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空間，石壁表麵的魔法晶石，依然在明暗閃動。
    石階震動，發出哢哢的響聲，像是有什麽重物，正從石階表麵壓過。
    “你們是誰？為什麽……要管我這裏的閑事？！”
    魄羅和蕾克，將用繩索捆得嚴嚴實實的暴食女巫，放在一個和放蛋糕同款的餐車上，順著樓梯，向下方推去。
    暴食女巫已經醒了，但在魄羅將破魔藥劑，埋入暴食女巫的身體內之後……
    她就無法使用任何魔法了。
    而被蕾克的星殺劍重創，更是讓她行動都很困難。
    若非她體內的魔力和天使之力，她早就死在蕾克的那一劍之下了！
    “你問這個啊，那些烹飪的廚師，那已經失蹤的近千聖者，他們也沒有任何過錯，為什麽你要吃掉他們？”
    魄羅隨意地問道。
    “那些人是自願的！他們心甘情願地成為我的食物，獻上靈與肉，又和你們有什麽關係？！”
    “嗬，自願？你還真敢說啊。”
    魄羅望著被困在餐車上的暴食女巫，她肥胖的臉上，帶著不加掩飾的仇恨和怨毒，“我倒是還很懷念你，裝作天使時，那樣裝模作樣的樣子呢！”
    暴食女巫氣的整張臉都在扭曲。
    自從她展現出了魔法天賦之後，就沒有任何人，敢這樣對待她了。
    “天使之力，在庇護著我，早晚有一天……你們會死在我手上。”
    “啊，那真遺憾，你可能沒那個機會了。”
    魄羅搖了搖頭，餐車到達了最後一層，車輪的行進，變得平穩了不少。
    火爐中，金色火焰已經消退。
    漆黑的環境裏，魔法晶石的光亮，照亮著這個囚禁了一位天使十數年的監牢，濃鬱的暗影，回蕩的腳步聲，令整個環境，都變得影影綽綽。
    細長鐵鏈，無力低垂。
    其上符文，黯淡無光。
    “就像我先前所說的，你的天使之力，本就不屬於你，用欺騙、謊言、魔法竊取的信仰，在被真相擊碎後，隻會反轉成怨恨和痛苦。
    現在，你該物歸原主了。”
    聽到這些話，暴食女巫看到了不遠處，那由自己親手打造的漆黑火爐。
    望著那一根根黑色的鐵鏈，深邃如同深淵的爐口。
    在數年之中，她用這口火爐，抽取天使的神性火焰，將被自己迷惑欺騙的信徒，燒製成一道又一道的“聖餐”。
    而自己的魔法和力量，也在這些聖餐的加持下，愈來愈強……
    “不……不……”
    暴食女巫此時，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即將麵對的事實，臉上的怨恨，開始被蒼白的恐懼所覆蓋。
    “果然，是天使，是那個老東西！
    是她告訴你們的，請求你們，然後教給你們關於我的魔法的，對不對？
    她一定和你們許諾了什麽，對，對——肯定是這樣！”
    暴食女巫開始奮力掙紮，她布滿血絲的眼中，淌出眼淚，“你們能幫她，為什麽不幫我！？她是天使，我也同樣可以是天使！
    你們從外麵來，也一定看到這片平原了，對吧？
    她空有天使的力量，但又做了什麽？她什麽也沒有做，她不配做天使！”
    暴食女巫的聲音，愈加癲狂，她大聲喊著，
    “而我，我——創造了這片平原，沒有饑餓，沒有痛苦，每一個人，都可以品嚐到永遠不會消失的美食！
    我締造了真正的地上天堂，我又憑什麽不能成為天使？！
    就憑我殺的那幾個人？
    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每分每秒，世界上，因為饑餓而死的人，都遠遠超過我殺死的人數！
    在豐饒平原，因為我而得救的，本該死在饑餓中的人，遠遠超過我所吃掉的！
    就算，讓他們自己選——
    他們是選擇，加入我，在幸福和快樂中，可能犧牲幾個不認識的人，就能享受到應有盡有的美食。
    還是選擇……百分百在饑荒之中，痛苦地化為路邊餓殍？！
    你說，我——到底有什麽錯？！”
    暴食女巫挺起身體，搖晃著，想要讓魄羅推著的餐車，停下來，不再靠近那黑洞洞的巨大火爐。
    但，她所做的一切，都顯得毫無意義。
    “唉……你差一點點，就可能說動我了。”
