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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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場角落,還有兩個三境馬夫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陸仲亨連忙查看。
    若是趙無眠敢傷人,那他就是十條命也不夠死!
    地啞上前切脈,發現他們隻是昏迷,說道:“是【千日醉】。”
    【千日醉】不是毒,是一種藥酒。
    常人喝一杯能醉七天,就算隻是聞一聞,都會昏迷一時半刻,同樣是丹房裏的藥。
    想解的話也很容易,一碗解酒湯,或是【百酒丹】就可以。
    地啞取出兩粒百酒丹給馬夫服下,兩位馬夫悠悠醒轉,茫然睜眼,就看到陸仲亨居高臨下盯著他們,臉色陰沉的能滴水。
    其中一人急忙起身行禮,眼角餘光卻瞥見不遠處倒地的眾多寶馬神駒,還有它們身下的鮮血,大驚失色,顫聲道:“這!這!誰幹的!”
    另一個人也發現了,臉色煞白,不可置信道:“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本侯還要問你們呢!”
    陸仲亨強壓著心頭殺意,聲音冷的徹骨:“你們也是府裏的老人了,難道不知道,這馬場裏的每一匹馬都價值連城!尤其我的翻雲,吃過【龍芻】草,已得一絲龍族血脈,乃無價之寶!”
    昔日穆天子八駿,便是食【龍芻】,遂成神馬龍駒。
    戰場上若得此獸相助,如虎添翼。
    “侯爺!”
    兩位馬夫慌忙跪倒在地,異口同聲道:“小人萬不敢有絲毫懈怠啊!是剛才世子殿下過來送酒,我們一打開酒壇,立時天旋地轉,之後、之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趙!無!眠!”
    陸仲亨握緊了拳頭,手背青筋暴起,恨不得再次殺進趙家,把趙無眠千刀萬剮!
    但且不論他錦衣衛的身份,就是這《伶官寶鑒》,也不得不防!
    天下第一易容術,當真詭異莫測!
    對於勳貴而言,誰不需要下人伺候?
    隻要府裏還有境界低微的人,趙無眠就能易容擬形,伺機下手,況且他的修為還會增長,能易容的對象也會越來越多。
    明裏刺殺,暗裏投毒,宛如附骨之疽,揮之不去。
    讓他盯上,就要時時刻刻提心吊膽,提防所有人,如此,總有一日精神崩潰。
    昔日,趙普勝利用此法一度讓常遇春铩羽而歸;今日,趙無眠再度施展,用馬場之上這數十頭寶馬神駒,再度讓眾人認識到了《伶官寶鑒》的可怕。
    今天是給馬下毒。
    倘若來日給人下毒呢?
    就算他陸仲亨是百毒不侵,那妻子兒女呢?府中其他人呢?
    陸仲亨冷靜下來才發現,上位造就了第二個趙普勝,不,他的資質更高,演技更好,又有饕餮神通相助,假以時日,怕是會比趙普勝更可怕!
    一想到《伶官寶鑒》是朱元璋給的,陸仲亨不可避免地生出怨氣。
    “趙無眠殺我龍駒,我要即刻入宮麵聖!我要他死!!”
    “是!”
    ……
    吉安侯府大火濃煙,早引人注意。
    眾勳貴都有自己的眼線,一聽說陸仲亨自集素坊大街招搖過市,劈了趙家一刀,讓趙家房倒屋塌,嚇得趙無眠他爹和那頭鮫人肝膽俱裂,都在大聲叫好。
    總算有人治這個該死的錦衣衛了。
    宜春侯黃彬,周德興府上的周驥,還有其他等著趙無眠倒黴的人,聽到消息,無不暢快大笑,隻可惜那刀沒砍在趙無眠身上。
    然而。
    這才過去多久,吉安侯府就大火彌漫、龍駒慘嘶,嚇了所有人一跳。
    誰都知道,這不是巧合。
    趙無眠他真敢報複,而且報複起了像是瘋了一樣,完全不顧後果!
    你家那破院子能跟侯府比嗎?
    你家那老馬能跟龍駒比嗎?
    在世人眼中,這報複的程度太過了。
    但在趙無眠眼裏,你一百座侯府也抵不上老子的小院,你一千匹龍駒也抵不上我的老馬,你對我動手也就罷了,明槍暗箭、陰謀詭計老子全接,雖死無怨,但你玩這套,那我就告訴你,這麽玩的下場!
    一匹老馬就讓你所有龍駒賠命!
    有能耐你們把趙契、白琉璃也殺了,那我就會想法設防屠了你們所有人!即便殺不死,也要讓你們永無寧日!
