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94章 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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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將軍持笏出列,身子微躬,神情肅然:“皇上,先前臣以兵權換了查清十五年背後謀害臣一家的真凶,如今幾日過去,案情已明、證據確鑿,今日特請皇上為臣等做主!”
    陸將軍刻意停頓了一瞬,想看看皇帝的反應。
    “無論是微臣還是臣之二弟陸安年,這背後派出殺手害我們的凶手,皆出自一府之手!”
    皇帝幹咽了下嗓子,鼓著兩個大眼睛瞪著他,除了滿臉僵硬急迫,一時忘了反應。
    然而身後朝堂,卻因這句話瞬間沸騰起來。
    “這麽快就查到了?那人到底是誰啊?”
    “真是喪良心,朝廷肱骨棟梁,誰這麽大膽子,竟然同時害兩個!”
    “真該拉出去五馬分屍,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勸誡皇上嚴懲,實在是目無王法!”
    “我大梁竟有這等蝗蟲,國公爺幹得漂亮,就是要早早地剔出來,絕不能姑息放過!”
    “……”
    群臣嘩然,朝堂內掀起軒然大波。
    陸將軍掃了一圈殿內群臣,目光從一張張臉上滑過。
    許久,遂又朝皇帝躬身道:“這人,許是自知罪孽深重,今日並未來上朝。他,便是永平侯府季侯爺!”
    嘩!
    百官沸騰。
    “季侯爺?是先前的季候爺還是如今的季候爺?”
    “是啊,先前的季候爺據說已經成了活死人了,恐怕是之前做的事,也不好對質啊!”
    “應該就是先前的吧,現在的季候爺十五年前也才七八歲孩童,哪能做下這些事?”
    “這事就有些不好處置了……”
    身後大臣議論紛紛,陸將軍眉目清冷地笑了笑,“皇上,殿外三法司和都察院的人都候著,一切人證物證俱在,還請皇上定奪!”
    皇帝的手在龍袍褲腿上搓了兩下,癟癟嘴,心頭有點煩亂,卻還是不得不頂著眾臣的目光,隻能嗬嗬幹笑兩聲。
    “那個,陸愛卿,那依你之見,這事打算怎麽處理?”
    他難道不知道陸玄的意思嗎?
    把這事說出來,就是想讓他來裁決。但季家是誰啊?皇後的母族啊!
    現在是思巒當侯爺,若是他出麵裁決了,皇後指不定跟自己怎麽鬧呢!
    何況那季相禮已經是個活死人了,思巒又是剛才得了爵位,貌似和序兒走得也有些近,若他再強行處置,恐怕皇後和三皇子都要和自己離心。
    若是讓陸玄自己處理,這事他還能在皇後麵前博個與她同仇敵愾的名聲。
    哼,他才沒那麽傻!
    聽著皇帝這輕飄飄又推回來的回答,陸將軍眼睛微彎:“多謝皇上體恤,殺人償命,罪不容誅。微臣與三法司已經商議,殺我國公府兩人,微臣先前還是為了大梁浴血奮戰的將軍,不管季家出於什麽目的,謀害重臣已經板上釘釘,因此微臣與三法司懇請,株連季家九族!”
    什麽?!
    朝堂落針可聞,隨後是猛烈的一陣吸氣聲。
    九族……他們倒是覺得應該,怕就怕,皇後不會同意吧……
    一時間,群臣沉默,皆是癟了癟嘴,打算暫且觀望。
    陸將軍掃了眼高坐龍椅之上的皇帝,那人也是兩個眼睛鼓得比蛤蟆還大。
    他嘴角微勾,隨後便重重頓首,“不過體諒皇後娘娘也是出自季家,微臣斷然不敢如此處置,是以從輕發落,誅殺季家滿門便可!”
    皇帝扶著龍椅的手都在顫抖,誅殺季府滿門,還是‘便可’?
    意思是他還給麵子了?!
    季府是他自己前幾日才恢複的爵位,陸玄這一招,隻讓皇帝覺得自己的臉被打得啪啪作響。
    眾臣偷偷抬眼瞧了瞧皇帝神色,見他沒有說話,又是滿堂息聲。
    這國公爺的要求,他們倒是覺得合情合理。
    畢竟人家都沒有要求株連九族了,甚至還專門排除了皇後娘娘,剩下之人滿門誅殺而已。
    而目前的季家,該死的都死完了,就剩季泊舟和一個活死人季相禮,季相禮死了和活著也沒什麽區別,說來說去,死的還是隻有一個季泊舟。
    父債子償,現在的季候爺蒙受了家族父親之蔭庇,如今共苦償還,也沒什麽不妥。
    嗯,這麽一想,國公爺確實還挺通情達理。
    滿朝都覺得沒什麽不妥,甚至連薑少昭都等著皇帝裁決。
    見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話,皇帝心頭卻有些慌了。
    “那個,陸愛卿,此事的物證文書等,朕先前略有耳聞,所以也不必看了。隻是目前有一事,你剛回來,恐怕不明。”
    他的手鬆了又緊,咽了幾下口水,“這季家早就不是從前那個風光鼎盛的季家了,這季府的人,也死傷大半,目前剩下來的,也就季相禮和從前的世子,季泊舟二人。這些事都是季相禮那老骨頭和他的長子季澄幹的,季澄先前已經因謀害瑾王而午門處斬了,所以……”
    陸將軍目光懵懂地掃向皇帝:“所以皇上意思是,放任其下去,不管?微臣和國公府罪有應得?”
