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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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 “開飯了。”如火如荼的工地上,一老婦人扯著嗓子喊一道,百來個青壯立馬撂了手裏的活,規規矩矩挨個在給飯的木桶前排著。
要說運氣好排在前頭的漢子,隻瞧著白飯旁一盆切的薄薄的肉片,再沒說不咽口水的,那肉片實在要說,也不算太厚,可見做飯的娘子郎君刀工了得,不過再薄也架不住一片有一指長,小半指寬,還盡都是肥肉,光是看著就曉得一口包下去,嘴裏的油脂是如何崩開,叫人嘴都不敢張開,深怕漏了一星半點出去。
在此地工作了近二十日的漢子們,哪個嘴裏不誇一句周家紙坊仗義,除卻那饞人的肥肉,其餘桶裏,給足料的茄子蘿卜搭配換著來,有時候還能混個半葷的黃瓜雞蛋,再來一勺給足鹽醃出來的鹹菜,肚量大的漢子,三碗飯下去都不見飽。
起初,這些漢子是不敢敞開了吃,畢竟家裏頭都沒說給飽飯吃,時下做工包飯的人家,除了心善的地主可能給吃點糙米,其餘一碗清粥都是有的,哪裏跟建織坊一般,若是吃不飽,白飯鹹菜都能再添,隻是要講規矩,取飯必須得排隊,若是有哪個漢子敢插隊,或是偷奸耍滑領兩趟肉,叫旁人沒得吃,今日的肉食必然是被扣。
最初幾日,有那耍心眼的漢子,都叫眼尖的娘子郎君揪了出來,更不提快小一月,左右此地就百來人,多是混了臉熟,更沒得渾水摸魚。
“唉,這肉著實好吃,真希望織坊的活能多做些時日。”說話漢子打了個飽嗝,雖然工地每日隻包一頓飯,但多數漢子回家是不再吃的,省了他這一口,渾家,爹娘兒女也都能多吃一口,且每日還有肉和鹹菜,油水鹽分給的夠,力氣都比從前大了。
“怕是不成,再多一個來月怕是就得完工。”織坊這片地建的大,除去上工的織坊、倉庫,還建了廚房和住宿的地兒,此地不在橋頭縣裏,每日做事的漢子可以趕早摸黑來回走,娘子郎君是不成的,縣裏好些,若是那村裏的娘子郎君,下工叫人走回去,夜裏路上遇了歹人,豈不是害人。
為此這裏的織坊還建了住宿的地兒,方便娘子郎君上工,待到織坊建成,還得圍上一圈,這般外人也不能輕易進來。
“一個多月也好,光是這兩月的收入,比的一年都賺的多。”一日三十文,一月算三十日,就是九百文,一個農戶一年家裏能淨收入二兩,都是村裏不錯的人家,這邊做事兩個月,就能攢近二兩銀子,可不是大有賺頭。
“誰說不是,我渾家從去年就沒穿過新衣裳,去歲過年,那布行都把染壞了的布打折便宜賣,我渾家也隻扯了給爹娘和兩個孩兒做衣裳的布,她手再巧不過,就是染壞了的布,也能繡出花,我家大姑娘穿出去,村子裏小孩都眼饞,半點看出是孬布裁的衣裳。”
另一個漢子說起賺錢,眼裏更是泛著淚光,時下兒郎,是家中頂梁柱,沒得一門手藝,隻能去賣苦力,還不能賺夠錢叫渾家打扮自己,如何不叫人心中懷愧。
“手藝如此好,可去和那管事說了,織坊招人記你渾家一名。”
“說是說了,隻是那管事也不管織坊的事,說是織坊建好了自會有人貼告示,若是手藝好,隻管去。”這話他是信的,因為許多弟兄也為家中渾家姑娘哥兒問過,都是這般回答,沒得給誰走後門,多半是要現場拉出來亮亮本事。
這話他給他渾家也說了,他渾家這幾日夜裏都趕著織布,說是練一練,到時候能叫人選上進織坊,一家人再不說餓肚子。
“如此就好,可惜我渾家手藝不成,織布都織的糙,怕是人家瞧不上。”有那手巧的娘子郎君,便也有不擅長此道的,整個橋頭縣別看著人少,真要算,要去織坊的絕不算少,若是織布繡花不好,人家織坊憑啥要你?所以不光他愁,他渾家也愁。
“哪的話,這織坊可不止找織布的娘子郎君,棉花你曉得麽?”有那紅葉村的漢子消息靈活,且村子裏都種了好幾茬棉花,對將棉花織布的事再曉得不過。
“自然曉得,我嶽家是鄉裏人,聽聞去年幾個村種棉花都掙了錢,今年一狠心,將家裏所有的地都給種了棉花,隻怕要賣不少,到時候我和渾家還得去幫忙。”說起棉花這樣的新鮮事,或許一年前還有那悶頭不曉事的漢子沒聽過,到了今年,隻要是橋頭縣的人家,再沒說不知道的。
“什麽?都種棉花?不種糧食吃什麽?秋稅怎麽辦?你嶽家糊塗啊。”旁邊聽一耳朵的漢子眼睛都瞪大了,棉花他家也種,不過劃了幾畝地,其餘還給種糧食。
農戶人家一年吃糧都靠地裏,還得記掛著給秋稅,那可是要實實在在的糧食,給錢都不成,這會聽人說竟然有人冒險全種了棉花,可不是要說一句糊塗。
