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賭約、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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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龍頭拐杖砸地,大地龜裂,好似一柄重錘敲在所有人心頭。
猝不及防下,大堂之內眾人齊齊發出悶哼聲,境界低微的人隻覺全身真氣凝滯,血氣上湧,有幾個人更被震出了內傷,口鼻流出鮮血。
枯骨婆婆來到客棧門前,先來了個下馬威,讓眾人敢怒不敢言,紛紛低下頭去。
隻有趙無眠、蕭逸及樓上少數幾人麵不改色。
枯骨婆婆掃過那些人,冷哼一聲,俯身先為侯楊點穴護脈,又喂給他一顆傷藥。
侯楊吞服下去,運功煉化,臉色略微好轉,不由惱羞成怒,漲紅了臉,死盯著趙無眠,厲聲叫道:“婆婆,給我殺了他!”
“遵命,少爺。”
枯骨婆婆形容枯槁,穿著一襲紅褐色長袍,衣服下擺繡著一隻巨大的蝙蝠,聞言點頭,咧嘴獰笑,周身血色真氣猛然爆發!
法象顯現,湧動的紅霧化成一隻【血蝙蝠】。
她身形化影,一招【追魂杖】點向趙無眠膻中大穴!
蕭逸驚叫一聲:“小心!”
趙無眠早有準備,五台派一定會幹預,但若有萬一,這一招他也接的下來。
果不其然。
電光石火之間,趙無眠尚未動作,後方突然傳來一聲響亮劍吟。
隻見一道漆黑劍光從後院傳出,好似驚雷掣電掠過長空,徑直擋在趙無眠身前。
兩股強大真氣碰撞,逸散的勁氣如刀鋒般震碎滿堂桌椅,天搖地動!
枯骨婆婆拐杖開裂,臉色大變,連退數步,一步一重踏,大地裂出蛛網,握杖的手開始顫抖。
她臉色陰沉,眯眼盯著那柄飛劍。
此劍劍身漆黑,劍形古樸,劍柄處銘刻著【霜魂】二字。
森森劍氣刺得眾人睜不開眼。
枯骨婆婆:“【霜魂劍】,五台派執劍長老,曾一鳴。你竟然會在這……”
“以大欺小,也要有個限度!”後院傳來冷淡的聲音:“七老八十的人,對一個小輩下死手,侯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哼!”
枯骨婆婆臉上閃過慍怒之色,但很快恢複如常:“八大派弟子不夠,四家不夠,連東海的人都要護……看來這件神器比預想中還要難得。假如這小子真能帶出神器,那到時候,對他下死手的,就不一定是誰了,嗬嗬嗬……”
枯骨婆婆意味深長地冷笑,轉身扶起侯楊。
侯楊心中震怒,咬牙切齒,可他知道“執劍長老”的大名,不敢再輕言啟釁。
那可是整個五台派宗門戰力前三甲的存在,五台派劍道一途的總劍司,修煉鎮派絕學《飛虹劍法》,劍光化虹,能在數裏之內取人人頭!
功力深不可測!
就算侯家家主來了,也難以取勝,何況枯骨婆婆。
侯楊恨恨看了趙無眠一眼,強忍怒火,轉身離開。
大堂沉寂下來。
“來人啊!換桌子!”
胖老板一聲令下,夥計們早有預備,立刻從後方搬出一把把嶄新的桌椅,還有夥計送上新的酒菜,竟然與桌子破碎飯菜被毀之前的一模一樣!
有人輕巧打掃,有人快步上菜,眾人鬆了口氣,望著新的飯菜嘖嘖稱奇。
客棧大堂再度熱鬧起來。
蕭逸抹了把汗,苦笑道:“明知有法象跟著,你還敢動手,真是膽大包天!”
趙無眠貫徹人設,滿臉不在乎:“本公子沒有忍氣吞聲的愛好。尤其在察覺後院有一股若有若無的劍氣後,猜測可能是五台派長老,那還怕什麽……五台派畢竟是八大派之一,正道武林的一份子,還能看著我血濺當場不成?傳出去也不好聽啊。”
“怪不得……”
蕭逸恍然:“花兄,你到底還藏了多少本事?剛才那一招可比之前厲害多了。”
趙無眠笑道:“你不是有猜測嗎?就是那張刀譜上的。走吧,上樓,連著幾天風餐露宿,累的不行,現在有高人震場,可以好好休息了。”
蕭逸也很累,點點頭。
兩人跟著店小二上樓,入住丙字區緊挨著的三號和四號房。
說是上房,實際房間裏陳設簡單,器物老舊,談不上多好。
隻能說,比沒有強……
趙無眠放鬆下來,脫掉外袍,打了個哈欠往床上一倒,背後衣衫下迷迷糊糊探出個小腦袋。
這時的紅鬃獅隻有小貓大小,從衣服下爬出,伸了個懶腰,又臥到他肩膀下團成一個球,神色滿足。
紅鬃獅的種族是摶象獅,神通是操控一種與生俱來的特殊火焰“焚焰”,這種火焰與青鷺的複蘇之炎、翼馬的金焰都不同,更偏向虛無縹緲的“煙火”,主打防禦,能讓身體“煙”化,減輕自重、加快速度、減少傷害,與龍獸狻猊的神通一樣。
隻不過削弱了一些。
活著才有輸出。
這種異獸保命能力極強,又有不凡的力量,幼年便可殺象,還能隨意變換大小,既是寵物,又是坐騎,一直很受歡迎。
可惜數量太少了。
趙無眠在孟雲州的腦子裏得到相關情報後,對它念念不忘,如今總算“騙”到手。
一路行來。
紅鬃獅對他越來越依賴。
趙無眠伸手一圈,像抱著個小火爐,沉沉睡去。
一人一獅睡得很香甜,轉眼到了晚上,趙無眠睡飽了,叫了幾樣小菜讓店小二送進房間。
店小二還是那個店小二,端著托盤送完菜之後,多說了一句:“菜齊了。請恕小人多嘴,客官可是姓花?”
