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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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 “聽說,您托人喚我來?”
海東再次邁進太廟時,心境已是大不相同了。
一想到即將在這宮中發生的驚天巨變,和嚴相國許諾自己的好處,海東就恨不得酈黎現在就退位。
若是他能助新帝上位,那便是從龍之功!是八輩子也修不來的福分!
看到酈黎挺直脊背站在牌位前,背對著他,許久不言不語,他的眼神也漸漸陰鷙下來。
最後海東終於忍不住了,冷笑道:“怎麽,陛下難道還沒想通嗎?”
他連“奴婢”二字都不說了,顯然已全然不把酈黎當回事。
“並不是,”酈黎歎道,“朕在思考另一件事。”
海東緊皺眉頭,“何事?”
“我小時候愛鬧騰,有一次清明回老家祭祖燒紙時,我媽跟我說了一句話,”不知想到了什麽,酈黎忽然笑了一聲,“她說,‘別逼我在祖宗麵前扇你,但逼急了我什麽都幹得出來’。”
海東:?
“雖然這些牌位供的也不是我祖宗,”酈黎說,“不過道理是一樣的。”
海東眉頭緊鎖: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剛要說話,就聽酈黎平靜喚道:
“季默。”
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喀拉聲響,一雙如鐵鉗般的手從海東身後伸出,掰著他的腦袋,使勁兒往左一扭。
海東啊地慘叫一聲,瞪大雙眼癱倒在地,一股劇痛瞬間傳遍身體上下,四肢卻完全失去了知覺。
但他人還是清醒的,隻是動不了了。
海東目眥欲裂地看著酈黎一步一步走到他身邊,低頭看著他,目光中似是帶了一絲憐憫,“頸椎高位c3到c5骨折滑脫,以目前的醫療條件,大概率是高位截癱。”
“你昨天讓朕好好想想,朕也的確認真反思了一晚上,究竟該不該這麽做。但思來想去,果然錯的人不是朕。”
“所以朕要走了,去糾正這個錯誤,如果還能活著回來,朕會給你一個痛快的。”
別走——
海東在內心無聲呐喊,幾欲崩潰,張了張嘴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能從喉嚨裏發出赫赫的含混聲響。
而酈黎已經收回了目光,越過他,徑直走向了太廟外的曦光裏。
待他走到太廟外時,外麵不知何時,已是喊殺聲震天。
四麵八方都傳來廝殺和兵戈碰撞的金石之聲,根本分不清哪裏才是真正的戰場,唯獨他們所在的太廟,空寂肅靜依舊。
“陛下……”
季默欲言又止地看著似乎在發呆的酈黎,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選擇保持沉默。
酈黎正看著宮牆外探出的迎春枝丫發呆。
經過了一夜的暴雨,台階上濕痕未幹,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雨腥氣,柔嫩的花苞也慘遭雨打風吹去,七零八落地落了一地。
這段時間,酈黎每天都在觀察它的長勢。
他還記得,原本上麵綴滿了米粒大的嫩黃色花苞,其中一朵沐浴在陽光下,已悄然綻開了小半。
但現在……
他走過去,從地上撿起那朵殘花,眼神怔怔的。
幾名帶著傷的侍衛匆忙從外麵趕來,慌張道:“陛下,兄弟們現在正在外頭和逼宮反賊廝殺,您還是快些和我們一起去宮外避禍吧!”
酈黎回過神來,把那朵花藏進袖子裏,抬頭看著他們問道:“你們是哪個宮的?”
“我們……是皇城巡邏的侍衛,”領頭的那個支吾起來,一咬牙,就要來拽酈黎的袖子,“事急從權,陛下,得罪了!”
季默沉下臉來,但還不等他拔劍砍人,一把氣勢洶洶的榔頭便淩空甩來,正中那侍衛的後背。
那侍衛被砸得口吐鮮血,翻著白眼,噗通一聲倒在了酈黎腳尖前。
酈黎也跟著哆嗦了一下。
他立刻抬頭望去,看到科學院的一群匠人們拎著錘子、斧頭、鋸子甚至還有搬磚,氣勢洶洶地從外麵湧了進來。
“誓死保衛陛下!”
