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折節下士,鳥則擇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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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一夜無話,轉眼就到了第二天。
    下午時分,到了約定之時,劉備便帶著趙雲、秦瑱與一眾隨從朝著劉曄家中行來。
    須知古時候拜會,除非有熟人引薦,不然都要注意時間。
    定好時間之後,又需要準時抵達。
    劉備前來拜會,劉普府內早已張燈結彩,與府外等候。
    見得劉備前來,劉普自是上前見禮,笑道:
    “今聞貴客遠來,特來迎接,老朽劉普,見過使君!”
    劉備見得劉普須發花白,不敢托大,急忙上前扶起道:
    “君乃長者,不可如此,備此來拜見,豈可讓長者行禮!”
    他一邊說著,扶起了劉普,又對之行了一禮。
    劉普見其如此,心中自也暗驚,心想劉備身居高位,尚且如此,可見起仁厚之名絕非虛假,當下又問道:
    “我聞使君與我家有親,不知祖上何人?”
    劉備聽著這話,自是笑道:
    “備乃中山靖王之後,孝景皇帝閣下玄孫,聞劉公乃阜陵王,屬光武一脈,故言有親!”
    劉普也屬長者,一聽劉備是中山靖王之後,便是心中一異。
    須知孝景皇帝是漢文帝一脈,他們卻是光武之後。
    雖然祖先都是劉邦,可親屬關係就差得遠了。
    但他終究人老成精,知道不能弗了劉備麵子,因笑道:
    “原來如此,若依此言,果是有親的,但族譜難尋,不知輩分。”
    “老夫應是癡長幾歲,厚顏稱兄,不知可否?”
    劉備見此,自是從善如流道:
    “故隨兄願,但既有親,不當再以使君稱之,可喚吾字玄德!”
    二人如此攀附一番,親近了不少,當下劉普又將劉備喚入府內招待。
    兩人之間,一人有意攀附權貴,一人有意折節下士,自是情投意合。
    不一會兒便以兄弟相稱,相談甚歡。
    如此聊了許久,劉備見得時機差不多了,便對劉普笑道:
    “備聞兄有二子,皆是俊逸之才,可否請來一見?”
    劉普心中早有準備,聞言便道:
    “正欲為玄德引薦犬子,不想玄德倒先提起,即是玄德欲見,為兄這就喚來!”
    他說著,又令人將兩個兒子叫來,對劉曄等人道:
    “此乃劉豫州劉使君,我與玄德兄弟相交,爾等當以父禮侍之!”
    劉曄劉渙兄弟見狀,紛紛下拜道:
    “我等拜見叔父!”
    劉備見狀,自是欣喜,見得劉渙年級雖長,卻無靈性,倒是劉曄其人,英姿颯爽,甚和他意。
    當即又對劉普笑道:
    “皆是俊才,可見兄教子有方。”
    劉普聞之,自是連道不敢,劉曄卻對劉備笑道:
    “久聞叔父領軍征戰,撫平諸亂,侄心甚慕。”
    “今得見之,小侄心中甚喜,但有一問,敢請叔父解惑!”
    劉備本就看中劉曄英姿,又知其有才幹,自是喜之,見其主動發問,自是笑道:
    “子揚有問,但說無妨,備若能解答,自無不告之理!”
    可劉普見狀,卻懼劉曄冒犯劉備,忙道:
    “豎子無禮,玄德遠來,尚未饗食,哪裏又來諸多問話!”
    劉曄一聽,便對劉普笑道:
    “父親不知,孩兒心中有惑,不得其解,唯叔父一人可解,現在不問,來日叔父去了,又尋何人問來?”
    劉備見其這般,自對劉普笑道:
    “兄勿怒也,我見子揚,心中甚喜,若其有問,自當答之。”
    說罷他就看向了劉曄:
    “子揚但問無妨!”
    劉曄看著劉備,不由暗自點頭,笑問道:
    “若要問話,叔父須先答小侄一事,我聞叔父此番南下帶有數千兵馬,可是欲取合肥?”
    劉備見其一口說出自己目標,點了點頭道:
    “正是如此,吾此次南下,正欲取合肥!”
    可他一說罷,劉曄便露齒一笑道:
    “若是如此,那就怪了,小侄久聞叔父仁厚之名,昔日在徐州時,甚重百姓。”
    “後聽天子傳詔,故而南下討之。”
    “小侄思慮袁術為謀篡逆賊,是該伐之。”
    “然則此次討伐袁術,卻非獨有叔父一家,尚有孫策、呂布兩家齊至。”
    “按理來說,三家共至,乃是友軍,何以一入壽春,便即生難?”
