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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秋風伴雨,窗外桂花飄灑零落,濕潤的空氣中彌漫著沁人的甜。
晨光初照,地上的黃花顆顆飽滿,燦若金粟。
薑凝半夢半醒間,絲絲縷縷的花香縈繞鼻端,她纖長濃密的睫毛輕顫,好看的眉宇舒展開。
嘩啦——
厚重的窗簾拉開,陽光鋪天蓋地照進室內。
光線刺目,驚擾到床上淺眠的薑凝。
她黛眉輕蹙,帶著被人打攪好夢的不悅緩慢掀起眼瞼,一雙水眸望向光源所在。
身姿筆挺的男人站在窗前,修長指骨微微彎曲,正慢條斯理地一粒粒係著襯衫紐扣。
陽光下,男人的手指骨節清晰有力,鼻挺唇薄,周身透著幾分清冷禁欲的疏離感。
原來是他,陸時祁。
憶起昨夜的翻雲覆雨,薑凝的心情極度舒適,起床氣也散去大半。
她雙目微微眯起,懶洋洋地用手支撐著頭側身望他,姿態慵懶又愜意。
隨著這動作,她身上的粉色綢緞睡袍輕盈往下滑了幾寸,微卷長發散在肩頭,襯得肌白勝雪。
陸時祁目光掠過她微敞的領口,依稀瞥見女人胸前吻痕,他瞳底稍黯。
察覺到男人灼灼的視線,薑凝拎著睡袍往上提了提,微微臉熱。
他去外地出差太久,昨夜才會這樣沒有節製,薑凝甚至想不起來這男人最後什麽時候放她睡覺的。
她正走神,陸時祁走過來,一道暗影籠在女人白淨細嫩的臉上。
薑凝長睫輕顫,抬眸望過去。
男人正垂著眼瞼凝睇她,琥珀色的瞳仁裏泛著些許溫柔:“我們結婚吧。”
薑凝愣住,有些沒反應過來:“你說什麽?”
“我說,我們結婚。”陸時祁極有耐心的一字一句重複。
他單膝跪地,執起她的手,將一枚切割漂亮的鑽戒套在她的指間。
薑凝的心跳在這一瞬猛的加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你,要跟我結婚?”
這男人不是堅決不婚嗎?
陰謀,肯定是有陰謀!
當下的感覺很不真實,薑凝正想問問他怎麽回事,床頭桌上一道突兀的微信電話聲響起。
不知道誰這麽沒眼色,居然這時候打擾她。
微信來電的鈴聲越來越大,震天動地,讓人無法忽視,薑凝聽得頭疼,隻覺大腦一懵,周圍天旋地轉——
再睜開眼,薑凝人趴在工位前的桌上,米婭舉著手機晃晃:“薑凝,你手機響了。”
薑凝看看米婭,又環顧四周,最後反應遲鈍地掃過來電備注:沈四。
還以為陸時祁真跟她求婚了呢,原來是午休時間做的一場美夢。
她接過手機貼在耳邊,剛“喂”了一聲,對麵通話掛斷,緊接著收到一條微信。
沈四:【采訪要開始了,小五,哥有空再找你說話。】
薑凝無語地直翻白眼,有采訪不能晚點再打給她嗎?
她正做夢呢。
陸時祁在跟她求婚!
求婚啊啊啊!!!
薑凝握了握拳,氣得抓狂。
米婭用手肘撞了她一下,小聲道:“趕緊清醒清醒,午休已經結束了,當心一會兒嵐姐過來查崗,又找你麻煩。”
薑凝微微坐直了些,麵上有些不甚在意:“她看不慣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管她呢,反正我也不打算在這裏多待。”
米婭詫異:“你要辭職?”
“嗯呢。”薑凝一手托腮,整個人顯得有氣無力,“我辭職信已經寫好了。”
米婭看她這副模樣,猜測道:“不會是因為嵐姐老找你麻煩吧?”
