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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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    裴景臣出門時,蘇清詞想——他真是個老實人。
    方才大可以就坡下驢,隻說是應酬。偏偏他太老實了,連撒謊都不會。
    蘇清詞知道自己嫉妒心重,占有欲強。裴景臣人緣好,性格隨和,溫柔謙虛,重感情講義氣,所以朋友很多。
    蘇清詞不是不允許他交友遍天下,他隻是受不了自己的地位排在那些朋友後麵。
    裴景臣每多一個新朋友,蘇清詞的地位就往後順移一位。裴景臣每次跟朋友聚會,蘇清詞都要在孤寂的大平層裏獨守空房。那邊燈紅酒綠歡聲笑語,這邊清灰冷灶踽踽涼涼,好像被徹徹底底的拋棄了一樣。
    若是兩情相悅也就算了,他們這種關係,怎能叫蘇清詞沒有危機感。
    他想做裴景臣心中的唯一,想讓裴景臣凡事以他為先,眼裏心裏隻有他。
    所以,他不允許裴景臣跟朋友“鬼混”。
    聚餐,可以。但要在他規定的時間內結束。
    唱k,也可以。但如果他發話,就算正玩在興頭上,也必須回家。
    蘇清詞扶著門框輕喘口氣,真是生動的演繹了什麽叫自私又刻薄。
    難為裴景臣了。
    在這樣窒息的關係裏堅持了這麽久。
    畫家是個體力活,普遍從早起一直畫到半夜。蘇清詞是印象派畫家,講究靈光一閃,有時靈感來了,即便是三更天也要爬起來畫畫。
    如今患病在身,體力大不如前,才坐了一個小時就有點堅持不住。他洗了畫筆,在床上翻來覆去兩個小時才有些睡意,剛合眼就被手機來電吵醒。
    醫院打來的。
    大概就是說,蘇清詞的病情不能忽視,強烈建議他入院治療,若執意不來,那就簽一個拒絕住院治療的承諾書。
    為了防止將來醫鬧,他們也是謹慎。
    蘇清詞覺得一場病,或多或少改變了他的心態。擱在以前,他肯定會想幹我屁事,愛咋咋地,就是這樣性格惡劣,自私自利。
    但現在覺得,還是盡可能的別給人家添麻煩了。
    所以盡管蘇清詞精神狀態很差,身心俱疲,他還是去了醫院。
    還是昨天那個醫生,見到蘇清詞就急眼了,倒豆子似的跟他科普肺動脈高壓的嚴重性,苦口婆心的勸他住院。
    蘇清詞問:“在哪兒簽字?”
    醫生氣的臉紅脖子粗,連灌兩口胖大海泡水,心裏吐糟好言難勸該死鬼,沒救了。
    “你不想住院,那就運用靶向藥,謹遵醫囑知道嗎,聽我的!”醫生把鍵盤敲得劈裏啪啦響,恨鐵不成鋼,“這病雖然難治,但你不能自暴自棄啊!如果靶向藥物效果不佳,還可以采取肺移植手術,你不為自己也為你爸媽考慮考慮。”
    蘇清詞筆尖一頓,在紙上留下濃重的墨點。
    醫生喋喋不休的道:“這些藥記得吃,多休息別勞累,勤測體重,量血壓,還有千萬別讓自己感冒,會加速讓心髒衰弱,到時你不想住院也得住院!”
    盡管醫生盡責盡職是一片好心,但蘇清詞不想聽他嘮叨了。道聲謝,在承諾書上飛速的寫下“我已經聽取了醫生的解釋和建議,但是我堅持我的選擇,不接受住院治療”。
    一行工整勁健的行楷。
    醫生提提眼鏡,看看字,再看看人。
    字如其人,觸目即是驚豔。
    隻可惜……
    “小夥子。”醫生又一次叮囑,“記得吃藥啊!”
    蘇清詞應了聲,離開診室,見電梯裏人太多,改走樓梯。
    三層樓的高度下來,熟悉的氣喘症狀如期而至。他不予理會,仿佛想證明一切都是錯覺,自己根本沒病,是庸醫誤診,他忍著呼吸困難加快腳步,走到一樓時,終於控製不住猛咳起來。
    這一咳竟停不下來。
    蘇清詞逃進衛生間,貫穿胸腔的咳嗽好像要將肺部搗爛,顫抖的雙臂撐在洗手台,拄著台麵的雙手因身體的痙攣而用力攥緊,攥的骨節發白,愈發襯得滿池血汙猩紅刺目。
    這一幕實在太驚悚,嚇得衛生間其他人逃之夭夭。
    蘇清詞反倒鬆了口氣,可以痛痛快快的咳血了。
    大概五分鍾後,平複下來的蘇清詞渾身虛脫,碎發濕漉漉的貼在鬢角、垂在額前,麵色煞白煞白的,雙眼被染紅,濃密的睫毛上掛著生理性淚花。
    真狼狽。
    他查過資料,特發性肺動脈高壓若不經過治療,平均壽命隻有2.8年。
    蘇清詞見過病入膏肓、油盡燈枯的人。他們麵黃肌瘦,形容枯槁,渾身插滿各種管子,失去所有能力包括語言,毫無尊嚴的躺在床上苟延殘喘。
    蘇清詞不想那樣。
    他從不畏懼死亡,所以更不會像狗一樣活著。
    他是個體麵的人,不想被扒光衣裳住在icu,不想接導尿管,不想戴糞袋,不想插胃管灌流食,更不想為了多活那幾年讓自己變得麵目全非。
    蘇清詞擰開水龍頭,將觸目驚心的池子衝洗幹淨,再捧水洗臉,漱口,漱的嘴裏沒有令人作嘔的鐵鏽味時,他衝著鏡子整理儀容。
    還好,沒有人看見。
    頭疼,喉嚨疼,胸口也疼。蘇清詞揉揉眼睛,幹幹澀澀的,沒有眼淚。
    他掏出手機,在置頂聊天框裏寫下[你來陪陪我],又刪掉了。
    這一刻,真的好想好想裴景臣。
    全世界八十億人口,他隻需要裴景臣一個人陪。
    回過神來時,蘇清詞已經到裴景臣公司樓下了。
    他卻猶豫了。
    裴景臣很忙,不像蘇清詞是自由職業。他一手創辦的“淩躍”正在上升期,公司上下幾萬號人指望他養活,每天都有數不清的應酬和開不完的會議。
    他但凡懂點事,就不該老是打擾裴景臣。
    蘇清詞看眼表,這個點是午休時間,沒關係的吧?
