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01.
    在電影拍攝階段，顧白給自己開了三千的工資，三千的工資在這樣的大城市當然非常一般，不過幸好他平時在劇組蹭吃蹭喝，所以暫時沒特別大的經濟壓力。
    但隨著劇組解散，顧白不能從係統那裏直接拿工資了，他立馬就有了急切虧錢的緊迫感。
    前一天穀遠采用了‘黑紅也是紅’的宣傳手法，第二天顧白就開始興致勃勃看網上的消息了。
    ‘路關導演新作！這一次他會成功嗎？曾經的他深陷爭議’
    ‘電影未播爭議便先出！路關導演聲稱現在的電影都是爛片！’
    ‘一路走好！永遠懷念！路關導演居然宣布……’
    顧白：？？？
    他心裏一突，趕緊點進最後一條新聞，發現是很多年前一個業內人士去世，路關導演在公開平台懷念了他，說了‘一路走好’這四個字。
    顧白：他喵的。
    這是什麽奇葩標題黨。
    雖說這是個博眼球的時代，標題越離奇，越能吸引人點進去看，但這種標題也忒缺德了。
    看到一條又一條的帖子後，顧白覺得自己徹底放下心來了。
    天時地利人和，這部片子他怎麽可能成功。
    對於電影他是放心了，對於路關導演他不放心，他擔心路關導演承受不住網絡輿論的壓力。
    他跑去宏達傳媒找路關導演，結果路關導演不在。他和林澤南喝了一杯茶，接著給路關導演打電話，得知他現在正在家裏呢。
    於是顧白提了養生酒和水果作為禮物，上門拜訪。
    路關導演的妻子開的門，顧白規矩地叫了嫂子，還沒換拖鞋就聽到了路關導演的開懷大笑聲。
    “就悔一步嘛，老孟。”
    “你已經悔了好幾步了，老路，下棋可不能這樣啊。”
    顧白探頭一看，是路關導演正和自己朋友下象棋呢。
    路關導演臉上沒任何陰霾，整個人精氣神很好，看上去完全沒被網上的言論打擾到。此時他正千方百計地想要悔棋。
    在看到顧白後，路關立刻起身：“哎呀，我投資人來了，不下了，不下了，我去忙正事兒了。”
    那個叫老孟的站起來：“哎老路你！”
    顧白笑了起來：“我沒啥事兒，路導，你要急著下棋就先下吧，我就是過來串門。”
    路關：“不急，顧總你的事比較重要。”
    他說這話時眉開眼笑的，總算有個合適避開這必死之局的
    老孟笑罵道：“你這家夥。行吧，你忙你的，我先走了。”
    二十分鍾後，顧白和路關坐到了外麵的飯店。
    席間隨意暢談，末了顧白提起網上的腥風血雨，路關擺手：“穀遠都和我說過，沒事兒，我不在意那些。”
    “那就好那就好。”顧白點頭。
    好的，沒有人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接下來就坐等虧錢吧！
    顧白笑眯眯地問道：“路導，你下一部想拍什麽片子啊？”
    是的，他已經開始盤算拍下一部了。
    02.
    回到家後，顧白就看到了【一隻君傑吖】發表的那篇言辭激烈的文章，他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感覺學到了很多東西。
    畢竟向君傑這篇文章很多地方看上去很專業，實則是偽科學。但對於外行人來說，偽科學似乎更好接受一些。
    顧白關注了【一隻君傑吖】的賬號，心裏想著這個影評人挺專業的，分析的很犀利。他對對方產生了興趣。
    【一隻君傑吖】的備注寫著商業合作請發郵箱zhjuje@.