    “那孫策率兵前來,卻被叔父與呂布敗於壽春,此何故也?”
    “若是欲討袁術,自應合力共進,若叔父果無私心,便應結交兩家,方可成大事!”
    “為何大事未定,叔父便倒戈相攻,此舉可合乎仁義之道?”
    劉曄這話一說出來,劉備便是麵色一沉。
    他本以為劉曄這小子會問些普通問題。
    沒想到劉曄的問題如此尖銳。
    而劉普頓時兩眼一瞪,怒視劉曄道:
    “家國大事,豈是孺子可言,當真無禮,退下!”
    雖見其惱怒,劉曄卻也不懼,隻是看向劉備笑道:
    “不知叔父可否解答小侄之惑?”
    劉備見之,自是無言以對,三家相攻,自有齷齪,他當然不可能直接相告。
    但他自也不能因此怪罪,故而一時間沉默不語,不由看向了秦瑱。
    秦瑱見狀,頓時起身道:
    “公子若問此事,明公不便回之,不妨由在下解答如何?”
    他早就看出劉曄表現有點不對,心知這小子必然是想激怒劉備來試探劉備的度量。
    見得劉備眼神,便知該自己出場。
    當下不等劉曄回應,即開口道:
    “若談起此事,實則我軍也甚愧之,隻因我軍南下,乃為討賊而來,一心為公,絕無私心。”
    “奈何我軍如此,孫策卻不如此,他自江東而來,連取諸城,見我軍攻至壽春,心懼壽春為我軍所取,竟棄合肥而北上,欲與我軍爭搶。”
    “我軍見此,自無意與之交惡,一心取城。”
    “不想壽春城陷之後,孫策見城內無糧,又聽後方亂起,以為我軍算計,便欲求呂布進攻我軍!”
    “幸得我軍與呂布交好,提前告知諸事。”
    “我軍雖不欲與之為難,卻隻得被動防禦,見孫策一意孤行,強攻壽春,不得已而相攻!”
    “確如公子所言,倒戈相攻不合仁義之理,但錯不單在我軍!”
    “總不能聽得孫策發難,我軍還需上去送死不成?”
    “若果真如此,那這仁義又拿來何用?若高祖以此道治軍,恐無我大漢四百年之基業矣!”
    劉曄這個問題,根本在於否定劉備的仁義,是在嘲諷劉備是偽君子。
    他順勢就搬出了劉邦,若是劉曄再發難,他可就要用劉邦舉例了!
    若論髒事,劉邦也沒少幹,我敢說,就看你敢不敢問。
    他這一番話說完,劉曄頓時啞口無言。
    祖宗都給搬出來了,他還能有什麽說的!
    不過秦瑱的發言也讓他注意到了秦瑱,不由問道:
    “敢問先生是?”
    秦瑱當即笑道:
    “在下秦瑱,字子瑄,倒有些許薄名,公子或許聽過!”
    而劉曄一聽,自是瞳孔一張,心想傳言果真如此,秦瑱果然在劉備麾下做事。
    早就聽說秦瑱這貨能言善辯,如今看來還是真是如此。
    思慮片刻,他又笑道:
    “原來大賢當前,失敬失敬!”
    “不過在下還有一惑,還請先生解答!”
    他一說出,劉普便再度惱怒道:
    “逆子,即知先生之名,何故又來獻醜!”
    他當然也聽過秦瑱之名,見秦瑱駁回了劉曄之問,便知此人不似劉備這般仁厚,劉曄若是再問,恐生事端。
    不過秦瑱一聽,便對劉普笑道;
    “劉公無需如此,我見公子聰慧,也甚喜之。”
    “公子虛心下問,自當一一解惑!”
    隨之他又看向了劉曄道:
    “公子可再言之!”
    見得秦瑱如此態度,劉曄隻覺一陣壓抑,竟感覺自己所思所想都逃不過對方眼睛一般。
    但他這人為人通透,心知既然問了,索性問個清楚,當即再問道:
    “即是先生有言,小子便大膽試問。”
    “方才小子曾言,貴軍南下討賊,乃是正道。”
    “可如今諸郡旱荒,人皆缺食,貴軍即取了壽春,不盡快安撫百姓,接濟難民,何以動兵擾民,又南下再取合肥!”
