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黃氏隱疾,以子代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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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秦瑱來說,黃射其實算是一個比較陌生的人。
倒不是說這段時間的交往在他心裏不算數,而是黃射這人史書記載極少。
他隻知道黃射喜好詩賦碑文,因此與漢末第一大噴子禰衡交好。
除此之外,便是黃射兩次出兵被敗的經曆。
第一次是劉勳兵敗,黃祖令黃射帶兵前去支援,卻被孫策擊敗。
第二次是黃射率領數千人攻擊柴桑,反被徐盛不到二百兵馬血虐一場。
從這些事件中,他能初步判斷,黃射其人偏向文事,不善領軍。
可在與黃射交往之後,他發現黃射遠非表麵那麽簡單。
因為從蔡瑁的口中他能知曉,黃家在荊州堪稱一霸,兵權獨立,話語權極重。
相較於仰望劉表壯大的蔡氏來說,黃氏的權勢才是最重的。
在這樣的基礎上,黃射不把劉表放在眼裏,但也沒有逾越之舉。
言行舉止之間,似乎是作為黃氏與劉表之間緩和的橋梁。
既要保證自家在劉表麾下的獨立性,又要盡量保證劉表不心生反感。
這種種一切事情,都絕非一個庸人可以為之。
故而在秦瑱看來,黃射這個人並非一無是處,至少比黃祖更有用處。
此時見得黃射如此模樣,他便眉頭一皺,忙對裴潛使了個眼色。
裴潛見狀,便笑著起身對甘寧、魏延道:
“吾觀府君必是醉矣,我等且讓先生於此照看,待得改日再行飲宴。”
甘寧與魏延雖非心思細膩之人,但眼力卻是不錯,當即紛紛起身一笑,朝著營外便即行去。
待得眾人走後,秦瑱方才對黃射笑道:
“公禮兄此言何意,恕我愚昧,不知何意!”
“請兄言明,黃氏何危也,黃公又有何危也?”
黃射見他如此反問,頓時有些不悅道:
“吾與先生誠誠相交,先生何以這般言語試探?”
“射不信以先生之智,還未看出我黃氏之隱患!”
秦瑱當然知道黃氏的隱患在哪兒,但此時卻是一陣搖頭道:
“公禮兄須知,非我不言此事,乃因瑱為外臣,不便多言。”
“須知此次瑱在於此,乃是請劉使君之助爾,非請黃氏之助。”
“故便是吾知黃氏隱疾,亦不知兄何所求!”
“府君若不言明,吾參謀此事,便是插手荊州之局,若傳揚出去,天下當如何視我軍?”
黃射見之這般謹慎,自是一陣無奈,當即就將黃氏現在的局麵講述了一遍。
要說黃家的隱疾,可謂成也獨立,敗也獨立。
可能在荊州士人的眼中,黃氏立足於江夏安陸,有黃祖黃射父子當政,可謂荊州一霸。
但其中有多少風險,唯有黃氏子弟自己知曉。
畢竟黃氏不像蔡氏和蒯氏,蔡氏背靠劉表,隻要劉表不倒,那在荊州就穩居第一士族。
即便劉表倒台,憑蔡氏這麽多年的底蘊,也差不到什麽地方去。
與蔡氏相比,蒯氏雖然弱勢一些,可有蒯良蒯越兩兄弟在,那就基本不會倒台!
隻有黃氏,看似兵權在握,獨霸一方,卻是兩頭不討好。
於內劉表一直心存忌憚,有心削弱黃氏的兵權,於外現在周邊大敵崛起,南邊有張羨,東邊有孫策。
可以說,在和平之時,黃家沒有覆滅之危,但在這種局勢下,一旦兵敗,那就可能族滅。
沒有人會希望自己麾下多出一支獨立於自己之外的勢力!
略微講述了一番之後,黃射又給秦瑱倒了一杯酒道:
“先生也知,我黃氏一族根基全在江夏,昔日射本以為憑我江夏兵馬,便無力向外,也當可以自守!”
“然則今日一戰,卻讓射知曉強軍在前,我父已是獨木難支!”
