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望突然明白了，好像不僅自己的人生是偶然的。
    每個人，都是被命運推著走的。
    重生好不容易沒了煙癮，但為了裝犢子，還是在第二天就複吸了第一根。
    對於李欣桐而言，同樣如此。
    她的人生不僅沒辦法自己主宰，還全是要把她肢解得支離破碎的牛鬼蛇神。
    “你看過一篇小說沒有？”注視著她，陳望問道。
    眼眶紅潤還泛著淚花的李欣桐無言的看向陳望。
    想了想後，陳望說道：“釋迦摩尼獨自漫步在極地世界的蓮花池，透過蓮花池的，下麵是十八層地獄，裏麵全是罪不可赦的罪人。
    佛陀看到裏麵一個叫犍陀多的人，他生前雖然無惡不作，但也幹過一件善事。犍陀多穿過森林時見路旁有一隻蜘蛛在爬行，於是抬起腳來欲將之踩死，可轉念一想：蜘蛛也是一條生命，所以放過了它。
    於是，佛陀便向地獄，垂下了一條蜘蛛絲。
    在地獄裏的犍陀多，看到了一條蜘蛛絲從天上落下來。他緊緊的抓著蜘蛛絲，往上麵攀爬。爬了好久好久，終於要看到光明。但這個時候，蜘蛛絲下麵，往上爬的罪人越來越多。
    於是，他對著下麵的罪人大吼：這蜘蛛絲是我的，誰讓你們爬上來的，快給我滾下去。
    吼完這一聲後，蜘蛛絲啪的斷掉。
    犍陀多，又墜回了地獄裏。”
    “……”聽完這個故事的李欣桐，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罵道，“佛陀太傲慢了，根本就是玩弄蒼生。”
    “概念神是這樣的，畢竟規則是他們製定的。”陳望認可的說。
    “你想說什麽？”
    李欣桐噙著淚，不解陳望想要表達的。
    “如果真的有這樣一根蜘蛛絲掉下來，你會不會緊緊抓住？”
    還是說，自甘墮落。
    “……”
    低下頭，李欣桐輕笑了一聲，並未接茬，道：“我打算去廣東，我有個姑姑在那裏做餐館。今天回來，也是做了兩手打算，如果……算了，壞的結果已經出現了，所以就隻能做壞的選擇。雖然身份證還在家裏，但我找朋友借了點錢，可以坐大巴去。”
    看來前一世，就是這樣一個發展。
    陳望雖然猜到了，但還是開口道：“你爸爸……”
    “早就得病死了。”
    李欣桐打斷陳望，麻木的訴說道：“治病的時候，把家裏的房子賣了，還欠了不少錢。是現在這個男人幫忙還的，所以我媽就跟他結婚了。說到感恩，的確是應該感恩……但我，沒想過用這種方法。”
    寄人籬下之後的尊嚴是最不值錢的。
    成年人的世界隻有等價交換。
    但從媽媽那裏都得不到保護，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你應該把書讀完的。”陳望對她說道。
    “繼續在那個家忍辱負重嗎？”
    李欣桐笑了，有些好奇的看著陳望，問道：“如果真的有佛陀的存在，我的蜘蛛絲，怎麽沒看見？”
    “如果真的有，你會緊緊抓住嗎？”
    再一次的，陳望問了這個問題。
    李欣桐沒有說話，站起身，無視落在長椅上的試卷，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著，轉身就走了。
    陳望站在原地，不再說話，隻是看著她的背影。
    在對方走出十步後，突然的，李欣桐停下了。
    轉過身，看向還平靜的站在那裏的陳望，不甘而又悲傷的說道：“肯定啊，如果有的話，我一定會抓住啊。”
    但這種東西，她看不見啊。
    得到她的回答後，陳望開口道：“住我家吧。”
    “……”
    原本還在掉小珍珠的李欣桐，突然的僵住。
    一下子，就變成了人機。