“我原也是這般說,但瞧著眼下織坊建起來,棉花哪裏有吃不下的,糧食麽,賣了棉花再去買些回來便是,至於秋稅,到底是給朝廷繳還是給州府裏的貪官繳,誰說的準,左右我嶽家說,今年十幾個村都說好了是不準備繳秋稅了。”
謔,一聽不給官府衙門繳稅,幾個坐一堆的漢子個個都被嚇的變了臉色。
“這如何使得,萬一衙門的人過來,豈不是豈不是”
“豈不是什麽,咱們橋頭縣衙門就那幾個兵,能成什麽事。”方才透露消息的漢子本隻打算說棉花的事,哪裏想那漢子竟是個嘴上沒把門的,不繳稅可不敢當眾議論,趕忙說回棉花,“曉得棉花就好,這棉花要織布,跟咱們的葛麻織布還有些差別,其一就得去棉籽和棉花裏的雜質,其二紡線倒是與麻線一樣,得用紡機,這些都得用人,到時候叫你渾家早些去,隻管說做這些活計,也都是要的。”
“當真,那我今個兒回去得和渾家說一說。”另一個漢子聽了這話,麵上喜笑顏開,而其餘漢子呢,嘴上不說,心頭肯定也想著回去和渾家說一說,這織坊光是修建就給他們這些做粗工的漢子如此好的待遇,換成家中娘子郎君,便是給不到三十文,也比在家忙活一通,一個子沒有的好。
工地上糙漢子們合計也陸陸續續傳到徐大頭的耳朵裏,曉得織坊是不愁人來的,唯一愁的便是原料,而今改良的水力紡紗,那是可以日夜不休的織布,且與普通織機不同,光是紡紗的錠子便有三十二枚,聽說那工匠師傅還在研究能不能更多呢。
尋常單錠的紡機,一日隻能紡二到五兩紗,紡麻要多些,五錠的紡機約能一日紡兩斤左右,現下換作水力紡機,一日能紡一百斤,換成棉花自然要少一些,可哪怕一日隻紡五十斤紗,也是了不得的產出。
更不提時下,約莫兩斤棉出一匹布,這是精細處理棉花得來的,起初還得三四斤棉花才能出一匹好布呢,以如此速度織布,光是橋頭縣那點棉花著實不夠看的。
便是有他兄弟幫忙照看,一畝地也頂天有兩百斤,肯定跟不上山寨裏養的好地,那是能出三百斤的。
南境荒地多,人少,有糧食有力氣開墾荒地的數目也不多,尋常農戶,一般說是有三十畝地的,看著多,實則因為休耕,一年也種不得三十畝,且一家多是好幾口人,攤下來實在不多,當然有餘力的肯定名下更多,但算不得總數。
除去本來的三十畝地,還有二十畝桑田,種桑麻,繳夏稅,隻是南境姑娘哥兒少,桑田能照顧好的也不多,磕磣長出來勉強夠夏稅。
紅葉村的農戶肯答應種棉花,除開銀子,也是想著原本種桑麻的地左右也都荒著,改種棉花,能得錢,咬咬牙也做了。
為此一戶人算二十畝棉,紅葉村算四十戶,便是八百畝,能得十六萬斤的棉花,這是算滿的,中間還有耗損,尋常人家也不一定將二十畝桑田都種滿了,甚至還有那桑田地貧,一畝種棉得不了二百斤,都有影響。
十六萬斤,聽著唬人,可細看,一個水力紡機一日按麻算是一百斤,二十台一塊工作,也隻需要八十天就能吃光十六萬斤的棉,這還是最理想的情況,算上折算,怕是兩月功夫就夠了。
當然整個橋頭縣村子都種了棉,那算出來的棉花量必是幾番不止,可即便如此,建偌大的織坊難道隻有那二十架水力紡機不成?除去水力,木工師傅早還改了往日娘子郎君用的舊織機,一日織布紡紗不曉得是從前多少倍。
一百人兩百人的招,百萬斤棉花加一塊那也耗不了一年功夫。
為此織坊光靠棉花絕計撐不得一年,到時候葛麻估摸著也要收,唯有等棉花產量能叫織坊一年都耗在上麵,葛麻布估摸著才不會再要。
算好這些,徐大頭方鬆口氣,這織坊的活計看著可是要緊事,又因做事的都是娘子郎君,估摸著大當家也不會叫他一個漢子來管,算起來黃娘子來寨子也有幾年功夫,時常替大當家管寨子的事,寨子裏那個小織坊也是由著黃娘子接手。
看來,大當家是早有準備,提前培訓出黃娘子這樣滴水不漏的管事人才,他能做的便是在黃娘子接手織坊前,把織坊未來的問題都考慮清楚,如此,才算是辦好大當家給的差。
除去織坊原料人手這些是個寨子裏做過事的都能想到外,徐大頭還念著一件事。
棉花麽,哪裏種都可行,隻要給他們原料,織坊一處收緊了,不是還能開第二處,南境最不缺水力,但萬一叫某些不軌的商人曉得織機結構,轉頭搬了織機回自己的地兒,又在自己地兒上種棉花,不就同他們形成競爭關係,且人家還是朝廷那方,他們是反賊,完全經不起官司。
天高地遠,若是在祁州他們還能伸伸手,若是轉頭去了別的州,如何使得?
這事刻不容緩,得好好琢磨琢磨,寫個解決的法子到時候呈給大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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