“如今使君命我黃氏助力貴軍,此事本屬應當,射亦不當苛責。”
“可那周瑜用兵之道了得,我軍若是再敗,使君必然責難,若是以此怪罪,我黃氏必在難有今日之勢。”
“先生也知,吾父已然年邁,哪裏能是周瑜對手?”
“父親心知此事,必然不肯甘於此敗,又要與周瑜大戰,偏生父親不聽我言,實難再勸!”
“吾知先生有經天緯地之才,劉豫州又是仁人誌士,斷不會作視我黃氏如此!”
“還望先生賜教,射當如何解得此局,救得我父?”
聽著黃射之言,秦瑱不由暗自點了點頭,能看出這個問題,至少說明黃射還是有機敏的。
思慮之間,他便反手給黃射倒了一杯酒道:
“說來說去,公禮兄所求之事,無非便是求一攻破敵軍水軍之計!”
“此亦是我軍現在所求之事,你我兩家現在同屬一艘船上,合著兩利,分則兩害!”
“便是公禮兄不問,再下亦當竭盡所能,助力黃公成事!”
可這杯酒一倒下,黃射便悶悶的將酒一飲而盡道:
“先生休要以為射渾不知事也,吾素聞先生公私分明,今雖與我交際,卻還在算計之中!”
“孫策現在雖為大患,但貴軍南下之後,未必便無入荊州之意!”
“如此觀之,定是荊州水軍折損越多,對貴軍越為有利!”
“先生現在說得好聽,未必便沒有讓我軍與江東水軍拚殺,好從中取利之意!”
他如此說著,已是臉色通紅,眼神渙散,顯然有些醉意。
秦瑱聽著,自是老臉一紅,還真別說,他還真有這個意思!
因為對他們來說,荊州軍雖然是友軍,但也是日後的敵人。
所以荊州水軍損耗的多,對他們未必便是壞事。
他實際上也有心削弱黃祖麾下兵力,為了來日進軍做準備。
心思被人所破,終究有些尷尬,好在他臉皮足夠厚,當即便道:
“誒,公禮兄此言何意也,我軍與貴軍共同進軍,豈有這等暗害友軍之意?”
“若是真有此心,吾今日何必又要苦勸兄讓黃公分兵!”
“實在此番皆由我軍而起,不忍貴軍死傷太多而為,兄怎麽如此慮之!”
黃射聽他這話說得有理,不由又搖了搖頭道:
“這倒也是,若是別人,吾自不知,但知先生應不會設計害我軍!”
“但眼下之局,還望先生直言,到底有何法可解當前之患?”
秦瑱一聽,思考了一會兒,便即笑道:
“辦法不是沒有,就怕公禮兄不願行之!”
黃射見他真有辦法,當即便是一輯拜倒道:
“還望先生賜教,射當如何行之?”
“此事說來也易,隻不過有違人倫之道!”
秦瑱說著,便自顧自的將杯盞放在桌上,笑道:
“吾觀當前黃氏之困局,實則皆在黃公身上,乃因不欲黃氏被削權柄,而強自苦撐!”
“然則如今貴軍新敗,士氣已失,如此下去,必然生事。”
“既是黃公現在不聽勸諫,那公禮兄何防親自上表劉牧,言明如今之局,向劉牧求取援軍?”
“隻要如此,不僅黃氏不須在此硬撐,得了援軍之後,也可多上幾分勝算!”
而黃射一聽這話,頓時眯著眼有些難以相信的看著秦瑱道:
“先生讓射越過父親,直接向劉牧求援?”
“不可不可,此事絕計不可,若叫父親知曉,必然懲戒於我!”
他一時間將腦袋搖的向撥浪鼓一辦,沒了剛才的堅定之色。
可秦瑱見此,卻是繼續言語勸解道:
“公禮兄想是醉了,未曾聽明瑱之意,吾非讓公禮兄與令尊頂撞。”
“而是讓公禮兄私下將此事書成信件,告知劉牧增援!”
“一則,現在黃公新敗一場,為了免除罪責,必要好生修飾,略過此戰敗績!”
