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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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要命
    常旭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在廠醫院的病床上。
    他感覺了一下全身,並沒有什麽不舒服。於是,他從床上爬了下來,因為他此時想起廠研究所,還有一些事沒交待完。自己既然退了下來,但屁股必須幹淨,不能留有後遺症!
    剛走到門口,突然一個滿臉悲傷的婦女衝了進來。這是自己的妻子王梅英。他努力裝出開心的笑容:
    “你慌什麽,哭喪著臉,我還沒死呐!”
    然而,對方沒有理會自己,而是朝他迎麵撞來。常旭一呆之際,妻子似乎已經穿過了自己身體,消失到了他的身後!
    “虛幻的!我眼花了嗎?”常旭大吃一驚,邊撫摸自己身體邊自言自語道。
    “老常,老常,你這是怎麽了!你別嚇我啊!”果然,常旭身後傳來妻子的哭聲。
    他忙轉身看去,隻見自己的妻子,全身趴在自己剛才所躺的病床上,嚎啕大哭。
    “你瘋了,眼瞎了嗎?我在這裏,全身好好的,你哭什麽喪啊!”常旭不由得火起,大吼道。這個傻娘們!
    但是對方依然故我,繼續她的傷心欲絕。過了好一會兒,常旭才感覺到有點不對了,便快步走上前去……
    那是自己嗎?常旭看到了正躺在病床上,一臉蒼白的自己。猛然,腦袋有如五雷轟頂,懵圈了。
    那麽我又是誰?莫非自己已經過世了?現在的我,難道僅僅隻是一抺魂魄?
    常旭頓時頭大了,自己可是堅定的無神論者,這一定有某些科學原理的!他邊想著,邊從床的另一邊爬上病床,然後體會一下,自己的妻子趴在身上的感覺。
    然而,沒有感覺!
    也就是說,身體已不歸自己了!常旭沮喪地仰頭看天花板,任由妻子哭得死去活來。
    這時候,醫生進來了。
    她也是常旭的高中同學,姓李名燕,軍醫轉業。其實,肖軍在生意場上之所以處處針對自己,常旭自己認為,完全因為她,李燕!
    接著,跟著李燕後麵進來的是“她!”,那位在廠門口救了自己的,每次見了麵,自己內心總是象被撕裂一般痛的,那位廠婦聯副主任江麗君……
    李燕醫生,一本正經的拍了拍淚流滿麵的妻子,明知故問道:
    “直係親屬,是吧?你們的孩子們呢?”
    “都不在身邊,醫生,我老頭子是怎麽了?”妻子擦幹眼淚問道
    “怎麽了?你自己說說,這種病危通知已經是第幾次了?你們總以為不會有事不會有事。怎麽了,中風了吧!雖然死不了,現在跟死也差不了多少。”
    “啊!什麽?”
    “中風!”
    ……
    “梅姐,你沒事吧?”江麗君扶著發呆的妻子,關切問道
    妻子身子一抖,反應過來:“沒事,沒事,謝謝了江主任,你先回吧,廠裏那麽忙,這裏有我就行了。”妻子對江主任說道。
    “等一下!這個住院費?你們是怎麽想的?”李醫生表情生硬看著這倆個女人問道。
    “多少錢?”
    “先交五萬,以後看情況,再陸續補交。”醫生冷冰冰答道。
    “那一一!可是我,這個時候哪有這筆錢?”
    常旭聽了,心裏很不舒服,家裏到底有多少錢,老婆心裏明鏡似的。在這裏,說這種話,這是在給誰聽呢?
    “哦!不要緊。我這裏有一張卡,我先幫老常墊一下,以後有錢再還我。”
    江麗君忙掏出自己的錢包道。
    “不要你墊!你家裏還有生病的兩老。我們有錢,梅英錢包裏就有近十萬的卡!”常旭拚命喊著,因為他知道,自己老婆是一個隻進不出的女人。
    可是沒人理他!老同學李燕醫生,例行公事地從妻子的手裏,接過常旭的社保卡及身份證,帶著江主任‘匆匆離去。而妻子梅英的眼睛裏,則閃過計謀得呈的得色。
    唉!常旭深歎一口氣,翻身別過臉,他不想見到她!
    “喂?常東啊,怎麽才接電話!你爸中風了,對,現在醫院……”
    “蘭蘭,你爸爸癱……”
    “宋姨媽,茶館今天去不了啦,對,對,我那老頭子癱了……”
    ……
    聽著老婆在那興高采烈的煲著一個又一個電話,常旭恨不得自己這個魂魄也中風了才好,眼不見,耳不聞,心不煩!