    他這話說得有些嗆人,但眾臣這會兒都覺得沒什麽不妥。
    畢竟國公府十幾年的冤屈,兩條人命,先前謝氏孤兒寡母的艱難,大家也都是知道的。
    皇帝咂了咂嘴,頓時火起:“如此膽大包天,犯下彌天大罪,怎麽可能不罰?”
    他目光掃向江遠風,想讓他站出來說幾句話,奈何那人紋絲不動。
    是以,他又掃向了戶部尚書。
    常文濟感受到皇帝看來的目光,心頭一動。
    自己的兒子昨日才被皇上處決,若是今日能掐準這個機會,沒準能讓兒子減輕刑罰。
    是以,他立刻便出列:“皇上,季家罪大惡極,但冤有頭債有主,那季府現在的小侯爺,當年怕是不知情……”
    看皇帝和常文濟一唱一和,薑行眉頭一挑。
    一直沒說話的人,突然便開口了:“那難道,處置季相禮一個活死人,就能抵了國公府兩條人命?”
    頂著薑行和滿朝文武尖銳的目光,常文濟冷汗涔涔:“這……應該是一條命吧?畢竟國公爺現在……不都是好好的嗎?”
    嘩——
    朝臣個個都差點掏耳朵。
    這是什麽聳人聽聞的說辭啊!
    謀害功臣,隻不過人家僥幸逃命脫身,便覺得絲毫不用背負那一條活生生的性命。
    那可是國公府十五年的物是人非!
    再者說,要是陸將軍沒有僥幸活命呢?
    那便當真要死於陰謀之下,而且永遠都無法揭露這醜惡的嘴臉!
    看見眾臣的反應,薑行勾了勾唇。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眼鋒森寒如刀,冷嗤:“那本王再說一下,即便不算陸將軍,也還有被傷心氣死的先國公爺呢?!”
    皇帝掀了掀眼皮,有些小聲道:“陸時章那事,另說吧……”
    薑行眉眼一寒,趕緊作揖出列。十分恭敬,並幾分卑微為難:“皇兄……既然皇兄如此說,那臣弟覺得,都聽皇兄的。”
    說著,他目含悲戚地看向陸將軍:“大哥莫怪,王妃近日不知所蹤,被指認是妖女逮捕,本王心焦如焚,是以也沒能幫到大哥,你受委屈了。隻是既然目前情況如此,勸大哥也莫要再咄咄逼人,不如就隻處置季相禮一人吧?莫要不明白皇兄的良苦用心,傷了君臣情分……”
    看著薑行紅了的眼,以及眶中將落未落的淚,眾臣在心頭歎氣。
    心寒!
    真是心寒!
    皇上偏幫季皇後,當真是是非不分了!
    為了一個作惡多端的季府,竟然連功臣這天大的委屈都讓忍著!
    倒是還不如現在的瑾王,從前看著驕縱跋扈,而現在,哪次做的不是為國為民的好事?
    恰逢前幾日皇上還貼出文書逮捕王妃,非說人家是什麽妖女,不敬重他,瞧瞧現在王爺的身段,都低到什麽地方去了?!
    哪還有從前半分的驕縱紈絝?
    聽著薑行的話,陸將軍猛地一抬頭,霎時間,麵上閃過諸多情緒。
    有驚訝,有寒心,有難過,有不甘,有心碎,有怨恨……
    最後,都在那通紅的眉眼處化作淡淡一笑,隨著兩滴淚跌碎在地。
    他喉頭滾了滾,帶著輕微的顫聲:“微臣,遵命!”
    看著薑行和陸將軍這一唱一和,薑少昭這會兒猛然反應過來,暗道一聲不好!
    就聽得陸將軍帶著哭腔道:“那微臣就隻有最後一個不情之請了。請皇上將季相禮,交給微臣自己殺吧。”
    滿朝文武的內心都在為陸將軍擊鼓鳴冤,這陸家雖貴為國公府,但瞧瞧,受了多少委屈啊!
    大家再一想,如今人證物證俱在,皇上竟都是這麽個反應態度。
    那從前盛傳待國公府的那些恩典,究竟有幾分是真?
    再往深了想,連國公府遇到季家都是這麽個下場,那要是自己呢?
    眾人在心裏搖頭,隻覺得這大梁,當真是要崩壞了……
    是以,國公府的委屈,和皇帝的偏袒,就這樣心照不宣地在臣子和百姓之間傳揚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