    魄羅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說道，“如果我沒有看你的那些‘筆記’還有‘用餐評價’之類的東西的話。
    看來，你是真的知道怕了，死到臨頭，才開始詭辯——
    你果然該死。”
    下一刻，魄羅的手，恢複狼形，眼中掠過紅芒——
    利爪破風，朔然作響。
    鮮血濺射，暴食女巫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的咽喉處，出現一道血線。
    但她依然沒有死。
    金色的光芒，從傷口浮現，緩慢愈合著本該致命的傷勢。
    火爐中，老天使卡倫，從中一瘸一拐地走出來。
    她一手扶著牆，身後血跡斑斑的翅膀，無力地拖在身後，望著從樓梯口下來的蕾克和魄羅，老人的眼裏，閃過一絲莫名的光彩。
    她想要說什麽，但卻又像是不知該如何表達。
    “謝謝。”
    老天使卡倫終於簡短地說道。
    但隨即，她的神色，又黯淡了一些：
    “抱歉，剛才你們的話……我也聽到了。”
    老人整理了一下自己身後，站著繪圖的長裙，此時，魄羅才發現，老人的腿部，沒有腳，而是一對由木頭製作的義肢。
    那對義肢，在時間的流逝下，已經被磨損，帶著曲折的裂紋。
    “我可能確實，不適合當一個天使，我空有這樣的力量，卻不知道，該去為人類做些什麽，而將力量所托付的對象，卻是……
    這樣一個人。”
    天使卡倫望向那滿臉鮮血，哀嚎掙紮的暴食女巫。
    蒼老的眼中，卻沒有絲毫恨意，隻有濃鬱的悲哀。
    “沒關係。”
    但魄羅搖了搖頭，一邊的蕾克，也從懷中取出那一根赤紅的緞帶，遞給老天使卡倫。
    “卡倫女士，雖然，我們確實並不怎麽了解您。
    但茵維老兄，他很信任您，從他與我們所說的話裏，您就像是……
    唯一一個，可以拯救世界的存在。
    他和我們說，您很善良，他總是祈禱著，能與您再次相見，祛除狂舞者……”
    魄羅從懷中，取出一隻事先準備好的蠟燭，手中搓出一點火苗，點在引線上，金紅的光，照在那些曾經束縛老天使的鎖鏈上。
    那些符文，在火苗的引動下，又忽而閃爍些許。
    “所以，我們幫助您，也是因為，我們相信茵維的判斷。
    至少，我們相信，您會比這樣啖食血肉的偽神——做得更好。”
    老天使沉默著，她望著魄羅手中的蠟燭，有些昏黃的眼內，再次映出兩點躍動的微芒。
    “謝謝。”
    她再次說道。
    “那就，開始吧。”魄羅說著，將手中的放在臉前，輕輕一吹——
    霎時間，躍動的焰流，炸散出一團螢火蟲似的星火，粘在那些熄滅的黑色鏈條之上，下一刻，所有紋路，同時共振，再綻金輝！
    漆黑的火爐，在金色微芒中重燃。
    整個地下空間中，鑲嵌在地板、牆壁上的晶石，在魄羅的施法下同時負荷，化為粉塵。
    這個魔法，則是將暴食女巫竊取天使之力的魔法，進行了反轉和改良而來的。
    作用很簡單。
    隻是……物歸原主罷了。
    “蕾克，可以了。”
    魄羅輕輕點了點頭。
    蕾克將裝著暴食女巫的餐車，輕輕一推。
    那架餐車，就順著力量，鑽入爐火之中。
    金色的焰流，愈發暴漲。
    火爐上，細長的、漆黑的、閃著金色符文的鐵鏈，在魄羅控製下，刺入暴食女巫的身體。
    “近千無辜者，被你蠱惑著，他們的肉體與靈魂，在這本該神聖無比的烈火中灼燒，變成……你口中的‘美食’。”
    魄羅冷聲說道，他聽著火爐中，暴食女巫的影子，在火焰中痛苦地吼叫。
    在魔法陣的作用下，這些本該對人沒有絲毫傷害的火焰……
    變幻成審判之形。
    “現在，最後一次的爐火，就留給你了，暴食女巫。”
    魄羅鼻尖再次溢出鮮血，口中念出最後一串咒言。
    隨即，火爐中的金色火焰，猛然暴漲！
    就像是……暴食女巫本身，化作了最後的燃料，蘊含天使之力的金色焰流，在灼燒之中，逸散出星星點點的螢火蟲似的光點。
    這些光點，自發地向老天使卡倫聚集而去。
    融入她的體內。
    火爐內，暴食女巫的掙紮的影子，逐漸消失，她狂亂的痛呼，也泯滅無形。
    在火爐外，老天使卡倫吸引著從火爐中飛出的金色光點，她的身體，由內而外，透出金燦燦的微光。