趙無眠拿筷子的手一頓:“我同行的人說的?”
小二搖頭,微笑道:“西北門派很少,盤根錯節,各派都有點兒眼線。前不久,萬獸山莊出了大事,滿門被白蓮教摩訶尊所殺,死狀慘烈,三百頭異獸四散而出,已經傳的沸沸揚揚。盜門中人良莠不齊,有所泄露,再加上白蓮教在鬼市發布懸賞,您二位的名字已經上了追殺令,所以……”
“明白了。”
趙無眠點頭,他和蕭逸也沒想隱瞞,不然不會隻變了衣裝,連易容都不做。
白蓮教真抓到參與者搜魂,自然也就暴露了,不過沒關係,在五台派的地盤,還是有點保障的,至少十月二十之前,五台派未達目的,不會放任各派互相殘殺。
趙無眠看他一眼:“你是五台派弟子?”
店小二道:“術部真傳,康節,見過花少俠。師叔有令,讓我請您到後院碧波亭一會。”
趙無眠意外:“曾長老找我幹什麽?”
康節笑道:“師叔行事一向高深莫測,讓人摸不著頭腦,在下也不清楚。”
趙無眠想了想:“好,我飯後過去。”
康節點頭離開。
趙無眠一邊吃一邊給紅鬃獅喂五花肉,想著曾一鳴可能要說的話,走出了房間,來到後院碧波亭。
天上明月皎皎,借著月光細看,曾一鳴就坐在亭中石椅上,身前有一石桌,桌上擺著一副棋局。
他身上穿著窄袖劍袍,頂著一張端端正正的國字臉,一身劍氣,滿麵威嚴。
趙無眠心說,這人一看就是修劍的!
曾一鳴伸手朝對座示意:“東海管氏一族,再出英傑,可喜可賀。坐。”
趙無眠深吸一口氣,與乾坤袋中太白星建立聯係,隨時準備突圍,走過去,坐到了他對麵,低頭一看,是一副象棋排局。
曾一鳴看著棋盤:“會下嗎?”
趙無眠道:“會一點。”
曾一鳴:“試著解解?”
趙無眠:“……前輩,聽說七派精英手上都有一張邀請函,沒邀請函無法上玉虛峰。我本以為這是五台派在限製人數,可你今日之舉,還有現在這做派……我們是不是不用邀請函就能進了?”
曾一鳴頭都沒抬,說道:“做事要因勢利導、因時製宜,兩個月前,消息還沒泄露,一切好說,兩個月後,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強行阻攔,還有什麽意義?五台派還做不到與全天下為敵。”
趙無眠道:“這種傳播方式,泄露是必然,貴派就沒想點別的辦法?”
曾一鳴唇角微勾,笑道:“你應該猜到一些關口,你覺得還有什麽辦法能讓各派傑出弟子齊聚玉虛峰,集群策群力做成這件事?這些人每一個都代表著門派未來,他們一旦出事,五台派必招仇殺!他們門中的師長也不會放心他們自己來,與其鬼鬼祟祟,還不如光明正大,隻邀七派是態度,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盧光達已經是五台派資質最高的人,他參悟數年都難以成事,其他七派精英成功的可能性一樣微乎其微,就更別說連八大派都進不了的人了。
司馬闕魂這類人傑,可是鳳毛麟角!
除非是資質要求更高的隱世宗門,那還有點希望。
這應該也是五台派放任消息傳播的原因……
趙無眠皺眉道:“玉虛峰天機宮遺址還有秘境?到底是什麽秘境?事關何物?貴派難道真像那老婆子所說,想讓外人幫忙帶出神器,然後……”
“嗬嗬。”
曾一鳴笑了:“五台若真做此想,壓根就不會讓消息傳出來,會讓它爛在宗門裏,以待後來人!”