“當然不是,我才不會在乎她。”
米婭覺得她是死鴨子嘴硬,歎氣道:“咱們剛大學畢業,目前工資是不高,但這前台接待畢竟是陸氏集團的行政崗,後麵晉升機會有很多,好好熬資曆,表現出眾的話未來還有可能加入總裁秘書辦。你可要想清楚,一旦離職,再想找這樣有內部晉升機製,福利又好的大企業哪那麽容易。”
經過近幾個月的相處,米婭覺得薑凝的家境應該不算好。
行政前台作為陸氏集團的門麵,代表著集團的形象,對談吐氣質和穿著打扮都要求嚴格。
在崗期間必須穿集團的工作服,白襯衣搭深藍西服外套,下著包臀裙和高跟鞋。
陸氏集團的員工服是很好看,但看久了難免審美疲勞,前台的同事大都穿常服上班,到公司後再去更衣室換上工作服。
薑凝是少有的,每天上下班路上都穿著工作服的人。
有次吃飯時米婭半開玩笑地問她,為什麽那麽喜歡陸氏集團的工作服,同事們從沒見過她穿常服。
薑凝說她的衣服畢業後全寄回老家了,帶在身上的隻有夏裝,現在入秋了沒法穿。
公司發了三套工作服,每天換著穿完全夠。
米婭把她的話翻譯過來,得到以下信息:
換季了,身邊沒有厚衣服,沒錢買;
老家距離遠路費貴,不願意回去取。
再綜合她全身上下沒一件首飾,足見家境是真不富裕。
米婭不得不承認,薑凝腰細腿長,身材前凸後翹,又生了張過分妖豔的臉蛋,尤其那雙狐狸眼攝人心魄,她一個女生與其對視都常常忍不住臉紅心跳。
這樣一個美人,即便每天千篇一律地穿著陸氏的工作服,也是耀眼不可方物。
每天上下班時間,路過大廳時假裝不經意朝前台張望的男同事不勝其數。
有些臉皮厚些的,還會主動上前找薑凝打招呼,送些早餐甜品之類。
無一例外,薑凝統統婉拒。
米婭又想到什麽,悄聲問:“你不是因為嵐姐找你麻煩想辭職,莫非是因為小陸總?”
話音剛落,米婭看到一輛顏色騷氣的布加迪停在大廳外麵,光鮮亮麗的小陸總從車上下來,隨手將車鑰匙丟給門口的安保人員,腳步生風地朝這邊而來。
米婭急忙用手肘撞了撞薑凝,示意她看那邊。
陸時臨人稱小陸總,是陸家三公子,也是老板陸時祁的弟弟。
這幾天他明目張膽地追求薑凝,鮮花禮物送了不少,行為極其高調,集團上下已經傳開了。
不過據米婭所知,薑凝對小陸總的追求不為所動,收到的禮物最終都會送還給他的秘書。
在這點上米婭還是很佩服薑凝的定力的,那可是陸氏集團的小陸總,家世背景自不用說,長得也是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為人幽默風趣,總是嘻嘻哈哈的,沒見跟誰發過脾氣。
麵對他這種猛烈的追求攻勢,一般人還真招架不住。
薑凝對米婭的內心活動一無所知,掃了眼朝這邊而來的陸時臨,她頓時心累。
又得應付這位爺。
陸時祁和他是親兄弟,差別怎麽就這麽大。
要是陸時祁能這麽上趕著來找她,那可就太好了。
她今天實在沒什麽好心情,索性佯裝沒看見他,麵無表情地低頭翻看今日的來訪人員名單。
男人停在工位前,手臂自然搭上工作台,很自來熟地打招呼:“小凝凝,忙著呢?”
薑凝強忍著一身雞皮疙瘩,認真核對訪客表,仿佛沒有聽到。
米婭趕緊笑著接話:“我們哪有小陸總日理萬機。”
“取笑我?”陸時臨哼笑一聲,抬眼看向米婭,吊兒郎當道,“集團上下誰不知道,就我最清閑。”
集團的經營一向由大哥二哥打理,陸時臨沒什麽事業心,整天就是混日子。
米婭:“您這是蓄勢待發,將來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陸時臨食指朝米婭虛點兩下:“小陸總就喜歡會說話的人,我正想換個秘書,看你就挺合適的,不然調你給我做秘書怎麽樣?”
米婭驚得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指著自己:“我?”
“沒錯。”陸時臨餘光看了眼薑凝,“隻要你能讓我送出的禮物不會被退回。”
米婭:“……”
原來是薑凝把他送的東西都退了,才說要換秘書。
“小陸總,您這可有點難為我了。”米婭訕笑。
陸時臨見薑凝一直看訪客表,朝那邊探了探身子:“這訪客表上,可有來找我的?”
薑凝終於抬頭,麵帶微笑:“小陸總,我幫您看看。”
“有位姓林的小姐昨天來找過您,自稱是您的前前前女友,說找不到小陸總的人,電話也打不通,就跑到集團來了。我們說您不在,那位林小姐不信,還企圖去您的辦公室,後來被保安給攔下了。”
薑凝又指著另一處,“還有個趙小姐,說是一周前和您認識的,想再約您見麵,留了聯係方式。”
薑凝還要再找,陸時臨摁住她手上的訪客表:“我和那位趙小姐隻是萍水相逢,她又來找我見麵屬於她個人意願,跟我可沒關係。至於什麽林小姐,你都說是前前前女友了,早八竿子打不著,而且當初是她劈腿以後甩的我,你可別誤會,我這人對待感情是很專一的,絕對不是什麽玩弄女孩的花花公子。”
薑凝笑:“小陸總,我隻是匯報工作,您沒有義務向我解釋的。”
陸時臨:“我在追你,當然就有義務解釋。”
“小凝凝……”
陸時臨還要再說什麽,米婭忽然道:“陸總!”
