約有笑。
    可隨後又蹙了眉。
    亭鬆望過去,隻見馬車外,赤箭勒住清冷少年的韁繩,傾身不知說了什麽話,竹雪忽一改漠然,憤而扭頭看他,耳尖泛起一抹紅。
    姬月恒垂著眼神色淡淡,少頃,長睫抬起,眸底沉靜得讓人不安。
    亭鬆察覺不對,反應過來自己千不該,萬不該提什麽狸奴。
    九年前,他剛來到十歲的公子身邊,曾聽夫人說過,公子剛中毒時被關在山莊裏,養了隻烏雲踏雪,那狸奴瘸了條腿,起初不得公子喜歡。但狸奴旁人誰也不理,隻黏著公子。
    久而久之公子默許狸奴跟在身邊。
    後來別院來了位小客人。
    那孩子大抵十分討喜,連除了公子誰也不理的貓也喜歡她。
    可惜半年後,那孩子帶著貓和公子溜出去玩,小孩和貓走丟了,八歲的公子也被山下村童放狗捉弄一番。
    自那後,公子再也不養貓,也一連數年不曾出山莊半步。
    然而夫人說起此事時,雖也憐惜,神情卻很神秘,朝他溫柔又幽然地一笑:“我那小師弟離朱也是因為他才出走,你跟著他,可要小心了哦。”
    但就算沒有這番話,頭幾年亭鬆對這位貌若觀音的小主子也莫名懼怕,那時的公子雖隻十歲,每當他抬起那蒼白漂亮的小臉,黑黢黢的琉璃眼不錯目地盯著他時,亭鬆總會瘮得慌。
    如今再回憶,亭鬆總算明白,公子雖淡漠,一旦對什麽留意,便不喜旁人沾染。哪怕那隻是一株草、一隻貓,甚至是他不喜歡的人和事。
    看來赤箭又要錯過提拔了。
    車內一暗,是姬月恒落下車簾,亭鬆隻聽他說:“喚他過來。”
    “您說的是竹雪還是赤箭?”
    姬月恒指尖懸停。
    許久,他才道:“都可以。”
    .
    公子提拔了兩個護衛。
    赤箭和白霜。
    白霜踏實,來到公子身邊也久,倒在情理之中。讓亭鬆詫異的是,公子不喜赤箭逗竹雪,把人調來當貼身護衛,他不就日日能逗竹雪了?回頭見竹雪摩挲劍柄,清冷眉間隱有煩躁,他會意笑了:“往後你可難再清靜了。”
    程令雪暗自歎氣。
    回別院後,亭鬆念及她這數日裏獨自護衛公子辛苦,讓她休息幾日,再與他們三人一道輪值。
    一晃,已是半個月後。
    雨落了數日,漸有停的趨勢,清晨,廊下支開一扇窗,青年對著雨中的竹枝輕歎:“總算到頭了。”
    亭鬆附和著笑道:“是啊,這雨再不停,人就要發黴了。”
    公子笑了笑:“書中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真沒錯。”
    公子每句話都不白說,亭鬆擔心疏忽:“屬下愚鈍,請公子明示。”
    熟悉的措辭讓姬月恒愉悅地叩了叩窗台:“沒什麽,不必多心。”
    亭鬆一頭霧水,他笑竹雪遲鈍,時常因為公子一句話想破腦袋。
    他自己又何嚐不是?
    又過了一會,身後青年倏地放下書,問道:“你們什麽時辰換人?”
    公子以前從不關心這些事,亭鬆更奇了,轉念想到剛提拔的兩人,猜測他大抵又有了新的試探對象。
    “清晨是辰初,入夜是戌初。”
    姬月恒想了想。
    “清晨提前一個時辰吧。”
    亭鬆剛要應下,青年又揉了揉額:“罷了,前移和後移並無差別,你們幾人總歸是要輪著來的。”
    不知他意欲何為,亭鬆也不懂該給什麽意見,索性裝聾作啞。
    再堅持一下,竹雪馬上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
    雨幕籠罩的竹林中,一個身姿秀如青竹,攜著清冷之氣走近。
    “竹雪!”