呃……這倒也是。
不過,也隻是說的好聽。
昔日天機宮雄踞昆侖半甲子,宮主司馬闕魂驚才絕豔,武道超凡,方能在虎狼之地奪占玉虛仙境,獨占秘境中可能的神器。五台派不過繼承廢墟,天機宮沒了陣法保護,隻靠五台一派,想守住秘密,談何容易!
那三派多半是在等五台破解,再巧取豪奪——三派能滅天機宮,更能滅五台派!
何況這玉虛峰上還不是五台派全部精銳,五台派的真正山門在五台山,玉虛峰頂多算是司馬闕魂的遺產,目前隻有三分之二的高手駐守,為的是培育蟠桃。
三派真要滅門,都不用裏應外合,就能讓五台派損失慘重!
他們根本保不住多久,遑論那不知何時才會出現的“後來人”。
趙無眠心中暗笑,倒也沒揭他老底,等著下文。
“至於你前三問……”
曾一鳴朝棋盤點頭:“想知道,就贏了我。我與管家有些淵源,不然不會叫你過來。你的疑問,我可以解答,前提是值得我破例。
你的《風起雲揚訣》練的很好,其中還有一股遊走於四肢百骸的縱橫之氣,該是另有機緣……以你這個年紀,這個境界,當是管家兩百年來,資質最高的幾人之一,或許真有機會……”
“……”
趙無眠深吸口氣:“行吧,什麽規則?”
曾一鳴道:“這是一局排局,你執紅戰勝我,我自然和盤托出。”
趙無眠:“那我要是輸了呢?”
曾一鳴笑道:“放心,我不會以大欺小。你輸了沒有任何代價,但我也不會多說一句。”
“……明白了。”
趙無眠沉吟片刻,點了點頭,認真看向棋盤。
他了解過象棋排局,像這種棋局一般都是棋攤老板坑人用的。
象棋曆史悠久,相傳戰國時已有之。
所謂的江湖排局,就是象棋高手特意擺出用於發散思維的殘局。
正常下很難下出來。
這類棋局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有一個很吸引人的假象:紅方先行,隻要走幾步,就能立刻殺死將軍或者以多子取勝。
然而,這種錯覺正是擺攤人的陷阱,是他們賴以掙錢的根本。
棋局變化精妙,深奧繁複,看似取勝的棋路,往往會走向敗北。
敢擺攤的,都是高手!
就像眼前這個曾一鳴。
趙無眠看著棋盤,大腦不斷計算,這局的紅方局勢很不利,隻剩兩炮,家裏士象都沒了,就光杆老將一個,唯一的優點是炮鎮中路,老將在右,鎖住了將門,有鐵門栓的棋。
但邊炮沒炮架,還是將不死。
相反,黑方不但有中炮,而且士象皆全,還有個過河卒,已經逼近九宮,隻差兩步就能將。
小卒過河就是車啊!
這種陣勢黑方想贏夠嗆,但守和很簡單,隻要提炮再補象,紅方就無力回天了。
問題是。
曾一鳴要的是“戰勝”,和棋當然不能算!
要是換了一般人,大概率都會先用中炮頂死對手中炮,讓他補不了象,再想辦法贏棋,但真要這麽下,不但和不了,還輸定了!
“有點意思……”
趙無眠轉瞬之間已經算好了棋盤上的全部變化,有了解法,暗道確實精妙。
他故意拖了一會,方才拿起了老帥,走了一步帥四進一。
這一步貌似是閑棋,但不但解放了底部邊炮,限製小卒,也讓對方不敢提中炮。
隻要他一提,紅方底炮坐中,拿中炮當炮架,對方的中炮就死了。
不想死還得退回象位,這時紅方再頂中炮,黑方中路那一串就都不能動了!
曾一鳴眉頭輕挑,看了他一眼。
竟然這麽快就想到了正確解法,這小子果然不一般,還有他的武功……
曾一鳴不動聲色拿起了象。
這一步棋之後,他隻剩邊象和小卒可以動,隨手飛了個邊象。
趙無眠隻是走了破局的第一步而已,隻要後續有一步錯,他還是穩贏!
【後炮平七。】
……
【炮七進二。】
……
黑方隻有象和卒能動,趙無眠先用五步頓挫,借帥助攻,用炮打死對方的小卒。
黑方能動的子越來越少。
曾一鳴的臉色越來越精彩。
等到最後一步,炮三平七,瞄準對方底象,輪到黑方走時,已經隻剩邊象可走,一飛象,恰恰成了紅炮的炮架!
然後,炮轟底象!
悶殺!
“承讓。”
趙無眠做出眉飛色舞的表情:“現在可以說了?”
果然……
曾一鳴深深看他一眼,幹脆道:“好,現在回答你那三個問題,有沒有秘境?有!什麽秘境?昔日留侯張良所留封印陣法,隻有骨齡二十五歲以下的人能夠進入。最後一問,事關何物……”
曾一鳴指向棋盤,語氣鄭重:“昔日促成楚河漢界之神兵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