    顧白發送了信息，他直接標明自己是《江山社稷》的主要投資人，想和他談談合作。
    另一邊，向君傑在看到郵箱的信息後有些竊喜。
    他知道一些電影方會直接和有名氣的影評人談合作，打廣告，他這兩年人氣見長，會有一些大型電影方廣撒網式的把他撈出來給他點廣告費。他現在幹影評一為了錢，二為了那一呼百應的快感。
    但像這樣，前一天他剛發文章，第二天電影方就立刻找上門來的事兒，他還是第一次碰到。
    這讓他有一種被重視的快感，他得意地回複了郵件，敲鍵盤的聲音都比平時更響亮。
    雙方交換聯係方式，因為不在一個城市裏，所以暫時無法麵對麵聊天。
    顧白：我看了你寫的文章，寫的挺好的
    一隻君傑吖：謝謝老板你聯係我是有什麽合作嗎？
    什麽背後有資本，什麽資本的本質是罪惡的。對於向君傑來說，別人背後的資本是罪惡的，給自己錢的資本方，他就會尊敬地叫對方‘老板’了。
    向君傑說完後覺得態度不夠恭敬，然後又補充：老板，我對你的電影沒有任何意見哈。隻不過我們這行就是靠這樣賺錢的，請體諒一下。要是您不願意的話，我們也能談談撤銷文章的事兒
    顧白：文章不用撤了，沒事
    開玩笑，怎麽能讓他撤文章啊！
    向君傑心裏有些奇怪，這個投資商是什麽意思啊，他還以為對方是花錢過來要求撤文章的了。莫非對方對自己電影很自信？不應該啊。
    一隻君傑吖：那您……
    顧白：我覺得你很有才能，所以想和你多聊聊。對於電影我隻是略懂，所以想請教一下。
    他覺得被大眾接受的一線影評人的目光是很敏銳的，對市場的目光甚至超過了導演對市場的判斷。
    所以顧白才會有‘請教’一說。
    這個投資商不懂電影？
    向君傑想到，莫非投資商也是被坑了？
    顧白發過去一個紅包。
    顧白：付費谘詢
    向君傑立刻點擊了紅包，然後眉開眼笑。
    一隻君傑吖：顧總，你有什麽想問的盡情地問吧
    於是顧白就開始問文章裏的內容，向君傑昨天才寫的這個文章，今天思路自然非常清晰，他將文章深入淺出的講解，仔細分析了《江山社稷》為什麽會失敗。
    顧白聽的是頻頻點頭，感覺自己學到了更多東西。
    最後向君傑酣暢淋漓地打字說：
    綜上所述，《江山社稷》的票房一定非常爛。
    說完後向君傑又有點忐忑，自己是說爽了，不如說是自己說嗨了。本來應該收著說來著，畢竟這個大老板虧錢了。
    顧白：聽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03.
    就這樣，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江山社稷》即將上映！
    前一天首映的還有個仙俠片，由著名網絡小說《醉裏挑燈看劍》改編而成。
    該小說在網上點擊破千萬，相當火爆。
    主演為和玉泉，選秀出身，人氣極高，也屬於頂流之一。
    各大門戶網站上都能看到這部電影的宣傳，wb裏更是熱火朝天。
    當然wb裏熱火朝天的還有《江山社稷》，隻不過《江山社稷》是被罵的。
    也有一些明星粉絲說‘別給《江山社稷》眼神，給它眼神就是它贏了’，但顯然大部分人沒聽進去。
    這部電影可謂還未播出，它所自帶的票房就保證它的票房大於投資的三倍了——也就是回本線。
    隻能說它和《江山社稷》各種方麵都是完全截然相反的存在。
    它是天驕之子，而《江山社稷》就仿佛在塵埃中一樣。
    此外，《江山社稷》首映不久後還有《青春·河流》、《愛情對對碰》這倆年度大作等著它。
    前有狼，後有虎。
