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最後一節“班會”對學生們意味著什麽呢？
    可能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想法。
    比如有的人寒窗三年，現在隻想休息休息，去迎接自己的未來。
    也有人開始計算起了自己的分數，為人生的抉擇方向而苦惱。
    還有人則是滿心的不舍與離別之痛，因為要與相濡以沫三年的夥伴們分開了……
    而對路遙來講，這恍若隔世的高中三年，最能引起他感觸的，除了身邊校花身上的香味，便隻剩下了李老師的那句：
    “老師祝願同學們皆得償所願。希望高中三年能讓你們明知，明世，明理，在新的人生道路上，刻畫出屬於自己的那一抹未來。”
    當年，他無心聆聽。
    毫不在意。
    可如今，聽到這句話時，卻不知為何滿心的感懷。
    “好了，每個人保存好自己的準考證，23號查好自己的成績，來校填報誌願……剩下的時間，就交給你們了。”
    作為班主任，最後總結發言完，也代表著南洋模範中學高三五班的學年徹底結束。
    “路遙，你來趟辦公室。其他同學如果對報考誌願有疑惑，也可以稍後來找我。”
    聽到這話，路遙點點頭起身，跟了上去。
    走出教室時，走廊裏他也聽到了其他班級裏的聲音。
    隻是沒了以往的讀書聲聲，有的隻是屬於學生們離別之際的嘈雜。
    “考的很不錯，老師以你為榮。”
    “都是老師教導的好。”
    “……？”
    李林江腳步一頓。
    扭頭看了一眼這三年始終都讓自己很省心的學生。
    莫名的，在他身上看到了一股……市儈的氣息。
    好像對方長大了不少一樣。
    但也沒在意，隻是笑著點點頭：
    “走吧，去辦公室。”
    “好。”
    倆人一路來到了教師辦公室後，發現已經有十幾位老師在那了。都是各個班級的任課老師。
    此刻，人手一張紙。
    都是路遙的草稿紙答案複印件。
    而看到李林江帶著路遙走進來後，坐在辦公椅上的教導主任劉斌臉上立刻露出了一抹笑容。
    “李老師，你教的好學生啊。”
    李林江臉上同樣帶笑。
    但這會兒劉斌的注意力已經落在了路遙身上。
    “路遙同學，來，過來。”
    “主任好。”
    路遙禮貌招呼後，劉斌一邊點頭，一邊和路遙的語文、英語老師一起看著他，英語老師問道：
    “路遙，你英語作文大概怎麽寫的還記得麽？”
    當初為了省事，他沒把英語作文謄抄下來，但內容卻記得。
    於是點點頭：
    “我寫一遍？”
    “好。你現在寫。”
    “嗯。”
    路遙接過了紙筆，開始寫作文。
    花了大概五六分鍾，他就把自己的英語作文給謄抄了下來，交給了英語老師。
    緊接著，是語文老師。
    但這次不用路遙寫，他隻是反複確認了一下這次高考作文的拿分點。
    把作文題目裏該體現的東西展現出來，確定路遙是否都寫了。
    見路遙點頭後，所有人的心底一鬆。
    還行，隻要都寫了，那麽至少40分打底。
    而那邊英語老師的估算也出來了。
    雖然比較主觀，但按照他的標準，路遙這次的作文，25分滿分，用他比較苛刻的眼光來看，他能給到16分。
    而隻要語法不出什麽毛病，這分數……隻會高，不會低。
    “那就按照16分來算，數學滿分，理綜滿分，英語……137分。語文呢？秦老師，路遙的答案你批改完了麽？”
    “主任，批改完了。”
    語文老師手裏拿著路遙的答案點點頭：
    “選擇、填空、閱讀理解……這些加一起，分數75分。路遙，這幾道閱讀理解你丟分真的太可惜了，知識重點我講過多少次……”
    語文老師有些責怪。
    可劉斌卻擺了擺手，繼續說道：
    “那語文……就算115。”
    語文老師再搖頭：
    “不止，路遙的寫作水平一直不錯，三次模擬都在50分上下，這次作文的題目扣題也扣的很準，也沒有跑題，至少50分。”
    “……那先按照45分算吧。”
    雖然他說的很好，可劉斌卻用了最穩妥的方式，接著在心裏把這些分數一加：