    兩對原本髒亂、血跡斑斑的翅膀，在金色微光下逐漸複原。
    老人勾勒的身體，直了起來。
    她灰白的發絲，重新染上金輝，布滿皺紋的皮膚，也飛速收緊……
    火爐中，最後的金色焰流，憑空飛起，躍向卡倫的頭頂，它們旋轉著凝聚，形成一個環形的光圈。
    等到她再張開眼睛時，金色的瞳孔內，兩道數寸金光徐徐收回。
    “謝謝你們。”
    卡倫再次開口道，她的聲音，不再蒼老，而變得清脆。
    她的那雙天使翅膀和頭頂光環，虛化消失，衣裙和皮膚表麵的灰土，已經消失了，現在，她已經不再像一個老人，恢複了一個美貌少女的外形。
    隻有那雙金色的瞳孔深處，還帶著些許深邃。
    “不客氣。”
    魄羅笑了笑，“休息一會，我們就該去見茵維老兄了，他一定等急了吧？
    對了，豐饒平原的事，應該還要想想怎麽解決——畢竟，當人們發現，籠罩在美食上的魔法消失之後，肯定會引發一段時間的動蕩吧？”
    ……
    果城堡的外表，在之前的戰鬥中，表麵的不少巧克力和果、蛋糕，都因為操控，而變得坑坑窪窪，凹凸不平。
    最高層，原本屬於暴食女巫的隱蔽房間。
    在房間向下，另一個隱秘的中央大廳。
    這裏是果城堡，乃至於整個豐饒平原，最大的魔法陣控製中心。
    各種形狀的魔法晶石，在魔力回路中起伏著。
    而失去了暴食女巫的魔法影響，其中不少晶石，都出現了異常的裂痕，這代表著，籠罩在豐饒平原，以及支持果城堡存在的魔法，開始逐漸崩解。
    “啊，好麻煩啊，這條環形回路……我還要模仿果女巫的氣息……”
    魄羅皺著眉毛，盯著麵前一本暴食女巫筆記的書頁。
    這一本筆記，便是《果屋魔法構造》了。
    與先前不同，這一次，魄羅需要學習得更加深入，也隻有這樣，魄羅才讓這座果城堡，沒有在暴食女巫死亡後瞬間垮塌。
    “沒關係，魄羅，反正我們已經贏了，再等一等，慢慢看也沒什麽關係。”
    蕾克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少女手中正拿著一盤糕點，津津有味地吃著。
    在卡倫收回剩下的天使之力後，所有食物中的信仰之毒，就都消失了，也就是說，這些食物，重新變得可以食用。
    “魄羅，張嘴——”
    蕾克用叉子，紮起一塊蛋糕，塞在魄羅嘴裏。
    “好吃吧？這應該是那暴食女巫的預備聖餐，我第一次吃到這麽好吃的蛋糕！”
    少女一邊說著，水藍的雙眼眯了起來，一邊用手肘頂了頂魄羅，“嘿嘿，你多吃點，到時候……你用那個甜品盛宴具現出來，咱們就天天都能吃到這些好吃的了！”
    蕾克又指了指房間另一角，“漢賽爾和格萊特，看上去也很喜歡這些吃的。
    畢竟先前，有吃的，卻隻能看、不能吃——那樣真的太難受了。”
    魄羅望著房間角落。
    漢賽爾此時也已經回歸了神誌，他目露歉意之色，將一根蛋卷，輕輕放在妹妹嘴裏。
    “對不起，我讓你擔心了。”
    漢賽爾說道，“現在……才讓你吃上蛋卷。”
    “哥哥，沒關係的，我不喜歡吃蛋卷。”
    格萊特嚼著嘴中終於吃到的蛋卷，清瘦的臉上，揚起一個微笑，“隻要哥哥你回來，我就很開心了！”
    魄羅望著兩個孩子，也笑了起來，他手中泛起一絲魔光，點在兩個懸浮在空中的晶石上。
    一串黯淡的魔晶，重新聯係起來，泛起了正常的微光。
    “這樣，果城堡中的魔法，應該還可以堅持一段時間了。”
    魄羅舒了口氣，但隨後，他的目光透過彩窗戶，望向更遠處的平原，“隻是，在暴食女巫死後，那些在豐饒平原最邊界的迷陣，會最先開始失去效力……
    隻希望短時間內，不要有什麽不好的影響。”
    ……
    與此同時，豐饒平原的邊緣。
    入口處，木牌外那片原本帶著迷陣的森林中，其中一條林中小徑，傳來一種……愈來愈大的混亂振鳴聲。
    像是數隻馬蹄，在扭曲地踏動。
    畸形狂亂的光影，從林蔭下溢出，帶著某種躍動的血光。
    一團模糊陰影，逐漸清晰。
    那是……
    幾架血色的，條紋奢華、詭異的馬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