    觀眾們對這些片子的期待值相當的高，一時間都沒空去噴《江山社稷》了，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當然，也有人記得看《江山社稷》的首映的，就比如【一隻君傑吖】。
    一月十五日，《江山社稷》正式上映。
    向君傑準時坐進了電影院中，這部電影是他的墊腳石，他得好好看一下，找找裏麵的漏洞，再大肆批判一番，來佐證自己的預測。
    午夜十二點，密鑰解鎖，電影開播。
    首先出現的是白色的飄雪，雪越飄越多，鏡頭拉遠，黑色的夜空出現在熒幕上，下麵是朱紅宮廷建築。
    完全對稱的鏡頭，白雪覆蓋的古代宮廷，簡潔，恢弘，大氣，經典。
    “好看，就是太老套，看膩了。”
    向君傑在筆記本上寫下這麽句話。
    每個宮廷戲裏都會有這樣的鏡頭，不過這個鏡頭拍的挺正的哈。
    “祥瑞！祥瑞！”
    一個小太監提著燈大喊著從遠處跑來，跑近鏡頭，又跑遠，身影消失在飛雪中。
    這鏡頭還挺有藝術感。但沒什麽必要。向君傑繼續評價。
    再鏡頭一切，軒窗上映照出一個披頭散發的身影，那人將布條往上一拋。
    看樣子是要上吊了。
    “祥瑞，祥瑞！”
    小太監的聲音遠遠傳來。
    那人果然自縊了。
    然後宮廷裏一片混亂，在混亂中向君傑得知了自縊者的身份——太子。
    太子斃這個消息立馬口口相傳出去。
    那個奔跑的小太監喊著喊著停了下來，茫然地看向四周，然後突然明白了什麽，嚇得麵色蒼白。
    這什麽東西。向君傑忍不住想到。咋就突然開始害怕了？
    皇帝聽到太子自縊的消息後手指顫抖——電影沒給出皇帝的正臉鏡頭，隻有一些特寫，黃袍顯示出他的身份來。
    皇帝聲音沒什麽波動地將太子東宮的事情一一安排。
    向君傑想到：這皇帝看上去和太子沒什麽感情啊。
    接著他突然注意到，皇帝在吩咐事情時，給了太多手指叩擊椅扶手的特寫。
    皇帝一直在用手指關節叩擊椅扶手，叩擊的頻率太快了，就好像有點神經質一樣。
    向君傑頓悟，這不是說皇帝和太子沒什麽感情，他剛剛就仿佛是憑借著當皇帝的慣性來吩咐事情的，而他可能此時頭腦一片空白……這種表現手法……嘶……
    皇帝突然間問：“剛剛誰在外麵喊祥瑞的？”
    旁邊的太監低眉順眼回答：“回陛下的話，是監天司的小順子。”
    “嗯，隨德兒殉了吧。”皇帝淡淡說道。
    “奴婢遵命。”太監說了後便躬身退出。
    再鏡頭一轉。
    小太監撲倒在雪地裏，狂哭著抱住那個太監的腿：“幹爹，幹爹！救救我，求您了，您一向最疼愛我了！”
    那個大太監蹲下來拍了拍他的頭，“哎，倒黴就是你的錯了。”然後他對著旁邊的人冷淡吩咐：“拖下去，杖斃。”
    轉過身後，大太監用手帕摸了兩下眼角。
    “什麽晦氣玩意兒。”
    向君傑這才看明白。
    小太監很聰明啊，從太子死後就能推測出一路喊著祥瑞跑過來的自己要倒大黴了。
    啊照理說，自己應該也能推論出來的，畢竟自己可是專業影評人。
    但上一次看這樣需要動腦子的電影，是什麽時候了？
    向君傑陷入沉思。
    大屏幕上，雪花依舊在落，小太監的慘叫聲被風吹散，他的屍體被拖走，地上留下一片鮮血。
    鏡頭逐漸拉遠，整個宮廷，整個京城，然後一路向遠。
    屏幕上開始出現字幕。
    製片人：顧白
    導演：路關
    主演：鬱興昌、鄒飛鴻
    雪越來越大，最後白雪組成四個大字：江山社稷。
    片頭這才結束。
    向君傑有些發呆。
    這個片頭，有點東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