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
    天邊泛著微光，黃昏的顏色在工廠的煙囪上留下了淡淡的灰燼。
    廠房內機器轟鳴，燈火通明，像是夜間的星辰，在寒冷中散發出暖意。
    工人們穿梭於設備間，額頭上的汗珠反射著斑駁的燈光，他們的身影在忙碌中拉長，又在轉瞬間消失在下一個轉角。
    窗內辦公室裏。
    張揚俯瞰著下方的場景，平靜的表情與電視機裏那誇張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恍惚間竟一度令鄭國棟都分不清楚，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張揚。
    張揚默默看了一會後，便坐在椅子上，幫著鄭國棟和林朝先泡了一杯茶。
    芬芳四溢的茶香味在杯中四散，林朝先啜飲一口茶，那溫度恰到好處，既不燙口也不涼喉。
    幾人喝了一口以後，張揚的手機微微震了震。
    隨後，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上麵的短信新聞。
    新聞上寫著【2007年12月9日，美國聯邦儲備係統宣布，將向貝爾斯登提供緊急貸款，以幫助該機構應對流動性危機】。
    看完以後，張揚表情突然非常嚴肅，良久後，這才看著窗外：“一場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馬上要來了……”
    厚重的窗簾遮擋了窗外部分灰蒙蒙的天空。
    一陣風吹來，伴隨著張揚突如其來的這麽一句話，突然令辦公室裏氣氛變得無比的凝重。
    鄭國棟喝了一口茶，抬頭看著張揚：“大洋彼岸老美的次貸危機，不是已經正在解決了嗎？”
    “當泡沫到極限的時候，刺破泡沫將會引起爆炸，而現在，僅僅是正在刺破泡沫的階段……”
    張揚搖搖頭。
    林朝先時刻關注著國際局勢，對這場即將到來的金融危機，心中本身就有著一定的預感，所以並不驚訝，而是看著張揚：“張總，你覺得這場金融危機，影響力會有多大？”
    “這場金融危機，應該是自1929年經濟大蕭條以來發生的最嚴重的一次危機！這場危機，全球中小資本會遭遇一定程度的重創，幕後的大資本則在這場危機中，瘋狂吞噬著一具具屍體，滋養自身……”
    張揚說到這的時候簡單地停頓了一下，然後看著鄭國棟：“鄭總，對全球來說，這是一次危機，但對我們來說，就是一次機會！我們要借著這一波勢，將自己的物流係統給籌備完善，越早掌控到二三線縣城，穩固根基越好……”
    鄭國棟聽完以後苦笑：“張總，最近我看你的操作，你恐怕不止想做物流係統吧？”
    “是！”張揚點點頭：“我想在這一波流量中，篩選我們自己的盟友，然後，將這些盟友組成一個平台……”
    “物流平台，還是……”鄭國棟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突然盯著張揚：“你該不會是想做【寶淘商城】吧？”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張揚低頭倒了一杯茶：“做【寶淘商城】太過於誇張，不過，【張揚幫你砍一刀】我個人覺得模式是可複製的……”
    “複製是什麽意思？”
    “我可以是【張揚幫你砍一刀】的張揚，他可以是【王五幫你砍一刀】裏的王五，模式簡單，任何人都能複製同樣的操作……商業圈裏，一樣新業態火了以後，過不了多久，無數的跟風者就會踴躍而至，現在的我雖然暫時占據了這個位置的生態位，但，我知道過不了多久，類似的電視購物節目，就會層出不窮，嗯，省電視台那邊各種花樣的【電視購物】例子比比皆是……”
    “所以……”鄭國棟看著張揚疑惑道。
    “我想成立一家公司，以【張揚幫你砍一刀】的核心為基準，開始大麵積複製類似的節目，在各個電視台投放，擴大影響力……”
    “不過前提是……”
    “前提是什麽？”
    “前期電視購物的節目，質量必須要把關好，選合作品牌方方麵，我或許會非常的嚴苛，這期間，勢必會涉及到一些“人情往來”方麵，不會什麽品牌都選，電視上我那句“物美價廉的產品”不是空口說話，甚至，如果必要的時候，我還會再做類似城門立木之類的事情。”
    張揚說到這的時候，看著鄭國棟和林朝先。
    兩人沉默片刻，都點點頭。
    隨後感覺到氣氛有些凝重後，林朝先笑了起來：“放心吧，我帶過來的這批人，我心裏有數，我是體製內的，最看重名聲……”
    “好！”
    ……………………
    夜深了。
    天空中下著一場小雨。
    學院的獨立宿舍裏，蘇菲並沒有休息，而是呆在電腦前，在社交平台上，跟一些不知名的網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她目光時不時地看著另外一個賬號，那個賬號上，以前每天晚上都會跟自己聊幾句的張揚，這段時間雙方聊天的次數漸漸少了。
    【張揚就是一個圈錢的！】
    【張揚臉都不要了！】
    【張揚這是將大家當韭菜呢，說的那麽正義凜然，但實際上，嗬嗬……】
    【……】
    蘇菲看著互聯網上一條條評論。
    “這段時間，他應該壓力很大吧？”
    蘇菲一邊用蹩腳的中文在互聯網上不斷地為張揚說著各種各樣的好話，一邊心中不是滋味：“也許，正是這些壓力，讓他很少上網了……”
    關掉電腦以後躺在床上，蘇菲不知道為什麽，翻來覆去都睡不著。
    其實，這段時間她去過【zy雜貨鋪】。
    從袁胖子的口中，蘇菲大致聽到了一條消息，那就是張揚這段時間很忙已經很少來雜貨鋪了。
    這段時間，她也用手機聯係過張揚。
    然而，張揚的電話永遠都是沒有回音，幾乎沒有打通過。
    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開始有些患得患失了起來。
    “也許這個華夏人隻是利用你的法國人身份炒作，他接近你都是有目的的……”
    “你跟這個華夏人呆的很舒服，是因為人家智商和情商比你高，一直都在迎合你，然後達到他不為人知的秘密，我知道華夏有很多很多騙子，都是這樣的……”
