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 番外 置之死地而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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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放之地,朔風如刀。
    破敗的草屋抵不住北地嚴寒,每至深夜,霜氣便從縫隙中滲進來,在衾被上凝成細碎的冰晶。
    “父親。”
    “父親,您醒醒,您醒醒。”
    耳側絕望的哭喊聲不止。
    應懿醒來,看到了跪在榻前,單的應扶硯。
    應扶硯如今不過是少年模樣。
    吃了不少苦,身形單薄,臉上髒亂不堪。
    他怎麽還活著。
    他不是死了嗎?
    死了後看著硯哥兒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看著他度日如年,誰都能踐踏。
    也看到了魏封遠不顧安危,把他帶走……
    看著硯哥兒登基,卻死在了第六個年頭。
    可……
    應懿還不及多想,已抬手去摸應扶硯的臉。
    卻觸及了他一臉的淚。
    應扶硯身體輕顫,猛地抬眸迸發出亮光。
    “父親。”
    應懿緩緩坐直身子。
    外頭傳來由遠及近的說話聲。
    “頭兒,死亡原由如何呈報?”
    “報什麽?凍死的累死的橫豎都是短命鬼。你真當他還是高高在上的燕王?上京的那些人誰敢追責?告訴你吧,是那位不讓他活。”
    “你看著吧,要不了多久,那小的八成也活不成。”
    說著,那人啐了一口。
    “真是晦氣!又是讓老子來收屍……”
    話音剛落,破舊的房門被踢開,破絮般的雪片子跟著灌進來。
    草屋很小,除了一張破榻,什麽都沒有。
    腰間挎著刀的役卒,對上應懿冷沉的臉,猛地吸了一口氣。
    不是死了麽?
    說屍體都僵硬了啊。
    怎麽……
    應懿:“有什麽事嗎?”
    別看役卒私底下都不把他當回事,可燕王到底是皇室出身,身上的氣勢與生俱來。
    何況又詐屍了。
    役卒如何不怕。
    嚇得連連後退。
    “沒……沒。”
    應懿:“那還不滾?”
    兩個役卒撒開腿就跑。
    應懿閉了閉眼,思緒很亂,可他的手死死攥緊,青筋暴起。
    想到妻女,想到了燕王府慘案……
    心下情緒翻滾。
    都是恨。
    “阿硯。”
    應懿:“你想回上京嗎?”
    應扶硯微愣
    上京?
    他想都不想想。
    隻記得每日發的那碗照得見人影的稀粥,要小口小口地嘬,才能熬到明天。
    他聽到父親出聲。
    “阿爹這次拚了命試著……帶你回去好不好。”
    ————
    應懿等到了魏封遠。
    每回魏準備班師回京,都會偷偷來看他。
    但不敢久留,畢竟這裏有應乾帝的眼線。
    入內。
    四下靜謐。
    應懿摸黑,避開巡邏的人,來到挖石礦,隔著一道牆,另外一頭的魏封遠已等候多時。
    “長話短說。”
    魏封遠壓低嗓音:“我知囚衣單薄破舊,可沒法給你們準備避寒的衣物。”
    實在是穿了,就能看出貓膩。
    尤其役卒時常借題發揮,用鞭子抽打囚犯。
    一鞭子下去,別說囚衣拉開口子,便是身上都被抽打的血肉翻張。
    “這次帶了金瘡藥,五石散……,五石散後渾身發熱,可抗極寒,但不可長期服用,副作用……也極大。”
    “封遠。”
    應懿打斷他。
    “我要殺回上京。”
    牆另一側的魏封遠沒了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
    “你瘋了?”
    “你手頭上沒兵。”
    “你有。”
    魏封遠:???
    應懿:“招兵買馬……”
    後輩都能做到,他們這些長輩,既無退路,不如集聚放手一搏,現在慢慢部署……也不遲。
    應懿喉嚨發緊。
    “入宮為妃的沈家姑娘。封遠,你該把她奪回來了。”
    魏封遠眸色微沉,呼吸微頓。
    這件事,除了家中長輩無人知曉。
    “你怎知……”
    應懿苦笑,他仰頭去看天,黑沉沉的,不見星月:“你知龍椅上那個一己之力無法撼動,為了護整個魏家不受牽連。故,無法私心將整個順國公府放在火上烤,要考慮的太多,又有太多人得周全。明知他是故意挑釁,卻忍辱不敢生亂。”
    “不瞞你,我並非對龍位之爭沒有貪念,我沒那麽聖賢。不過是清楚何為捧殺,父皇明麵上對我好,卻是將我當做那人的墊腳石。”
    他清楚那個位置與他無緣。
    “故,我沒有爭。我便是有太多能耐,也爭不過。”
    “我不願與之交惡,我也順從父皇,彎下腰讓他們踩,可誰能想到,他們……還是沒有給我善終。”
    流放前,魏老太爺尚在,曾來見過他。
    讓他當了……明白鬼。
    父皇死之前都在算計他去調教三弟,留下的聖旨給他指了條死路。
    應懿:“你聽我說。”
    “我雖不知怎麽回事,可今兒本該死了一回。”
    “你這次回京,不過一月又得急急出征,一戰會……命喪邊境。”
    魏封遠身形猛然一晃,指尖鑽的鐵甲鱗片哢哢作響,麵上血色霎時褪盡。
    他來的匆忙,風塵仆仆,戰馬踏過千裏黃土。在邊境駐守,整日操練底下的兵,他也本就失意,不曾打理自個兒,胡茬已冒出一指長。
    “你是聰明人。”
    “該清楚,你要是出事,封行是什麽下場,魏家又是什麽下場。”
    那邊應懿的聲音繼續傳來。
    可魏封遠已是不願再聽。
    他如何猜不到?
    就是因為太清楚了,所以沈瑾的事……,他無能,也無力,不敢拿上魏家闔府的性命,和皇室對上。
    魏封遠想斥應懿胡說八道。
    可他說不出口。
    應懿從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而他心中一直有個聲音,讓他信他。
    應懿:“忠勇侯這些年也夠委屈,他……也該支楞起來了。”
    “清遠伯的女婿,那喚作顧傅居的。要是沒記錯,他如今不敢露鋒芒。幾年前還去被派遣一方之地做縣令。眼下我道他不知如何了。”
    “他那邊,也有勞你跑一趟。”
    “此人戒備心重,隻怕不會一口應下,你告訴他,他暗中要找的人尚在,被澤縣姓虞的鏢師收養。如今安好,可有人想要斬草除根。”
    “還有,這是我寫的名單,你收好。都是能用之人。”
    魏封遠沉默了很久。
    “你……如何脫身?”
    應懿自不可能一直困在這裏。
    “如那人所願,死一回。”
    應懿:“不隻我,你也是。”
    他語氣帶著疲憊,卻也堅定。
    “假死隱去暗處,方能置之死地而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