他們亂糟糟地嚷嚷著,把原本要向前匯報戰況的錦衣衛都擠到了後麵。
酈黎看著這些安竹從宮外找來的匠人們,盡管他們的衣著打扮,與貴族們最鄙視的泥腿子沒什麽兩樣,有的都已經年近花甲、須發花白,但他們注視著他這個皇帝的熱切眼神,卻讓酈黎高懸在半空中的心漸漸落了地。
他知道,自己該對他們說兩句的。
“此次宮變,是朕一意孤行之舉,”他對匠人們說,“一旦失敗,朕可能隻是一輩子被幽禁深宮,但你們卻會被株連九族,死後還要落得個反賊的罪名。”
“就算是這樣,你們還要跟隨朕嗎?”
喧嘩聲漸漸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沉默地看著他。
酈黎垂眸笑了笑:“無事,朕這就讓人送你們出宮避難——”
“陛下可是瞧不起我們!?”
忽然一位年紀頗大的匠人站出來,一拍胳膊上鐵疙瘩般的肌肉,怒道:“俺雖然是個打鐵的,但也有一把力氣!”
“就是!砍柴砍鐵和砍人腦袋有什麽兩樣?老子就不信那些人的腦袋能比鐵還硬!”
“陛下才是真龍天子,該殺的是奸臣!是嚴彌!”
匠人們目光滾燙,望著酈黎的視線中滿滿的都是信任。
這份信任不僅僅來自封建時代忠君愛國的思想,更來自這段時間酈黎與他們日日共處、平等交流所帶來的震撼。
他們的陛下,不僅尊重他們的手藝,還在暗中照拂他們的家人,即使他們進了宮,宮外的家人也有能吃飽穿暖,不必為了生計擔憂——因為陛下說了,這是給技術人員的“補貼”。
雖然這些錢對於皇室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可那些家財萬貫的富家老爺們,哪個能像陛下這樣,把他們放在心上?
“草民誓死追隨陛下!!!”
匠人們紛紛跪下,上百人聲若洪鍾,地動山搖。
頃刻之間,太廟前就隻剩下了一片黑壓壓的人頭,和一個鶴立雞群站在原地的錦衣衛。
酈黎聽得心中火熱,差點丟臉得當眾落淚。
他強壓下內心的激動,先啞聲問那名站著的錦衣衛:“宮中情況如何?後宮那邊無事吧?”
錦衣衛也跪下了:“臣已經帶人把三位嬪妃娘娘轉移到了安全地點,目前宣平門、洛城門尚未有消息傳來,反賊主力仍與禁軍在未央宮宮門前廝殺,其餘各處前也有小股反賊作亂,但皆不成氣候。”
酈黎聽完,立刻反應過來:
太廟位於皇城東側,未央宮乃正殿,那些反賊肯定知道自己現在在太廟祈福,所以他們真正的目的不是奪取正殿,而是自己!
“宮中將領是誰?”
“是……”
“是我!”
陸舫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他帶著一隊禁軍疾步而來,袖子高高挽起,手中提著劍,衣襟處還沾染著猩紅血跡,連頭上發冠都歪了,幾縷發絲淩亂地飄在額前,卻忍不住暢快地哈哈一笑,拄著劍半跪在地,朗聲道:
“陛下,臣前來救駕了!可有傷否?”
酈黎:“…………”
雖然這種危急關頭見到援軍他確實很高興,但是,說好的手無縛雞之力的謀士呢?
謀士小臂上怎麽會出現如此發達的肱橈肌!太恐怖了好嗎!
季默上前半步,悄聲道:“陸大人從前是當地有名的遊俠。”
在古時候,遊俠基本就等於街溜子。
酈黎哭笑不得,心想怪不得陸舫渾身都散發著一股不正經的氣息,敢情還真不是什麽正經人。
“起來吧,”酈黎說,“宮外情況如何?”
陸舫起身道:“相國府戒備森嚴,禁軍幾位副統領一直想要求見嚴彌,但府門緊閉,無論如何也叫不開門。”
酈黎和他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
這種關鍵時刻,嚴彌卻不主動站出來鎮場子,這說明了什麽?
李臻下的猛藥成功了!
“現在還不確定嚴彌具體情況如何,宮中之亂還需盡快平定,”陸舫接著說道,“穆大人與反賊英勇作戰,暫時抽不開身,隻派了一支小隊來保護陛下。陛下是現在隨臣一同殺回去,還是另有打算?”