    “……”
    蘇菲腦海中回蕩著大洋彼岸，自己父母叮囑自己的話。
    這段話，讓蘇菲很難受，她不願意相信這是事實，但最近張揚漸漸冷淡的態度，似乎也在驗證著他們的說法。
    可是……
    張揚先生並沒有騙我什麽啊……
    除了讓我幫忙帶點來自法國的特產以外，既沒有騙我的錢，也沒有騙我的感情……
    我們隻是朋友。
    我們應該是朋友吧？
    我們連朋友都不是？
    蘇菲想著和張揚見麵的種種，張揚看似熱情，每一個笑容都如沐春風，但，似乎從來都沒有正式說過，是她的朋友？
    不然，為什麽這段時間，電話都不接了呢？
    說好的，學中文……
    可是……
    蘇菲胡思亂想了很久以後……
    終於忍不住拿出手機，給張揚再一次打了一個電話。
    這一次，電話終於打通了。
    “喂！”
    “張揚先生，你……你最近還好嗎？”
    蘇菲本來想質問張揚的，但是當聽到張揚的聲音以後，她的聲音就開始略微柔軟了起來。
    “啊，蘇菲小姐，你好，你好，我最近挺好的，就是有些忙，抱歉啊，最近沒有聯係你……”
    “沒事，張揚先生，我看到網絡上有很多負麵的評論，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是一個很優秀的人，我相信你……你要注意身體啊，不要熬夜，我聽你們華夏的醫生說，熬夜傷身體……”
    聽到張揚電話裏的歉意以後，蘇菲情緒又開始高興了起來，急忙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
    “嗯，我會的蘇菲小姐，蘇菲小姐，等忙完這一陣了，我再請你好好吃頓飯，這段時間，你幫了我大忙……”
    “沒事，沒事……也沒什麽忙……張揚先生，你最近還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幫忙嗎？”
    “現在還沒有，這些我能搞定的，蘇菲小姐，你這次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蘇菲聽到這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沒事，就是找你聊聊，你的電話一直都沒人回……”
    “啊抱歉……抱歉……最近太忙了。”
    “張揚先生，我們是朋友嗎？”
    “是朋友啊，我們肯定是朋友。”
    “張揚先生，我也沒有要打擾你的意思，就是，就是，就是想給你打個電話……”
    “不打擾打擾，不過現在天色太晚上了，我們先休息吧。”
    “張揚先生，我……”蘇菲猶豫了一下：“那，晚安。”
    “晚安。”
    “等等，張揚先生，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問……”
    “我們在論壇上認識，然後，跟你聊天特別舒服，是不是你刻意在迎合我的？”
    蘇菲心中猶豫，但最終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電話那頭沉默：“蘇菲小姐，你要聽實話嗎？”
    “對……”
    “我確實是處心積慮認識你的，事實上，也不止是你，當時，我想著是多認識一些法國的網友，最好能約出來，能為我的【zy雜貨鋪】站站台，增加增加點權威性……如果現在想來的話，就是帶著目的性，接近你的……”
    “所以你教我中文跟我說了那麽多東西，逗我開心什麽的，之前都是故意地迎合我……”
    “是的。”電話那頭，張揚很坦然。
    “你為什麽這一次不騙我？”
    蘇菲聽到這的時候，有些難受。
    “蘇菲小姐，我們聊天到現在，雖然一直都是我處心積慮跟你接觸，但我從來都沒騙過你，我也從來都沒有想過騙你任何東西……”
    “可是……”
    “蘇菲小姐，我們是朋友，這點以後都不會變的，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們以後，能一直保持著最單純的友誼，一直做朋友……”
    “張揚先生，你是什麽意思，我沒聽明白……”
    “蘇菲小姐，實話跟你說吧，我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跟我在一起待久了的女孩，很容易就會淪陷，我不希望你淪陷在我的魅力裏……”
    “張揚先生，你能要點臉嗎？我突然覺得，網絡上對你的評價很真實，你完全不要臉……”
    蘇菲聽到這的時候，頓時都震驚了，羞紅了臉，罵了一句。
    “蘇菲小姐，我隻是在闡述一個事實，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是一個很理智冷靜的人，我對自己的魅力有著一定的自信。”
    “……”
    “今天接到你的電話，我心中大概猜到，你可能對我產生了某種“依賴”或者是什麽其他感情了，我也知道這種感情的根源，應該是你一個人在異國他鄉感覺到孤獨、不安，而我恰好法語說的那麽流暢，而且跟你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有非常多的同情話題，聊個三天三夜都聊不過完，蘇菲小姐，我實話告訴你，現在這個階段，我們的這種感情很危險，你應該冷靜，克製，我們要重新審視我們的關係，不讓這種關係變得不純潔，當然，我也挺喜歡你的，你這麽漂亮，但是，你知道的，我是一個很冷靜的人，我對感情從來都是……他媽的！這坨屎是誰拉的，到底他媽的素質這麽低，在廠區拉屎！！我……”
    “……”
    就在蘇菲都聽不下去的時候，咬牙切齒想要咬死張揚的時候……
    聽到了上一秒自我感覺良好的張揚，突然就在電話裏不顧形象地破口大罵……
    然後，電話瞬間便掛掉了。
    蘇菲愣了愣。
    那個……
    張揚先生好像……
    踩狗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