    亭鬆解脫地朝少年招手。
    身後青年循聲望去。
    少年不曾打傘,走路時半垂著眼,麵無表情,目光也被細雨染了寒意。察覺亭鬆招手目光回暖,隻是朝他們點頭的動作略顯生澀。
    亭鬆哭笑不得:“這人真是,才幾日沒入園值守,就又生分了!”
    二人換了班,程令雪立在廊下,餘光裏是公子端坐窗邊看書的側影,身前是雕欄畫棟的園子。
    她竟覺得有些不真實。
    和這位貴公子淪落在外的那幾日,是真發生過,還是夢?
    “竹雪。”
    聞言,程令雪回了頭。
    公子今日的衣袍是月白色的,其上繡著華貴的銀線雲紋,發冠亦換成白玉鑲金的式樣,連冠帶都很精美。
    許是和她淪落在外吃了苦,他現在衣著比出遊前還講究。
    更好看,也更疏離了。
    程令雪恭敬上前:“公子有吩咐?”
    她一拘謹,生分和疏遠就會不自覺從眉眼和語氣裏流溢而出。
    姬月恒看著眼前人敬而遠之的姿態,一股不適湧上心頭。
    說不清是什麽。
    隻知道不是令人舒服的感受。
    他蹙著眉,遲遲不說話,手不解地觸向心口。少年見此,急忙上前關切道:“公子,您怎麽了?”
    這一緊張,生分少了很多。
    姬月恒還未弄明白不適因何而來,它便被吹散了。
    良久,他才說:“沒什麽。”
    程令雪退回原地守著。
    她站得挺直,仿佛永遠不會被風雨侵擾,但心裏卻不那麽淡然,總覺得身後有一道灼熱的視線,讓她渾身不大自在,這感覺就像……
    被藏身竹林中的蛇盯上。
    可她身後隻有公子,公子又怎會閑得沒事幹盯著她看?
    “竹雪。”
    猝不及防的輕喚勾回思緒,程令雪轉過身,心裏更狐疑了。
    公子還真是在盯著她看。
    那眸中似有所惑,不知在想什麽,隨後兀自垂目翻書。
    “無事,你——擋著光了。”
    程令雪連忙避開。
    她原本沒站在窗前,是他將她喚了過去,又嫌她擋光。
    今日的公子,有些怪……
    無奈歎氣,程令雪愁緒再起,赤箭白霜成為貼身護衛後,她雖還是日日都能見到公子,近身接觸卻少了。
    身上雖沒有露出半點痕跡,可她能感知到蠱的存在。還有三個多月蠱毒蘇醒,不知毒發起來會怎樣。
    萬一被公子發現,白忙活這麽久,還可能再無機會。
    最好在那之前解蠱。
    可接近公子前,她以為對一個無憂無慮的貴公子而言,沒有比安危更大的麻煩,在公子有難時保護他,應是最快讓他信任她的辦法。
    然而她救了公子兩次,都是危急時刻,他為何還沒信任她?
    程令雪想不通。
    在赤箭又來煩她時,她問他:“你會因為旁人付出了而信任他?”
    “不會,除非他給的是我最缺的。”赤箭意味深長地挑眉,“你這冰垛子也會想討好別人?話說,你最缺什麽?我倒想嚐嚐被你信任的滋味。”
    程令雪搬出師父常說的話,麵無表情地盯著他:“我隻信任我能掌控的、對我沒有威脅的人。所以,要是你死了,那時我會最信任你。”
    她第一次主動說笑,卻讓赤箭吃了癟,半天都說不出話,最終一拍膝蓋:“不愧是你,仍是這麽無情!”
    程令雪倏然站起。
    “仍是。你從前認識我?”
    赤箭目光閃了閃,挑眉反問:“那你呢,你這冰垛子可記得我?”