“自然是出宮。”
陸舫笑道:“陛下是打算去避禍?雖然除嚴賊的機會稍縱即逝,臣還恰好知道一條先帝時建好的出宮小路,但也是,刀劍無眼,陛下萬金之軀,如此也說得過去……”
“你少來激將法,朕說過,不吃你那一套。”
酈黎瞪了他一眼,轉身朝著鬧哄哄的一眾人高聲詢問道:“各位,請聽我一言!”
“如今皇城大亂,民不聊生,追根究底,起因便是嚴彌擅權,禍亂朝綱!諸位可願隨我潛伏出宮,同去相國府,擒拿反賊?”
“願意——!!!”
喊聲震天,猶如排山倒海。
“好!”酈黎隨手從方才那名匠人手中搶過錘子,在陸舫和季默震驚且不可置信的注視下高高舉過頭頂,肅容道:“諸位同誌——咳,朕是說,諸位同袍們,隨朕一起殺出宮去!生擒嚴彌老賊!”
放下錘子時他還在內心感歎,要是再有把鐮刀就好了。
一群人雖然不明白酈黎為什麽要舉錘子,但還是被他鼓舞得熱血沸騰,擁著皇帝呼啦啦地殺出宮外。
相國府。
扣門的禁衛軍副統領實在忍不下去了,叫人撞開了府門,但等一行人齊刷刷闖入嚴彌平時用來修煉的“神仙洞府”時,卻發現本該主持大局的嚴相國,此時已癱在了床上。
不僅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大小便失禁,旁邊還有一位美妾跪在地上,捧著一個紫檀木丹藥匣垂首哭泣。
這是……中了馬上風了!?
“這該如何是好啊!”
幾人臉色慘白,六神無主,還有人勃然大怒,當場就要拔劍殺了嚴彌的小妾,被其他幾人慌忙攔下:“萬萬不可啊!”
誰知道嚴彌還能不能醒過來?
萬一殺了他的愛妾,找他們秋後算賬怎麽辦?
在聽那女人求饒說,相國是吃了丹藥後犯病不幹她事後,幾位景軍統領憋屈的怒火終於有了發泄之處,當即就要去抓那牛鼻子道士來問話。
可等他們在府上搜索了一圈,才發現李臻早就見勢不妙,卷鋪蓋逃走了!
其中一人忍不住怒道:“相國也未免太不知道輕重了!都這把年紀了還貪欲戀色,信了那騙子道士的鬼話修什麽仙,這下好了!京中無主,穆玄又趁虛而入,率兵宮變,那誰來保衛陛下?”
這幫人和嚴彌混久了,不說功夫有沒有長進,但臉皮厚度和睜眼說瞎話的功力確實長進不少,黑的都能說成白的。
不過此時也沒人在意他的話了。
沒多久,外麵就傳來了陣陣廝殺打鬥聲音,似乎是有大批人馬包圍了相國府。
“是誰?!”
幾位禁軍副統領彼此交換了個視線,怒氣衝衝地提刀衝了出去。
他們本就是披甲而來,做好了隨時戰鬥的準備,嚴彌就算倒下了,但他府中還藏有私兵三百,加上外麵等候的禁軍人手,隻要不是通王帶兵打進來了,京城根本無人敢與他們爭鋒!
“龜孫,你爺爺我在此,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一人揮舞著大刀,一馬當先地衝出院門,哇哇怪叫著就要砍下擋在眼前的人頭。
倏而銳利寒光閃過,一支弩箭破空而來!
那人的鐵製甲胄就如同一張脆薄紙,被利箭瞬間貫穿。
在不到二十米的距離內,改良後的新式弩箭發揮出了它最大的威力。巨大的衝擊力,甚至將原本往前衝刺的壯漢頂得朝後踉蹌了兩步,後腦勺咚的一聲撞在牆上,當場昏迷不醒。
“…………”
霎時間,四周寂若死灰。
站在一片人群中央,身穿龍袍的酈黎平舉著手中弩箭,劇烈喘.息了幾聲後,緩緩垂下因為反作用力而微微痙攣抽痛的右手。
哥們,對不住了,他想。
事急從權,本來我是打算這把凶器送你的。
——但是今天,它得陪我先見見血了。
酈黎盯著前方烏壓壓的嚴府護院和私兵,臉色蒼白,卻還是逼著自己露出一副鎮定神情,冷聲喝道:
“朕就在此,我看誰還敢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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