    這是無聲的宣言。
    等眾多勳貴反應過來,都被這股子瘋狂震住了,又驚又怒,還有一絲懼怕。
    二境修為不算什麽,可是防不勝防啊。
    這人根本就是個瘋子,不折不扣的瘋子。
    ……
    皇宮,文華殿。
    朱元璋端坐上首批閱奏折,朱標在一旁協理政務,雲奇隨侍。
    本來氣氛挺尋常的,直到先後兩個影衛回來稟報。
    第一個影衛說,吉安侯陸仲亨劈了趙無眠的家,殺了趙契的馬,致使趙契輕傷。
    朱元璋眉頭一皺,臉色陰冷,正想著怎麽處理,很快就來了第二個影衛,說吉安侯府丹房起火,馬場之內三十二匹寶馬,十九匹龍駒,全數慘死!
    “嘶!”
    朱標、雲奇同時倒吸一口涼氣,不用想,肯定是趙無眠幹的。
    這報複真是又快又狠!
    朱元璋也愣了一下,立刻道:“包括【翻雲駒】?”
    那影衛垂著頭:“回聖上,包括【翻雲駒】……”
    “混賬!”
    朱元璋大怒,一拍桌子,罵道:“這可都是上等軍馬!立刻把趙無眠給咱叫來!”
    本來治罪陸仲亨之後,那些馬匹能直接投到邊關再用。
    現在全毀了……
    朱元璋心疼的眼角直抽!
    那影衛正要出殿,宮門值守進殿稟告:“啟稟聖上,鎮撫司百戶趙無眠在宮門前叩宮請罪。”
    “惹事的時候怎麽沒這個態度!”
    朱元璋氣笑了,冷聲道:“讓他不用裝了,立刻給咱滾進來!”
    趙無眠走進殿內,恭恭敬敬俯首下拜:“罪臣趙無眠,拜見聖上。”
    “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
    朱元璋指著他罵道:“咱傳你《伶官寶鑒》是讓你這麽用的?!”
    趙無眠低著頭:“稟聖上,他對罪臣下手,罪臣絕無二話!但他傷了我爹。今天擦傷,明天就可能重傷,後天再留一口氣,這都不叫‘殺錦衣衛’,但卻隨時可能致我爹於死命,這個頭,不能開……”
    朱元璋一滯。
    為人臣者要忠,為人子者要孝,自古不孝者也忠不到哪去。
    聽趙無眠如此說,他心頭火氣消散一些。
    這小子如此看重他的家人,就算隻為了他們,也不會做出違逆之事,這也算是隱晦的表忠心了。
    但該敲打還是要敲打。
    朱元璋看著他,目光冰冷:“你這是怨咱沒給你做主?”
    趙無眠俯身:“罪臣不敢。”
    “哼,咱可沒看出不敢!”
    朱元璋說起來就惱火:“一晚上都忍不住!你知不知道三十二匹寶馬,十九匹龍駒,值多少軍費?你這小子真是——”
    “父皇!”
    朱標一看他擼起袖子,有種要揍兄弟們的既視感,忙道:“趙百戶畢竟年輕,血氣方剛,又是一片純孝之心,現在寶馬神駒已死,就算再怎麽責罰也不能複生,不如讓他戴罪立功,他既然能用《伶官寶鑒》在侯府進退自如,想必刺殺反賊叛黨也是輕而易舉,如此不必勞師動眾,同樣能節省軍費……”
    在朱標看來,這事畢竟是陸仲亨不對在先。
    趙無眠反擊的有些過了,但正如他所說,那些勳貴無法無天,若不如此震懾,還真有可能對他家裏人下手,到那時,大內影衛看護不利,趙無眠必然灰心,甚至怨恨朝廷、反目成仇,那可就說什麽都晚了。
    若是一般人也就罷了。
    趙無眠能種靈饕餮,又學成《伶官寶鑒》這等詭譎功法,真要把他推到對立麵,那損失可遠不是這些寶馬神駒能比的。
    朱元璋自然也知道,但他很清楚,趙無眠更知道!
    所以才在這裝模做樣!
    這個混賬小子!
    “不能就這麽算了!”
    朱元璋罵道:“這小子鬼精鬼精的,他就是仗著資質高人聰明,才如此膽大妄為!第二境就敢闖侯府,燒丹房,殺龍駒,那陸仲亨可還沒治罪!再不約束,他還指不定幹出什麽事來!”
    趙無眠乖乖聽訓。
    朱元璋更氣了:“你看看!你看看!這時候跟咱裝老實!”
    “……”
    朱標、雲奇哭笑不得。
    他們都看的出來,皇上有愛護之心,趙無眠是檢校之後,完完全全的自己人,而且聰明,忠心,辦事得力,能體察天心,還是第二個種靈饕餮的人。
    皇上看他就像看當初的沐英,如此愛屋及烏,就更不會拿他怎樣,但也正因如此,不想真治他,又不能讓他再這麽利用寵信脫身,就更惱火。
    這小子現在就是有恃無恐!