薑凝和陸時臨齊齊朝門口的方向看。
西裝革履的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走進來,身形高挑。
他的五官和陸時臨相像,卻因不苟言笑而更顯清冷矜貴,舉手投足間透著久居高位的殺伐與淩厲。
眼前的人,和薑凝春夢裏的那個人完美重疊。
男人恰好看過來,與薑凝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薑凝的脊背不自覺挺直。
而陸時祁隻是淡淡一瞥,最後定格在弟弟陸時臨身上,語氣不怒自威:“跟我來辦公室。”
隨後和一眾人走進電梯。
兄長召喚,陸時臨不敢耽擱,同米婭、薑凝打過招呼後也跟上去。
前台終於恢複平靜,米婭小聲道:“陸總這次出差時間挺久的,好長時間沒見他了。”
薑凝望著總裁專屬電梯的方向,心不在焉地應:“嗯,二十八天了。”
“老天!”米婭一拍桌子,像是嗅到了什麽訊息,“你居然記這麽清楚?!”
薑凝收回視線,麵不改色:“我當然不清楚,今天中午在食堂,聽到總裁辦的人說老板出差二十八天了。”
米婭不疑有他,沒再追問:“要我說,小陸總還是不錯的,絕對是個憐香惜玉的主,你幹嘛不考慮考慮?”
薑凝失笑:“你什麽眼神,他這種人一看就是見慣了風月的風流少爺,今天對我憐香惜玉,明天也能對別人憐香惜玉。”
“他剛剛不是說,之前的感情他是被甩的那個嗎?也挺可憐的。”
“這話你也信?”
“倒也是,他的話不可信。”米婭讚同地點頭,又感慨道,“豪門子弟大都如此,像咱們陸總那種潔身自好的倒是少見,可惜心思全在工作上,從不把任何女人放在眼中,出了名的不婚主義。要想嫁給他這樣的人,大概是人間妄想了。”
薑凝想起剛才陸時祁的眼神在她身上不曾有片刻停留,抿著唇,簽字筆頂端開關摁得哢哢作響。
-
下午的時間對薑凝來說格外難熬。
終於挨到下班,她思慮再三,還是拿出了早就寫好的辭職信。
她畢業後到陸氏集團上班就是為了追陸時祁,然而入職到現在快三個月了,她見到陸時祁的機會並不多。
後來聽說陸時祁是個不婚主義,她參加了一場陸時祁會出席的晚宴,製造出與他獨處的機會,閑談時還不留痕跡地表露自己隻想戀愛不想結婚,跟他是一路人,很適合交往。
那晚的陸時祁沒有薑凝印象中那麽遙不可及,兩人相談甚歡,還喝了不少酒。
後來她主動要求陸時祁送她回酒店,他也沒拒絕。
當天晚上,陸時祁送她回房後沒有離開。
一切水到渠成。
那晚兩人確定了戀愛關係,說先交往一段時間試試。
誰料隔天薑凝醒來,陸時祁悄無聲息地走了,一句話也沒留。
薑凝回集團上班才知道,他出差了。
曾經信心滿滿,覺得自己美若天仙,獨具魅力,但凡看上的男人絕對拿下,就連他丟下自己一聲不吭出差,她也安慰自己可能工作太忙,肯定會給她一個說法。
然而今天看到陸時祁的態度,仿佛壓根不記得她,薑凝徹底被激怒了。
看來那晚他說跟她交往,就是想吃她豆腐的緩兵之計,並不是真的。
死渣男!
原以為他和這世上大多數的男人不一樣,沒想到都是一路貨色。
她之前瞎了眼,被豬油糊了心才會想追他。
那晚就當她被狗啃了,如今這破集團誰愛待誰待,姑奶奶不伺候了!