“但此舉無異於飲鴆止渴,那周瑜豈是善與之輩,黃公越是如此,越容易兵敗敵手。”
“故須求得一支援軍前來,最好是求得一智謀之士,方可止住此戰敗勢。”
“二則,吾觀黃氏之困,皆在於兄父子不願聽劉表之令。”
“荊州一共八郡,黃氏獨占兩郡,豈能讓劉表安心?”
“故公禮兄現在密信一封前去,劉牧見之,必然大喜,定要好生拉攏。”
“為防令尊忌憚,劉牧必不會大肆宣揚,令尊自也不知。”
“如此,公禮兄自與劉牧聯絡,即便日後令尊失勢,黃氏也能憑兄而貴。”
“又能憑借劉牧之援,分擔此次兵敗罪責,此一舉兩得之計也,兄豈無意乎?”
說實在的,他這個計策有點不地道,就是暗戳戳鼓動黃射去違逆黃祖,用以取代黃祖的地位。
這種行為,在這種子為父隱的時代,顯然是有些不孝的。
但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現在最好的選擇。
因為黃祖實在不可能是周瑜的對手,在沒了甘寧之後,甚至連堅守都可能做不到。
要想穩住水軍的局麵,就要換蔡瑁、劉磐等人來統帥。
這兩人當然也不是周瑜的對手,但隻要堅守,憑周瑜的兵力拿他們也沒辦法!
同樣,黃祖這個人太過魯莽,而且有些死強!
這樣一個人坐鎮江夏,對他們來說沒有什麽好處。
相比黃祖來說,黃射顯然更為可控。
把黃射推到台前,符合他們以後的利益。
兩相結合起來,就讓他升起了給黃射助力的心思。
此時他說著,見黃射還有些猶豫之色,便繼續蠱惑道:
“公禮兄也莫以為此舉不孝,須知江夏作為荊州重鎮,劉牧絕不會放棄此地。”
“黃氏要想久居於此,便不能如此獨立,必要向劉牧示好。”
“黃公已經年邁,思緒難免頑固,公禮兄既能慮此,豈能不思解決之策?”
“再者,公禮兄此舉亦是為黃公安危考慮,今日之戰兄也能觀之,戰局危險,絕非尋常。”
“黃公已至頤養天年之時,兄豈能忍觀黃公在此廝殺?”
“此舉雖有違人倫,卻是一片孝心,便是黃公知之,又如何能苛責賢兄好意?”
“還望兄細細思慮,莫要因一時猶豫,而至於大禍臨頭啊!”
黃射此時已然酒意上頭,正是酒壯慫人膽,若是以往的他,聽著這話,必然唯唯諾諾,不敢應之。
可是此時聽得秦瑱之言,不由暗想,他爹確實已經老邁昏聵,想不清楚關節。
一邊是整個家族的興旺問題,一邊是他父親的冥頑不靈。
想一想便能知道那一邊是正確的選擇!
想到此處,他心中熱血一湧,一咬牙便點頭道:
“先生此言有理,此事雖悖人倫,卻是解決之道,既有益於家國,亦是盡孝之道!”
“射即為人子,帶我現在回去,將此信寫罷,連夜送過江去,便向劉牧求援!”
說著他便強自撐著身子,搖搖晃晃便要離去。
秦瑱一見此狀,便將他一把拉住道:
“何須如此,極為國事,吾當代勞,營中又非沒有紙筆!”
“且待吾與黃兄代筆,待兄看過之後,再行發出。”
“這般若是黃公責問,兄便全部推給瑱既是,反正在下乃是外臣,料想黃公也不會與我為難!”
他既然要用計策,自然不可能讓黃射獨自承受黃祖的憤怒。
左右他是個使者,黃祖要怪就怪,他隻要能完成任務就好。
而黃射聽得秦瑱一把責任包攬過去,一時便是心中感動道:
“射與先生相交,實乃平生之幸,便依先生之言就是,若是吾父怪罪,吾自當承之,絕不讓先生為難!”
說著,他便喚人取來紙筆,又讓秦瑱寫了一封軍報,連夜朝著襄陽方向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