    “707分。”
    他說出了一個數字。
    最保守的估計，路遙的高考成績，是707分。
    而說出了這個數字後，所有人的心中一喜。
    這成績……比去年的全市第一，還高了6分！
    而且，隻比去年的高考狀元，低了9分！
    可這9分，還是他們預估時，把分數壓低的情況下。
    也就是說……
    此刻，所有的老師把目光都集中到了路遙身上。
    而劉斌的臉上笑容也愈發燦爛了起來。
    接著，他站了起來，對其他老師問道：
    “其他班級裏有沒有數學滿分、理綜滿分的？”
    高三一班的數學老師滿臉遺憾：
    “我們班的陳思夢就差2分……”
    劉斌沒回應，而是說道：
    “好，路遙，咱們走，去我辦公室。”
    “好的，主任。”
    隨著他的答應，外麵的走廊裏喧鬧聲四起。
    有的班級已經解散了。
    ……
    教導主任辦公室內。
    “路遙。咱們學校的高考獎勵金製度，知道麽？”
    “好像是……五萬，對吧？”
    路遙想了想，回答道。
    “一本線以上，分別是五千塊到三萬塊不等，青華京大兩所學校，是四萬。全校第一，是五萬，這是僅僅針對校內，而如果有學生能考到全市第一的話，獎金是七萬元！”
    劉斌說的時候，就在觀察眼前這個學生的反應。
    可……與他預想之中那些反應不同。
    眼前的學生很平靜。
    毫無波動。
    路遙確實沒波動。
    因為，當聽到這些獎勵的時候，不自覺的，他心中就跑偏了，想起來了胡璃。
    高中苦學三年的獎金，還沒昨天對方給他買的衣服來的多。
    想到這，把這些金錢換算了時間成本後，路遙竟然有種……莫名其妙的難過之感。
    而就在這時，他聽到劉斌的話：
    “而全國狀元……說老實話，咱們學校還沒走出過全國高考狀元。這個獎金，還要學校開會決定。但你放心，你給學校爭光，獎勵方麵，學校一定不會少！”
    “……謝謝主任。”
    “嗯，而且，等成績發出來，不僅僅是學校方麵，我們還會和區裏，教育局，乃至市裏，給你爭取獎勵金。你還不知道吧，去年的全市第一，在市裏麵拿到了二十萬的獎勵！”
    “……這麽多？”
    這下，路遙是真意外了。
    雖然20萬，對魔都這座國際化都市而言並不算什麽，可對學生來講，真就不一樣了。
    劉斌再次點頭，笑道：
    “隻要成績出來，其他的你盡管放心，學校會給你爭取。而且隻會多不會少，咱們學校比起其他學校還有個優勢，那就是辦學時間長，影響力強，到時候也會有一些企業會給出自己的獎勵金，你大學四年的學費都不用擔心了。”
    叮鈴鈴。
    劉斌剛說完，他的電話忽然響似鵠礎?
    “喂？……誒，對，校長。”
    “是的……”
    “嗯……他現在就在我的辦公室，我正在和他說咱們學校的獎勵製度。”
    “哈哈……好，那我一會兒就過去。”
    是校長打來的。
    而劉斌掛斷完了電話，又跟路遙說了一些這些獎勵金申請的標準，以及大概流程。
    總而言之，其實就是一句話。
    拿錢辦事。
    拿了錢，接采訪，多宣傳學校……
    聊了大概能有十多分鍾，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劉斌親昵的拍著路遙的肩膀，留下了最後一句話：
    “以後事業有成時，別忘了回學校看看。”
    結束。
    ……
    “你怎麽不進去？”
    等路遙來到了教室辦公室門口時，一眼就看到了校花正倚靠在走廊窗台處發著呆。
    回神的魏芊芊扭頭看到他後，展顏一笑：
    “裏麵有人。我們的第一名回來啦？都和你說什麽了？”
    “獎勵金。”
    “哦對，學校還有獎勵金呢，多少錢？”
    “加一起……能有個二三十萬？”
    “呀，那麽多？”
    魏芊芊有些驚訝，緊接著就是羨慕：
    “月入三十萬，大佬你好哇！”
    “哈~”
    路遙輕笑搖頭：
    “你總分多少？”
    “不算作文和英語作文，613……比你整整差了一百分啊。”
    校花的臉上露出了些許不服氣。
    但馬上就化作了開心的笑容：