    偏偏他還很聰明,從不表現出來,平常恭恭敬敬,循規蹈矩,老實的不行,一旦瘋起來又囂張無比,不管不顧,渾然不懼責罰。
    朱標、雲奇代入自己,也覺得頭疼。
    罰的輕了,沒用。
    罰的重了,又怕把他推走。
    說他辦事過分吧,他占著理;說他不過分吧,他又下死手。
    “……”
    朱元璋看他“唯唯諾諾”的樣子就來氣,來回踱步,想著怎麽懲治這小子。
    就在這時,宮門值守又上殿來通報,說吉安侯陸仲亨求見。
    “不見!”
    朱元璋瞪了趙無眠一眼,對那值守道:“告訴他,讓他暫且忍耐,明晨朝會,咱會替他‘主持公道’!”
    “是。”
    宮門值守退了出去。
    “你!”
    朱元璋指著趙無眠,宣布了處罰:“罰俸一年,降二級留任!明天到鎮撫司,另有差事讓你辦,辦好了,功過相抵,辦不好,數罪並罰!”
    百戶正六品,降二級就是正七品總旗。
    得。
    越過越回去不說,還要打一年白工。
    但是問題不大。
    趙無眠對這個處罰還是挺滿意的,畢竟做的確實有點過火,闖侯府、殺軍馬可大可小,他自己也知道,不過不能把滿意表現出來,得依依不舍,才能讓老朱出氣。
    趙無眠一臉沉痛:“罪臣領旨,謝恩。”
    朱元璋大手一揮:“滾吧!”
    “是。”
    趙無眠退出文華殿。
    朱標看著趙無眠退走,表情古怪,嘟囔道:“有種看四弟的感覺……”
    雲奇暗暗點頭。
    朱棣今年二十,年前就藩北平。
    趙無眠跟他年紀相仿,也是一樣的天賦,一樣的聰明,而且朱棣幼時好武厭文,朱元璋沒少揍他,他也是仗著聰明,人前虛心認錯,人後屢教不改。
    此時此刻,朱標仿佛在趙無眠身上看到了朱棣。
    有趣的是,朱元璋對朱棣也是差不多的心理,輕了不長記性,重了下不去手。
    朱元璋恍然,就說怎麽有種熟悉的感覺。
    一想到這,氣又散不少。
    “罷了。”
    朱元璋看向雲奇:“呂昶這老匹夫,認死理!放他出來,怕是真要一諫再諫,咱懶得跟他多廢口舌,明日傳旨,按一品規製,遣回原籍歸養,就讓這小子護送。呂昶與宋濂、劉伯溫有舊,劉伯溫多半會見他一麵,你知道該怎麽囑咐。”
    雲奇拱手:“奴婢明白。”
    “順便讓他把路上的匪患解決!”
    朱元璋哼道:“他不是有本事嗎?這回讓他殺個夠,少殺一個,提頭來見!”
    當然不可能真提頭。
    雲奇笑了笑:“是。”
    朱元璋點點頭,話鋒一轉:“陸仲亨、唐勝宗已經回來了,事也該辦了。”
    朱元璋眼中掠過殺機。
    朱標心中輕歎,山風海雨就要來了。
    趙無眠出宮,再次來到醉仙樓,趙契和白琉璃都鬆了口氣。
    沈未央提起的心也放了下來。
    動靜這麽大,趙無眠幹的事已經傳開,雖然沒有確切證據證明燒侯府、殺龍駒的是他,但這個時候,這種報複方式,都明白是怎麽一回事。
    所有知情人都被趙無眠的膽大包天驚住了。
    那可是吉安侯啊,聖上的義子,日後的皇親國戚!
    最不可思議的是,趙無眠幹完了這些事,還能回來……
    趙契坐在大堂等了一個時辰,也煎熬了一個時辰,眼中滿是血絲,一見他回來,二話不說上去就踹了一腳。
    他那條傷腿不能運氣,就算能運也不可能用來踹兒子,但他也是動了真火,咬牙切齒,一腳不夠再來第二腳,口中罵道:“我讓你不聽話!我讓你不聽話!”
    “阿爹!”
    白琉璃同樣紅著眼睛護在哥哥身前,寸步不讓。
    趙無眠任他踢打,等他踢完了,說道:“這回沒人敢拆咱們家了。”
    “……”
    趙契眼窩深陷,鼻子發酸,長歎一聲,轉頭就走。
    白琉璃撲到趙無眠身上大哭,兩隻手臂死死抱住他。
    沈未央靜靜看著他們,嘴角勾起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