    蘇清詞先借後視鏡照照自己,然後給裴景臣發微信,問他忙不忙,一起吃個午飯。
    裴景臣在一分鍾之內回複道:[在開會。]
    他有問必答,但這並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因為“及時回複”是蘇清詞要求的。
    最初在一起那會兒,裴景臣根本懶得搭理他,通常是蘇清詞巴拉巴拉說一堆,裴景臣最快也要隔兩個小時才回複,回複的內容更是精簡,諸如嗯,在忙,不用,不回,隨便這種。
    蘇清詞不想唱獨角戲,更在提心吊膽患得患失之中飽受煎熬,他硬性要求裴景臣回複自己的時間不能超過三分鍾。
    裴景臣隻回複一兩個字也沒關係,哪怕一個標點符號也行,隻要回了,蘇清詞就安心。
    [我等你散會。]
    蘇清詞發送道:[我在你公司樓下。]
    裴景臣:[。]
    他說他知道了。
    蘇清詞讀懂,對著那個小小的句號踏實的笑。
    半個小時後,裴景臣從寫字樓出來,並未上車,站在副駕駛門外敲了敲車窗。
    蘇清詞降下車窗,笑著問他:“想吃什麽?”
    裴景臣:“我吃過了。”
    蘇清詞感覺有一桶冷水迎頭潑下,雖然早該習慣的,可還是感到很冷。
    他眨眨眼,恍然明白,應該是車窗大開,被寒冬臘月的霜風灌入的緣故:“吃的什麽?”
    裴景臣說:“烤鴨。”
    蘇清詞怔了怔,忽然感覺暖和起來,唇角情不自禁的上揚:“哦,好吃嗎?”
    裴景臣:“還是那個味道,沒變。”
    蘇清詞心情好了,殷切道:“還想吃嗎,我再去買。”
    裴景臣問:“你今天不用畫畫?”
    蘇清詞懷疑他在下逐客令,可能裴景臣沒有那個意思,是他自己敏感了。
    又或許他該換個角度想,裴景臣在關心他的工作,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蘇清詞說:“休息一天。”
    裴景臣:“回家吧。”
    蘇清詞:“……”
    這才是逐客令。
    裴景臣不像他那麽別扭,要麽不說,說了就是直話。
    甭管裴景臣是不想他在這礙手礙腳還礙眼,還是單純的“回家休息”的意思,蘇清詞都感到一股委屈,一股說不盡的悲涼。他寧願相信是後者,因為這樣能叫他好受些。
    “上車。”蘇清詞隱約又聞到了血腥味,被他狠狠咽了回去,“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裴景臣問:“什麽事?”
    蘇清詞重複道:“上車。”
    見裴景臣無動於衷,蘇清詞勾唇露出揶揄的一笑:“雖說咱倆在一起光明正大,也不是什麽機密,但在這兒拉拉扯扯的總不太好,你也不想你公司裏的職員私底下八卦你吧?”
    蘇清詞要想膈應一個人,其實手到擒來。尤其是裴景臣,他足夠了解這個男人,所以輕而易舉的就能踩到他的雷區。
    裴景臣麵色一沉,開門上車。
    和蘇清詞陰鬱厭世的長相不同,裴景臣英俊健朗,年少時是標準的陽光大男孩,一身球衣在籃球場上揮灑汗水時,是青春洋溢的迷人身姿,即便如今步入職場,也難掩澎湃朝氣,那麽的生機盎然。
    若說蘇清詞是憂鬱的薰衣草,那麽裴景臣在他眼中,便是懷揣信念樂觀熱誠的向日葵。
    裴景臣的微信頭像就是向日葵,蘇清詞給設置的,還不許他換。
    裴景臣很帥,是陽光英俊的那種帥,笑起來時更是顛倒眾生,可惜蘇清詞見過的次數屈指可數。
    而裴景臣冷臉的時候,也足夠叫人心悸——巧了不是,蘇清詞見得最多。
    裴景臣:“說吧。”
    蘇清詞雙手握在方向盤上,以此支撐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他是溝渠裏發黴的雜草,盼不到陽光普照,能否求太陽花低頭垂憐?
    也不用太久,最多2.8年。
    蘇清詞看著他,說:“我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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