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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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梁錯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示意劉非不要出聲,屠懷佳與那特使往前走了幾步,精準的來到方才劉非站定的位置。
屠懷佳蹙眉道:“方才分明有聲響。”
南趙特使道:“或許是館驛中豢養的貓犬。”
屠懷佳謹慎的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任不妥,這才轉身離開,重新走回了院落。
梁錯在劉非耳畔低聲道:“屠懷佳是高手,先走。”
他說著,摟住劉非的腰身,一個縱身,快速離開了館驛,出了大門,便看到一輛不起眼的輜車停在不遠處的小巷中,二人上了車,騎奴駕士並不多言,一路趕車,看這方向,合該是往丹陽宮禁宮而去。
劉非開口道:“陛下怎麽到館驛來了?”
梁錯似笑非笑的道:“朕聽懷信說,劉卿打聽了屠懷佳的動向,便跟著劉卿前來了。”
原是屠懷信“打小報告”,也是了,畢竟屠懷信是梁錯的死忠黨,旁人的一舉一動,都會事無巨細的告知梁錯。
劉非眯了眯眼目,道:“陛下……是不是早就對屠懷佳有所懷疑了?”
梁錯多看了一眼劉非,淡淡的道:“劉卿,隔牆有耳,此處不是說話之處,回宮再說。”
輜車一路粼粼的進入丹陽宮,並沒有從正門穿入,而是選擇了宮役行走的小門,不留痕跡的駛入禁宮,繞過公車署,直接停靠在了內朝偏僻的院落。
梁錯與劉非下了輜車,往前走幾步便到了內朝的路寢大殿,一條高大的人影站在路寢殿門口戍衛,見到他們拱手道:“拜見陛下,見過太宰。”
是屠懷信。
屠懷信身著黑甲,麵容是一成不變的冷冰,一板一眼的拱手作禮。
梁錯招手道:“都進來。”
劉非與屠懷信二人進入路寢,梁錯抬手虛指了一下殿門,屠懷信會意,回身將路寢的殿門關閉,一時間,路寢之中靜悄悄的,隻剩下梁錯、劉非和屠懷信三人。
梁錯坐下來,很是隨意的道:“劉卿……是如何看出屠懷佳不對勁的?”
雖梁錯沒有回答劉非的問題,但這仿佛便像是回答,顯然承認了,其實梁錯早就發現屠懷佳心懷鬼胎。
劉非回憶了一下,道:“因著前段時日的喜宴。”
梁錯微笑,道:“便是劉卿的喜宴?劉卿成婚恍若昨日,朕……曆曆在目啊。”
他說的別有深意,唇角還噙著意味深長的笑容,指的仿佛是新婚之夜二人的顛鸞倒鳳之事。
劉非麵色平靜,一點子也不被調侃左右,繼續道:“小衙內一直心儀於臣,臣成婚之日,按理來說,小衙內的確不該前來參加婚宴,因此小衙內明麵上拒絕了臣的燕飲,但問題出現在禮單上……”
劉非那日叫隨侍方思去尋客單和禮單,新婚之夜的客單上的確沒有屠懷佳的名字,但偏偏禮單上記錄了屠懷佳的贄敬送禮。
說明屠懷佳雖然拒絕了參加燕飲,但當天還是到場了,因著屠懷佳乃是丹陽十六尉之首屠懷信的弟弟,又是丹陽一霸,所以縱使他沒有請帖,仆役也不敢阻攔,恭恭敬敬的請了進來。
劉非又道:“當時婚宴,整個朝廷的臣工幾乎全部出席,還有丹陽城中權貴富賈,魚龍混雜,小衙內怕是料定了臣不會去查禮單。”
隻是屠懷佳沒想到,劉非不隻是去查了禮單,還對著客單一條一條的仔細去查,果然發現了端倪。
梁錯微微頷首,似乎很滿意劉非的細心,道:“你可知曉,屠懷佳混入酒宴,是來做甚麽的?”
劉非自然知曉,還要多虧了那日徐子期的提點,徐子期信誓旦旦,指認劉非在婚宴上給大梁的天子下毒!
劉非沒有正麵回答,道:“臣不敢揣測。”
梁錯道:“劉卿如此冰雪聰敏,合該已然猜到了,喜宴當日,朕被人暗中下毒……”
他說到此處,來到劉非麵前,壓低嗓音,用隻有二人能聽到的聲量道:“若不是如此,那夜怎會令劉卿得了輕薄於朕的空隙?”
劉非:“……”
梁錯調侃完畢,繼續道:“幸虧朕中毒不深,並無大礙。”
劉非微微蹙眉,道:“如此說來,小衙內是南趙人?”
梁錯沒有說話,轉頭看向屠懷信。
屠懷信回答道:“太宰所料不錯。”
劉非追問道:“看來屠將軍早已知曉小衙內的身份?”
屠懷信還是一臉冷冰,答道:“回太宰的話,正是。”
丹陽屠氏,乃是大梁的名門貴胄。屠氏流派眾多,屠懷信是眾多旁支中的一員,他很小便被送到宮中混臉熟,大一點跟隨著梁錯做了伴讀行走在丹陽學宮。
屠懷信有個弟弟,小了屠懷佳一些,因著出生之時,天現異象,漫天異彩,屠家上下都覺得這個弟弟是宗族未來的希望,對幼弟愛護有加,這個幼弟便喚作——屠懷佳。
屠氏的嗬護,讓屠懷佳年歲還小,便在丹陽城中出了名,於是樹大招風,在一次老夫人攜著屠懷佳去廟裏拜佛的路上,屠懷佳被歹人綁走。
屠懷佳失去蹤跡,一連消失了三個月,後來終於被救了回來,大病一場,修養了足足一年,這才出門見人。
劉非蹙眉道:“屠將軍的意思……那個時候,小衙內已然被偷換了?”