    沒有多久,廠級領導,各車間領導,一些親朋好友,陸陸續續進來了。
    甚至那位“罪魁禍首”,利國**托拉斯駐天華總代理總裁肖軍,也似笑非笑地扭著矮胖身軀,虛情假意地過來了,眼睛瞟著前來陪同廠醫院領導的李燕,嘴裏可有可無無關痛癢地唏噓一番。
    看著這些一個個幸災樂禍,又假裝同情的惺惺作態,真的讓人惡心!哎!到了這個時候,一些人的品性也一一暴露無遺。
    不過最令人惡心嘔吐的,是自己這個婆娘,一見人來了,便哭哭啼啼。人一走,便鑽進成堆的禮品中,隨禮重的,笑得合不攏嘴。隨禮輕的,臉就垮成垃圾堆似的,嘴裏還不幹不淨。
    如此醜陋,若是過去,還可以跑到單位,眼不見心不煩,美其名曰為了工作,還可以躲過她。而如今,最可悲的是,從現在起,不得不硬著頭皮麵對了,唉!無奈之下,也隻能別過臉去……
    “老妹”
    “哥!”
    常旭的大舅子王洪英來了。
    “怎麽樣?他還好嗎?”
    “好什麽,變成一堆死肉了!”
    “他的遺囑,寫了嗎?”
    “不知道啊,這種事來的太突然了,誰想的到啊?以後那麽搞喲,這不死不活的,將來就算他不死,我也會被他拖死!”
    “倒真是還蠻討厭的!”常旭這個小舅子,一邊圍著堆積成山的隨禮翻來翻去,一邊不陰不陽道:
    “等他死了,廠裏還要送一份禮的。就怕這麽不死不活的,時間長了,就沒人理這個茬了。”
    一陣沉默之後,妻子輕輕說道:“關掉氧氣瓶,會死嗎?”
    常旭嚇一跳,他轉過臉來,死死盯著這個同床共枕有幾十年的女人。
    “死不了。除非堵住他的嘴!”
    我操!自己曾多次出錢,幫忙接濟過的,甚至背後甘冒群眾的漫罵,多次違規給予後門幫助過的小舅子。這斯心腸咋這麽冷酷呢。
    “姐,還沒吃晚飯吧?”小舅子抬頭問了一句,見沒回應,便深深地看了一眼正抱著一個枕頭的她,以一種我懂你的神態道:
    “我去給你買吃的去!”說完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這個時候窗外,飄進來兩個長著牛頭馬麵的家夥,一瘸一拐罵罵咧咧的徑直向常旭走來。
    常旭可是從來沒見過,這等醜陋的家夥!他忙跳下床跑到另一邊。然而,這兩個家夥居然無視正在犯罪的女人,卻衝著常旭甩出套馬索。
    我躲!我躲!我躲!常旭閃過一邊,憑借靈活的身法,瞅著滿天飛舞的繩套,圍著病房不停的蹦蹦跳跳。心想:老子又不是馬,憑什麽讓你套!
    而躺在床上的常旭,卻被自己的妻子,用被子枕頭死死地捂著口鼻,一動不動。
    門突然被打開,小舅子旋風般衝了進來。
    常旭乘機跑了出去。“呯!”的一聲響,門在身後被小舅子關死了……可是,牛頭馬麵卻慢慢地,從門縫隙裏飄了出來。
    這也可以?常旭大吃一驚,轉身就跑。也不知有沒有用,常旭本能地要遠遠逃離牛頭馬麵。
    他依仗著曾經長跑健將的身手撒腿狂奔。心裏企望,這倆瘸腿的牛頭馬麵,若抓不到自己,就不能向閻王爺交差了。會不會也就此無法真正結束自己性命呢?
    因為自己實在不甘心……
    若是沒有中風,自己肯定可以和一直同床異夢的王梅英離婚的。然後就可以堂堂正正的,向一直單著身,自己一生的執友——江麗君求婚。
    二十八年的風雨同舟,二十八年的生死與共。兩人同呼吸共命運,把一個瀕臨破產的街道作坊,發展成上千人的市級企業,個中的勞苦辛酸,任何人都不無法理解,更不可能感同身受的。
    如今若要自己就此放棄這段感情,無論如何都不可能。
    常旭風馳電掣般,帶著瘸腿的牛頭馬麵,跑過白天黑夜,跑過千山萬水。一路上,掠過了無數對押解著死魂靈的其它黑白無常與牛頭馬麵。在一片驚詫的目光下,沒日沒夜地狂奔。
    此時,灰蒙蒙的陰間特有的天空之上,看著眼下陰間這些被這出——亡魂拖著鬼差滿世界奔跑的鬧劇,而雷倒一地的陰司眾官吏們,酆都大帝麵露擔憂地對身旁這位白衣白袍白發須的老者道:
    “太白君,你確定你這出如此離經叛道的戲份,不會傷及到我這陰世萬年基業嗎?”
    太白老祖沒有回答,而是手撚白須,自顧自地在那裏嗬嗬傻笑。未了,突然沒頭沒腦冒出來一句:
    “誰知道啊?也許是禍福相依也說不定……”
    恍惚間,下麵無頭蒼蠅般亂跑的常旭忽然感覺空氣變熱了?而且是越來越濃稠的滾燙,仿佛置身於沸騰的火海一般,讓常旭舉步維艱。而身後緊追不舍的牛頭馬麵,卻一瘸一拐的,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