    “須知今年大旱非同尋常,似那等大戶都有缺糧之危,尋常百姓更是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貴軍如此舉止,又置淮南百姓於何地?”
    他這話,依舊還是在質疑劉備的目的。
    你們既然以仁義起家,那現在有旱災,不趕緊救災,還在擴大地盤,是個什麽想法?
    而秦瑱一聽這話,便即搖著羽扇輕笑道:
    “早聞人說,許子將曾言,公子有佐世之才,如今一見,不過如此!”
    “公子此問,並未理清主次矛盾,隻知淮南大旱,不知袁術之禍。”
    “若論旱情,乃是天災,我軍自當拯救黎民百姓,可天災之前,還有**!”
    “那袁術橫征暴斂,麾下將官如狼似虎。”
    “正值旱災至此,百姓受災,袁術同樣受災,我軍行仁政,自不與百姓為難。”
    “袁術暴戾妄為,如今受得此災,何從找補?定要禍害百姓!”
    “故我軍南下,非為置百姓於不顧,而是因百姓之難,特地南下救之。”
    “何以此等大義之舉,在公子口中,反倒不知我軍將百姓置於何地?”
    “難道公子以為,我軍不南下,袁術會安置百姓不成?”
    “亦或是在公子看來,九江北地百姓是人,南邊百姓便非人哉?”
    他們當然是要治淮南的,但治淮南之前,要取淮南,分清主次矛盾。
    劉曄這話,就是典型的儒家思想,隻看中表麵仁義,壓根不看重大局如何。
    他這話一出,劉曄再度啞口無言,即便被貶了一通,他也無法反駁,隻得訕訕一笑道:
    “是小子不智,多謝先生解惑!”
    說罷就對劉備行了一禮,退至了一旁。
    劉普見之,自然不能讓場麵冷下來,忙對劉備笑道:
    “逆子無狀,倒叫玄德見笑了!”
    劉備看著劉曄被秦瑱說退,自也不在意的一笑,繼續和劉普談笑了起來。
    在這樣的氣氛下,一場宴會就此結束。
    劉備見了劉曄一麵,隨之就帶著秦瑱等人退去。
    待得眾人一走,劉普便叫來劉曄怒斥道:
    “豎子,吾今日幾為汝所害也!”
    “那劉玄德何人也,兵馬皆在城外,汝與其不善,不懼其怒?”
    “便是劉備不怒,秦瑱此人豈是好相與的?”
    但劉曄見之,卻是搖頭笑道:
    “父親隻懼劉備生怒,不見其人之明,方才孩兒所以相問,乃見其腹中之量,如今見之,果非輕佻之人!”
    他今日一問,即是想看劉備肚量,也想看看劉備城府。
    肚量不行,不可為主,城府不深,難成大事。
    而劉備的表現頗和他心意,見他質問,既不問罪,也不發怒,可見其人肚量不小,城府頗深。
    又有秦瑱這種人才輔佐,可見能成大事。
    他心中自然已有出仕之心,當即笑道:
    “待得孩兒明日再去相見,管保劉使君不怪今日之罪!”
    劉普看著劉曄這副模樣,想要怒斥幾句,又覺一陣無奈,隻得沉聲道:
    “若再惹其生怨,休怪父不認汝這逆子!”
    劉曄聞言,便即一陣哂笑,起身而去。
    另一邊,劉備出得府內,想起剛才之狀,不由對秦瑱歎道:
    “今見得劉子揚其人,未見其才,恐是空談之輩!”
    秦瑱聞之,搖頭笑道:
    “非是空談,此人乃欲見明公雅量也,今得見之,可服其心。”
    “明日可再請之來見,必見其才!”
    劉備聽著,自也不言,心想再給劉曄一次機會,當下與秦瑱回到縣府,又得度過了一夜。
    結果第二天一大早,便見親衛前來報道:
    “主公,府外劉曄前來求見!”
    劉備見劉曄竟然自己前來,不由奇異,忙將其喚入府內相見。
    待其進府一看,隻見劉曄已經換上了一身寬大袍服,相比昨日的英姿,變得頗為儒雅。
    見其如此改變,劉備頓時一異道:
    “賢侄今日何來也?”
    話音一落,便見劉曄直接下拜道:
    “因知叔父欲取合肥,特來獻策,小侄有一法,可助叔父兵不血刃奪取合肥!”
    劉備一聽,頓時愣在了當場。
    沒想到還真被秦瑱說中了,昨天是試探,今天才是見真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