拿著辭職信停在嵐姐辦公室門口,薑凝屈指敲了敲,裏麵沒什麽動靜。
正要再敲,路過的同事道:“你找嵐姐?她家裏有事提前走了。”
薑凝看著緊閉的辦公室門,臉色沉鬱。
還真是事事不順。
辭職信沒遞出去,薑凝隻能等明天,回工位上把信封塞進包包裏,同事們都已經離開的差不多,她也收拾東西下班。
從公司出來,薑凝收到房東提醒該交房租的微信。
她直接回複房東下個季度不租了,這兩天會收拾東西搬走。
消息發送,她收了手機準備去外麵打車回家。
沒走幾步,忽然下起雨來,暗沉沉的烏雲籠在頭頂。
凜冽的秋風裹挾著細雨,冷得人直打顫。
薑凝咬了咬牙,用包包遮在頭上,快步跑向附近的公交站牌。
正是下班高峰期,此處是童城的商務中心,打車的人很多,每次出租車開過來,總有一群人衝上去,男男女女為搶座位爭作一團。
養尊處優長大,薑凝很少經曆這樣的場麵,如今又踩著高跟鞋根本沒有靠近出租車的機會。
她打開網約車軟件,排隊等車的人已經接近三位數了。
雨勢越來越大,薑凝一整天的情緒在這一刻徹底沉入低穀。
隔著雨霧,不遠處一輛黑色賓利正朝這邊駛來。
陸時祁出差這段日子很忙,再加上時差沒倒回來,今天下班的比平時要早。
車廂後座,他剛接打完一個工作上的電話,收起手機時,不經意瞥見右前方公交站牌前的那抹身影。
她穿著陸氏集團的員工服,襯衫外套和包臀裙勾出曼妙的身姿,身形纖細,體態婀娜,微卷的長發散在肩頭,被風吹起時顯得有幾分淩亂,卻仍壓不住過分美豔的五官。
陸時祁想起前幾天的那場晚宴,她一襲紅裙肆意張揚,主動來他跟前搭訕。
她的手段算不上高明,他卻意外的不覺反感。
後來的事,大概源於酒精的驅使,但既然做了,陸時祁沒什麽好推卸責任的。
次日因為工作他著急出國,臨走前給她留了紙條說明原委,也寫了自己的聯係方式。
然而出差這麽多天以來,薑凝沒有給他打過電話。
起初陸時祁還想著讓人查一查她,後來想想又作罷了。
他大概不小心遇到了遊戲人間的情場玩家,那晚對她而言不過是一時興起,壓根沒想過跟他有過多糾纏。
陸時祁有種被人玩弄的氣悶,他拒絕過那麽多向他示好的女人,最後居然栽給一個渣女。
不過他的工作已經很忙了,原本也不會結婚,那晚的事就當被隻野貓撓了幾下,早不放在心上。
陸時祁一直以為,她是哪家豪門千金,畢竟她那晚身上的禮裙和珠寶便價值不菲,卻沒料到今天下午在公司前台看到她。
她居然是陸氏的員工。
陸時祁一時猜不透她,但已經被她玩了一次,他不會傻到上第二次當。
他淡淡收回視線,不去理會外麵的女人。
下雨天的晚高峰,道路愈發擁堵,一排排車輛連成一線。
公交站牌前,薑凝認出了陸時祁的車,起初隔著雨幕有些不確定,她定睛看了好一會兒,確定車標和車牌號沒錯,才果斷朝這邊走來。
站了這麽久,她此刻凍得瑟瑟發抖,憤怒值也在看到這輛車的那一刻上升到最高峰。
陸時祁出身童城的百年豪門如何,他是陸氏的掌舵人又怎樣?
反正已經打算回家了,薑凝根本不怕得罪他。
她徑直走到車後門,不客氣地拍了拍車門。
後座車窗吝嗇地隻降下三分之一,裏麵的男人眸光深冷,不見半點溫度,平靜無波地望著她時如同在看毫不相幹的陌生人。
車內優雅的男人和車外落湯雞一般的自己形成強烈對比,薑凝火氣更大了,直接衝他吼:
“看什麽看,沒見過人淋雨?”
“往裏麵挪,我要上車!”
司機還沒見過誰敢這麽跟老板說話,還穿著陸氏的工作服。
他嚇得一哆嗦,下意識看向後座的陸時祁。
記得上一個撩撥老板不成而惱羞成怒的女人,最後是被老板麵無表情叫了保鏢拖走的,彼時老板的眼神裏難掩嫌惡之色。
沒想到今天又來一個,還是公司同事,這女人怕是瘋了。
陸時祁下頜線條繃著,黯淡的光線在他清淡的眉骨間投下一片暗影,一雙眼眸濃黑如墨,帶著深重的寒意,襯得他整個人愈發冷厲。
伴隨著外麵雨水的刷刷聲,車廂內的空氣一時間有些凝滯。
司機暗自思忖,老板這會兒身邊沒有保安,他是不是應該有眼力見些,主動把這女人趕走?
正猶豫不決,倏而察覺到車廂後座的動靜——
陸時祁緩緩挪到裏麵的位置,順勢打開車門。
薑凝躬身坐進來的瞬間,司機聽到自家老板幽幽說了句:“想坐車就態度好點。”
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