    程令雪搖搖頭。
    她印象裏沒遇到過這樣的人。
    “那就別問!我怎麽會認得你?”赤箭忽地拉下臉,不悅地離去。
    程令雪呆呆地看著他氣呼呼的背影,更是一頭霧水了。
    公子怪,這人也很怪。
    這廂亭鬆正陪公子外出透氣,正好路過,隔著幾重樹影,見不遠處的赤箭吃癟離去,頓時樂了。
    “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轉頭見公子也在看著那邊,目光平靜,卻讓亭鬆瘮得慌。
    他適時轉移話題:“刺客的確是三房派來的,用的是四房的名義,大抵聽說公子及冠後要回洛川,又見大公子偏袒您,怕您分走他們的利益,才想趁您在外時行刺並栽贓給四房。”
    姬月恒在走神。
    過了會,他才接話:“盛情難卻,如此一份大禮,就收下吧,隻還禮還是要的。”隨後又吩咐了幾句。
    亭鬆眉頭樂得抬起:“這倒好,遞個假消息,先讓四房被陷害,四房定會反過來和三房鬥!”
    至於要派誰去走一趟?
    望著樹後正呆呆看著赤箭背影的少年,姬月恒下了決定。
    “就他吧。”
    .
    被亭鬆叫去時,程令雪還在琢磨著赤箭說的話,訝道:“外出?”
    亭鬆點點頭:“赤箭要出去給公子辦事,我也要離開幾日。我們不在時,公子就交給你和白霜。你武功雖高,但白霜畢竟長你幾歲,對公子身邊人也更熟悉些,我把玉令給他,你有事和他商量,也可以問公子。”
    程令雪頓時來了精神。
    不料此後十餘日都風平浪靜。
    這日晌午,公子突來興致,喚上她和白霜去茶樓聽戲。
    茶樓正中是戲台,戲台下有一張張桌子,兩側則是雅間,今日茶客不多,他們坐在正中最近戲台處。左側,是個憔悴的書生,正自斟自酌。
    戲說的是一對戀人相知相遇的故事,戲子正唱到才子佳人初遇,隔壁的書生忽地埋頭痛哭。
    白霜輕歎:“是個癡情人。”
    程令雪不知情為何物,不解地看去:“為何說他癡情?”
    白霜應是過來人,解釋道:“這是一段花好月圓的戲,按理不應傷懷,他顯然不是因戲而哭。”
    程令雪了悟地點點頭。
    白霜笑道:“你沒喜歡過人吧。”
    公子手中玉簫停下。
    隨即又毫不在意地轉起。
    程令雪失神許久,最終問出埋在心裏已久的問題:“覺得一個人很好,想讓他帶自己擺脫苦海……
    “這樣,算是喜歡麽?”
    白霜說不準:“隻有這些麽?”
    程令雪點頭:“應該是。”
    旁邊那書生愴然一笑,接過話:“那隻是依賴,算不得喜歡。”
    程令雪放了心:“那就好。”
    她不算喜歡那人。
    “你也覺得情愛麻煩?”本在聽戲的公子忽而接話,他沒回頭,依然看著戲台子,“既然‘喜歡’不是好事,為何戲裏卻把情愛說得如此玄妙?”
    程令雪也不懂,搖搖頭:“屬下隻是聽人說情深不壽。”
    隔壁的書生想是心中苦悶,需與人宣泄,不問自答:“因為喜歡很擾人,一旦喜歡,就會被牽動情緒,牽動久了,就會愛上。‘愛上’才最為可怕,一旦愛上一個人,得不到會不滿足,得到了會有更多的不滿足。想獨占她的一切——她和別人走得近,會嫉妒;得知她喜歡別人,狠了心想遠著她,卻發現見不到她要比什麽都折磨人……”
    說完醉醺醺地出了茶樓。
    姬月恒指腹摩挲著玉簫,認真總結道:“故而喜歡就如乍然中毒,愛上則是毒性蔓延;而愛而不得,便是餘毒難清。至於喜歡——便是想見到她,讓她的情緒隻因自己波動。”
    程令雪說不清,那書生說的太複雜,公子說的又太簡單。
    她看向白霜。
    白霜道:“好像的確是這樣。”
    戲正唱到兩個有情人彼此動心,背著眾人悄然外出私會。姬月恒沉默地看著戲台,卻不是在聽戲。
    身後少年還在不解地低喃,話一字不差地落入他耳畔——
    “原來,想見就是有男女之情。”
    等他醒神,已然回了頭。
    倏然間目光交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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