    看著似乎並沒有開玩笑的陳望，結結巴巴的確認道：“你，你說什麽？”
    “我爸媽離婚了，現在我家裏就我跟我媽兩個人，總共三個房間。雖然廁所就一個，但合理統籌規劃的話，也是沒問題的。”
    陳望一邊思索，一邊說道：“現在離高考就一年半，你的花銷也就是書本學雜，坐車，在校午餐，春秋遊，零花，人情支出……”
    “寄人籬下還人情支出，我得多不要臉啊！”看著陳望認真分析的樣子，李欣桐忍不住的吐槽道。
    在後爸這裏李欣桐都不好意思要什麽春秋遊和零花的錢……
    “不是寄人籬下。”陳望說，“是等價交換。”
    “……”
    聽到等價交換這個字眼後，李欣桐低下頭，打量了一番自己後，又緩緩抬起頭，與陳望目光交匯。
    “你這個人怎麽老這麽自戀呢？”
    陳望服了，十分無語，然後無奈的解釋說道：“你可以在我家一直‘租’到大學開學和交完大學學費，期間的所有費用你記一下，算好，等到你大學畢業後再還給……按照國行五年以上的利率655，還給我。”
    這樣一算的話，陳望發現自己還真的不虧。
    是能夠跑贏通脹，並且還賺了一點！
    在對方解釋完後，李欣桐臉一下子就紅了。憋了好一會兒後，才結結巴巴的問道：“你，你為什麽要做這種事情？”
    連繼父，都要求自己感恩。
    一個普通關係的同班同學，他想要什麽？
    陳望，想要什麽？
    哪一瞬間的情感，讓他做出這樣的決定的呢？
    高中輟學之後，陳望因為憋著一口氣，沒找家裏要錢，去廣東打工。
    剛開始幾天上班，沒發工資，他一天就吃一頓，晚上一個人在宿舍，餓到頭暈眼花，感覺自己都要瀕死了，甚至還看到了一條透明的蜘蛛絲，掉在了他麵前……
    清醒後，他發現還真是一條普通的蜘蛛絲。
    又有誰，能來救救我呢？
    “等你畢業之後，用你想的方式來報答我就行。”
    陳望管這個叫恩情貸。
    “……”
    李欣桐語塞，憋了很久都不知道說什麽。抬起頭，她在恍惚間，好像環視了一縷銀絲。遂，小聲道：“謝，謝謝。”
    這個反應，就代表恩情貸簽約成功。
    “行，那我們回你家，收拾一下吧。”陳望說。
    “你媽媽那邊要不要先說……”李欣桐感覺有點快，拘謹道。
    “你別管，你收拾的時候，我跟她說就行了。”
    “……”李欣桐老實的低下了頭，“好。”
    就這樣，兩個人回到了小區的家裏。
    敲響門之後，是那個男人打開的。
    “…桐桐。”
    他剛想說些什麽，李欣桐就低下頭，快步的走到自己房間，一聲不吭的開始收拾自己的衣物，學習用品。
    而剛才那個敲門的男生，就站在他的旁邊，一直冷靜的盯著他。
    明明隻是一個高中生，但看起來卻有一種難以描述的壓迫。
    且他的身材，比自己壯不少，身高也還要高一點。
    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李欣桐是不是把什麽都跟他說了……
    沒辦法，他隻能躲閃開視線，對李欣桐喊道：“媽媽等下回來，你跟她說……”
    李欣桐聽到這個頓了一下，但很快的，繼續收拾。
    並且在短短五分鍾內，就把全部需要的東西都放在一個粉色的大行李箱裏，推出了房子。
    決絕的，離開這個地方。
    “蠢！你以為他為什麽幫你？”在她即將摔門就走的時候，男人有些氣急敗壞的吼道，“還不是想睡你！”
    “……”
    咬著嘴唇，李欣桐頭也不回，把箱子拖出了屋裏，語氣強做冷靜道：“走。”
    然而她發現，陳望突然轉身了。
    李欣桐徐徐回過頭，便看到陳望推開房門，朝著繼父一記重拳，把他打翻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