屠懷信點點頭,道:“因著幼弟降生之時,天現異彩,旁係在宗族之中的地位今非昔比,家中不肯落寞下去,便尋了一個假的幼弟回來。”
怪不得屠懷佳被尋回之後,一年都不見人,恐怕不是病了這麽簡單,而是因著假的終究是假的,屠氏是想等經年之後,旁人都忘記了屠懷佳的容貌,再以孩童多變為借口,令眾人都相信,如今的屠懷佳,便是真正的屠氏小衙內。
這件事情乃是族中的機密,唯獨屠懷佳本人,還與屠懷信的父母知曉,將旁人全部瞞得密不透風。
後來屠懷信的父親病重,終是將屠懷信招到病榻之旁,將此事告知了屠懷信。
劉非道:“恐怕令尊亦沒有想到,當年他領回來的小衙內,其實是南趙之人。”
梁錯冷笑一聲:“南趙與我大梁鬥了幾十年,一直處心積慮的往我大梁安插眼線細作,真真兒沒想到,他們竟是連孩童也不放過。”
劉非若有所思的道:“何止是孩童,若是臣沒有猜錯,小衙內在南趙地位不低,那特使一直喚他殿下。”
梁錯點點頭,道:“劉卿果然心思細膩,不瞞劉卿,假的屠懷佳,乃是南趙幼皇子。”
劉非眼眸微動:“南趙的幼皇子,那不是趙清歡麽?”
趙清歡可是書中的正牌受,手握美強慘劇本的主角。
劉非轉念一想,是了,南趙毫不吝惜的將皇帝的兒子送來給梁錯暖床,怎麽看怎麽覺得奇怪,倘或趙清歡根本不是皇子,而真正的皇子在北梁做臥底,這一切便說得通了。
梁錯微笑道:“這些事情,還是懷信查出來的。”
劉非側目看了一眼屠懷佳,屠懷佳的臉上還是不見任何波瀾,仿佛一個冷血的木頭人。
屠懷信道:“陛下,南趙修好是假,恐怕會在圍獵之時動手腳,請陛下應允加強獵場守衛,卑將定當誓死護衛陛下。”
梁錯卻搖頭道:“不必,和往日一般便可,朕便是要讓他們露出狐狸尾巴。”
屠懷信拱手道:“是。”
三日之後,在丹陽城郊的獵場,會有大型的狩獵演兵,一來是招待南梁的使臣,二來也是為了彰顯北梁的國威,用演兵震懾南人。
顯然南趙之人,也想趁著狩獵演兵的時機,搞一些小動作出來,不過目前到底是甚麽小動作,劉非還不知曉。
屠懷信冰冷平靜的麵容,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縫,稍微有些猶豫,最後咕咚一聲,雙膝跪在地上。
梁錯挑眉道:“懷信這是何意?”
屠懷信垂著頭,拱手道:“陛下,屠懷佳乃是南人細作,罪無可赦,卑將不敢請求陛下饒恕,隻求陛下開恩……留佳兒一條全屍。”
梁錯眯眼凝視著屠懷信,他俊美的麵容有一瞬間凝固,隨即很輕鬆的道:“好,朕答允你。”
屠懷信似乎沒想到梁錯會如此輕易的答允,略微有些吃驚,還是道:“謝陛下!”
“陛下!陛下!哥哥!”屠懷佳的聲音在殿外響起,活力十足的道:“陛下,我回來複命了!”
屠懷佳去館驛,是奉了梁錯的命前去回禮的,如今看來,梁錯便是故意給他與南趙勾連的機會,果不其然,屠懷佳並沒有懷疑。
屠懷佳進入路寢殿,驚訝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屠懷信,道:“哥哥?你怎麽惹陛下不歡心了,怎麽跪在地上?”
梁錯的麵容自如,滴水不漏,笑道:“無妨,時辰不早了,懷信懷佳,你們退下罷。”
“敬諾。”
屠懷信和屠懷佳二人退出路寢大殿,隔著殿門,還能聽到屠懷佳雀躍的大嗓門。
“哥哥,珠匜坊新開了一家貓犬的鋪子,聽說有許多可人的小犬,哥哥我們順路去看看罷!”
屠懷信的嗓音十足平靜,道:“好,佳兒若是中意,便買下來。”
“哥哥真好!”
劉非望著二人離開的背影,不由想起在夢境中看到的預示,屠懷佳被屠懷信一劍穿心,梁錯賜的是——死無全屍。
劉非道:“陛下並不想留小衙內全屍,對麽?”
梁錯深沉的眼眸劃過一絲驚訝,道:“劉卿與往日大有不同,聰敏的當真令朕沒轍。”
他收回了調侃的笑意,一雙淩厲的眼目微微眯著,仿佛反顧的狼目,幽幽的道:“背叛朕的下場,隻有死無全屍這一條路……劉卿,你會背叛朕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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