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先生瞧著麵善,我們可曾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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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這時穩穩在門口停下。
    姚汝下台階。
    她看都沒看應扶硯一眼。
    可以說,從應扶硯出現起,她就沒有在他身上分過神。
    可也不知怎麽了,路過應扶硯時向來儀態尋不出錯處的她,竟踩到了裙,往前踉蹡。
    婆子驚呼:“主母。”
    應扶硯眼神一緊,下意識伸手。
    可姚汝已經穩住了身子。
    她淡淡看向應扶硯。
    應扶硯緩緩收回觸摸到她一片衣角的手:“路不穩,夫人小心些。”
    明明是她的緣故,這幕僚倒有意思,竟怪起路來。
    應峙身邊的幕僚姚汝見過,都格外能說會道。
    姚汝自不會和外男言語,她微微頷首,便準備上馬車。
    可踩上踩腳凳,還不等彎腰入車廂,也不知為何,身體卻作出反應,轉頭去看他。
    眼前男人輪廓分明,一身病氣。手裏抱著暖爐,目光陰鬱中藏著清明,迎上她的視線,不避不閃。
    他明明身體很差,站的卻很直。
    他受盡了苦頭,又常年吃藥,時隔多年容貌已很大的變化。
    姚汝如何能認出他來?
    “夫人。”
    婆子問:“可是有什麽忘了帶?”
    察覺出失態,姚汝隻搖了搖頭。
    可饒是如此,她還是對應扶硯遲疑問出了聲。
    “先生瞧著麵善,我們可曾見過?”
    應扶硯抱著暖爐的手緊了緊,他聽到自己說。
    “王妃說笑了,草民才來上京,自是不曾見過您的。”
    也是。
    姚汝入了車廂。
    婆子吩咐車夫啟程,跟著入內。
    車輪滾動,掛著二皇子府的牌子的馬車,應扶硯目送其漸漸駛遠。
    婆子低聲:“這位賈幕僚,瞧這模樣,怕是沒幾年活頭。”
    姚汝蹙了蹙眉,沒說什麽。
    顯然也是認同婆子所言。
    婆子:“不過卻是個不知規矩的,方才竟然還想扶夫人您。”
    雖然是好意。
    “夫人下回見了,可莫理會。別的不提,他到底是五皇子的人,爺要是知道,怕是……”
    後麵的話,在對上姚汝冷淡的眸子後,咽了回去。
    “好了,老奴不說了,不說了。”
    姚汝閉眼假寐。
    可一閉眼,就是應扶硯病態的臉。
    她蹙了蹙眉,不知為何掀起布簾,往後看去。
    車輪駛動,已經走的很遠了。
    可她還是一眼看到了站在原地的應扶硯。許是不適,他正被小廝扶著,用帕子捂著嘴咳嗽。
    可饒是如此,他好似有所察覺,抬眼看過來。
    姚汝微頓,緩緩鬆了手。
    布簾往下落,遮住了外頭的一切。
    “這幾月可有往寺廟捐香油錢?”
    很平常的一句話,就讓婆子變了臉。
    “捐了捐了,您吩咐的,老奴自不敢忘。”
    姚汝點頭:“這種事講究誠心,先前身子重,生了墩哥兒後又有一堆的事拖著,下月我得親自去。”
    婆子張張嘴,也可知會惹姚汝生氣,到底忍了下去。
    算了。
    算了。
    能讓主母上心的事,著實不多了。
    心裏有個盼頭也好。
    馬車漸遠,最後消失不見。
    應扶硯才讓小廝扶著回了府。
    葛老不好露臉,可一直留意外頭的動靜。得知兩人壓根沒說幾句話,連連歎他不爭氣。
    不過也是。
    這個節骨眼能說什麽?
    應扶硯不能暴露身份。
    而他這次回來,不會放過皇室那些人。
    其中就有應峙。
    也不知應峙出事後,二皇子妃會是什麽反應。
    畢竟已成了親拜了堂,孩子都生了。
    葛老想,總歸有些感情的吧。
    他好愁啊!
    葛老:“你知道吧,當初將軍是頂替別人身份,才娶到夫人的。”
    “算起來,他挺不擇手段的。”
    “搶奪人妻,雖然不好聽,但是有用啊。”
    應扶硯沒理他,徑直回了屋,麵上的情緒越來越淡,越來越淡。
    還記得當年燕家出事,闔府流放,父親,懷著身孕的母親,數百個伺候的家仆,皆穿著囚服,帶上手銬腳銬,在官吏的藤鞭下,步行流放。
    百姓在道路兩側圍觀。
    他們指指點點,罵聲一片。
    ——“往前可真是瞎了眼,我竟以為這燕王是個好的,沒想到他為了當皇帝和敵國勾結。”
    ——“這些年燕王府為了名聲,四處施粥,做善事,原來隻是逢場作戲,為了博名聲。”
    臭雞蛋臭葉子,被那些人砸了過來。
    父王下意識擋在母妃麵前,應扶硯亦如是。
    可母妃那麽愛美的人,身上還是染了髒汙,頭上的蛋液黏黏噠噠的往下落。
    她卻顧不得這些,隻小心護著腹部。
    沒人敢明目張膽來送他們,隻能私下打點,讓他們途中少受些罪。
    隻有一個人。
    姚汝跟在他們身後,眼裏抹著淚,從京城跟到郊外,如何也嗬斥不走。
    她哭著說。
    ——“我不怕苦,也已經和硯哥哥定了婚約,那我就是燕王府的人。”
    母妃紅著眼。
    ——“汝姐兒,聽話,你回去。”
    ——“孩子,我們護不住你了。可你得好好活著啊。”
    姚汝哭的不能自抑,雙眼通紅。
    應扶硯:“走!”
    他第一次對她厲聲:“我們的婚約不作數了。扶硯祝姚姑娘日後再覓良婿,過好你的日子,不必惦記我們這些觸犯天威的罪人。”
    ——“也不要在外提你和我有過婚約。”
    即便整個上京都知道。
    可顯然這……
    ——“和我燕王府沾上關係,對你沒有好處。懂嗎!”
    他說。
    ——“還記得我怎麽和你說的?任何事任何處境,把你自己放在第一位。”
    他都那麽凶了。
    可姚汝不走。
    她雖小,可也知道,若是走了,此生怕是都不能再見了。
    畢竟是刑部尚書之女,官吏不敢嗬斥。
    很快,姚尚書過來了。上前就是給了姚汝狠狠一巴掌。
    ——“你這孽障!誰讓你跑出來的!盧家老太爺為他們求情都被活活打死了,你這是見不得我好,還是想讓整個姚家也被聖上怪罪?”
    ——“跟我回去!”
    姑娘家臉嫩,尤其姚汝在燕王府被養的很好。
    很快就有了一道鮮明的巴掌印。
    可應扶硯護不住她,他誰都護不住。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姚汝掙紮著被姚尚書拖走。
    應扶硯麻木的徒步往前,沉重的枷鎖和腳鐐讓他舉步維艱。
    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倒下。
    可路還得往前走啊。
    於是,再見已是陌路。
    他眼底陰沉沉的,裏頭閃著紅光,就如母親途中難產而亡時,那混著髒汙,沾滿了血水的囚服。
    可他的阿汝,還是過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