    “要是按照作文40分，英語作文15分來算，我的線超出我想報考的生物科學高了三十多分呢！”
    看著這份甜美而清純的笑容，路遙想了想，試探性的問道：
    “那……你真打算報華中科技大？”
    “不報啊！”
    路遙心頭一“喜”，心說還行，自己沒把青年鋼琴藝術家搞沒了。
    可誰知……
    “高了三十多分，我還上什麽華中科技大？要是發揮的更好，我想報京大，如果分數線不夠，那我就報複華！”
    “……”
    路遙嘴角一抽。
    腦子裏又蹦出來了一個經典形象：
    “JOJO，我不做人啦！！”
    忍不住問道：
    “你確定？”
    “很確定。”
    “……你真不學鋼琴了？”
    “唔……”
    魏芊芊有些疑惑的扭過了頭，認真的盯著他：
    “你是不是特別喜歡看我彈琴？”
    就在路遙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的時候，她歪起了頭。
    黑絲如長瀑一般從肩頭垂落：
    “不應該呀，咱倆不就合作了一場高一的元旦匯演麽，給你的印象那麽深刻麽？”
    “……”
    路遙無言，眼裏浮現出了久遠的記憶。
    高一的元旦匯演，一身黑色魚尾裙的她側對眾生，鋼琴旋律如同海潮，淹沒了所有人。
    而彈奏的她，就是大海之上的那一輪明月。
    天涯共此時。
    見路遙不回答，她再次甜甜一笑：
    “其實我還要感謝你，因為……確實是你那番話點醒了我。”
    對不起，我真該死啊。
    在路遙的無語中，她繼續說道：
    “我會彈鋼琴，不錯。我很擅長鋼琴，不假。可……路遙，你有發現一件事麽？”
    “什麽？”
    “世界名曲，還是那幾首。”
    “？”
    看著路遙那疑惑的眼神，她開始巴拉手指頭：
    “肖邦、李斯特、施特勞斯、貝多芬、巴赫……這琴彈來彈去，還是幾百年前的這些人彈奏的譜子。我彈的再好，我卻不是他們。我再優秀，也隻是撿起了他們的遺留而已。雖然這些都是不朽的金色篇章，但……你覺得真的有意思麽？”
    “……”
    “我承認，這些曲子都很好聽，這也是音樂的本質。可是，彈奏的人那麽多，彈來彈去也都是這些東西，你說那些大師真的不會無聊麽？”
    “你說的隻是古典吧？現代鋼琴曲也有不少……”
    “我知道，可我就是覺得很無聊。”
    沒等路遙說完，校花便打斷了他的言語：
    “如果不是你，可能……我還會考慮一下音樂學院……”
    “對不起，我該死！”
    “嘿嘿，少來了。”
    沒理會路遙的道歉，校花繼續說道：
    “可那天你對我說完後……”
    “我真的是無心的……”
    路遙還要狡辯，可校花卻搖頭：
    “正是因為無心，才一語點醒夢中人。那天，我回家後想了好久。一想到我以後的生活，可能……每天都像高一那樣，去給別人演奏我不知彈了多少遍，他們聽了多少遍的曲子，我就……想幹嘔。”
    “……”
    “那不是我要的人生！絕對不是！”
    “……”
    “我的人生，或許沒有精彩絕倫，可我至少不希望它千篇一律！我很擅長彈琴，但我的天賦沒有朗朗那麽高。我也從來都不覺得鋼琴就是我的命！我更沒有一刻喜歡過它。”
    說著說著，她低下了頭。
    看著自己的雙手。
    她的手抬起，五指張開，就像是按壓在琴鍵上一樣。
    “我自己的樂譜，也不想和其他鋼琴家那樣，永遠都隻有那些陳舊的名作！它要有起承轉合，要有開心難過……要有很多很多不同的東西才對！”
    沒有彈奏。
    她的手緩緩攥起了拳頭：
    “嗯！就是這樣！”
    “……”
    路遙沉默、無言。
    看著眼前純潔近妖的女孩。
    他知道，或許她的家人還有挽回的餘地，但在此時此刻……
    就在自己麵前。
    這個女孩，已經決定彈奏出……
    屬於自己的人生篇章。
    執著。
    無悔。
    至少現在如此。
    那麽，問題來了……
    重複前人的千篇一律……麽？
    他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