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歸葬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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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夜裏,秦念西卻十分認真地擬了份菜單,直把第二日三餐飲食都寫得清清楚楚,又讓胡嬤嬤把灶上的婆子叫了來,仔細交代了,才去歇下。
    到得第二日晨間,太虛卻發現,桌上那白米粥換成了雜糧粥,蒸餃裏的餡兒變成雞蛋豆腐韭菜,原來那豆沙餡,蓮子餡的甜包子全沒了,隻剩一盤芝麻餅裏還摻了紫菜沫子,吃起來卻是鹹甜適中,香脆可口,秦念西卻不許太虛和張老太爺多吃那餅。
    太虛看著秦念西把那餅一塊塊夾給了張青川,碰了碰張老太爺哼了一聲:“你看看,開始嫌棄我們這兩個老東西了。”
    秦念西卻笑道:“太虛爺爺莫不是嘴饞?這餅裏放了豬油,又是甜的,老人家不可多吃。”
    張老太爺隻不搭太虛,吃著那雞蛋豆腐餡的包子問道:“這裏頭是放了麻油?”
    秦念西笑著點頭,張老太爺也不再問,隻一邊點頭一邊吃。
    秦念西見太虛耍起小孩子脾氣,就是不肯吃那蒸餃,便覺得好笑,前世裏,那是他最喜歡的食物之一,說那個味兒軟嫩鮮香,十分可口,隔三差五就要她包一回。
    連著過了幾天,張青川都不在蕪州,張老太爺和太虛真人每日三餐被秦念西安排的飯食吃撐了,待得張青川回來那日,便笑著道:“這灶上的事阿念以後就不要過問了。”
    那太虛又跳了起來:“才吃了幾天飽飯,又要換人管,那可怎麽成?”
    張青川一時忍不住笑:“原是我的不是,害得真人以往都沒吃得一頓飽飯,我這就讓胡嬤嬤把灶上的人都換了去。”
    太虛又道:“你們這一個兩個的刁鑽得很,道爺我是說這小娃娃管得好,又沒說別的什麽。就是口腹之欲而已,你們自己家的事,自己隨意便是,哼!”
    秦念西笑道:“太虛爺爺別生氣,阿念這兩招,那灶上的嬤嬤早都學會了,和阿念管不管的,沒有大礙。”
    太虛又教訓張青川道:“你這小子看見了吧,我說這娃娃天縱奇才,既是奇才,哪有什麽她拿不起來的,你非要她浪費這功夫。”
    張青川隻笑著不說話,秦念西卻道:“太虛爺爺可別誇阿念了,那女紅,阿念就不會,是真不會,而且是怎麽也學不會的那種不會。”
    太虛卻道:“再天縱奇才也是人,是人就不可能什麽都會,阿念莫聽你舅舅的,你多養幾個繡娘便是了。那繡花針十個女子八個能學會,可這針灸的針,千百個女子,有一個學得會,也是大造化了。”
    秦念西卻搖頭正色道:“卻也並非如此,隻世情如此,女子拿繡花針天經地義,拿醫家的針,隻會讓人非議,然醫術一道,若天下女子能得機緣,有所成就的也必不會少。”
    聽了這話,幾人都沒再出聲,過得良久,張老太爺才說道:“往後,阿念願學什麽便學什麽吧,不必拘著自己了。”
    秦念西呆了半刻,才出聲道:“有一事,阿念想請外翁和舅舅示下。阿念想,想讓母親歸葬入張家墳山。若,若實在不行,便在張家墳山左近,找一處地方也行。”
    張老太爺和張青川聽了,半晌才回過神,張老太爺道:“你可知你母親怎麽想?”
    “秦老爺害了母親,就是已經自絕夫妻情分,母親若在天有靈,必不會想和他死同穴。再者說,我夢裏裏,秦老爺就沒有讓母親進秦氏祖墳山。”秦念西泫然若泣。
    此話一出,張老太爺隻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
    張青川卻一巴掌拍在幾上,氣得麵色紫漲。
    停了幾息,張老太爺呼出一口氣道:“如此,便回我張家吧。”
    藏在秦念西心中已久的巨石終於落了地,她不想說她母親是葬進秦家祖墳之後,因舅舅一番作為,秦老爺私念未遂,泄憤將母親棺木從秦家墳山扒了出來……
    秦念西知道這件事時,秦老爺已經身首異處。
    可這時,她才真正見識了人心之惡無邊無際,而這個惡人,就是給了她一半生命的父親。她也真正感受到了什麽叫刻入骨髓的恨,即使被恨的那個對象已經灰飛煙滅,仍舊不能消除心頭的點滴恨意。
    前世裏,她就是這樣扭曲地活著,現在來看,那時的每一天,似乎都漫無目的,苟延殘喘,隻是一個能喘氣的活物而已。
    張老太爺和太虛真人見秦念西隻那樣呆呆地坐在,眼神空洞迷離,不知心神在何處,心下十分愴然。是怎樣的所謂夢境,才能讓一個如同花骨朵兒一般的小小女孩兒,有那樣的眼神?
    張青川一看秦念西的表情就著急了,怕她又如那日一般,隻呆了呆就把她抱進懷裏道:“阿念,阿念醒醒,那日咱們說好了,不再去想那噩夢了,往後你說什麽便是什麽,舅舅和外翁都不再問了,你不要嚇我們……”
    真人聽張青川如此說,忙從懷裏掏了個小藥瓶出來,喂秦念西吃了一粒。
    張老太爺見了眉毛微蹙,隻吃驚地看了看太虛,又上前給秦念西把了把脈,才頹然放下了手。
    那藥丸服下,略冰涼辛辣的味兒讓秦念西清醒了過來,很快又覺得困倦,在張青川懷裏悠悠睡了過去。
    待得張青川把她安置好了回來,張老太爺才問他:“阿念之前也這樣過?”
    張青川點頭答道:“是的,父親,不過那回她哭了,今日卻是一滴眼淚都沒掉,兒子怕她老去想那些事,隻怕不好……”
    太虛點頭道:“大郎顧慮的是,這孩子隻怕是,心裏苦太多,又不願說或是不能說,怕叫我們知曉。如此下去,若有一日心神失守,那便大為不妙。”
    張老太爺憂心忡忡對太虛道:“如此說來,你那藥做起來再繁難,怕是還要再做些,而且她以後一定要有咱們在身邊……”
    太虛點點頭道:“這倒沒什麽,隻花些功夫罷了。近日裏,她把那鄭氏醫女的心經和針法默來給我看了,我細細揣摩了一下,若那心經能修成,倒是於她大有裨益。”
    張青川道:“若真如此,倒可讓咱們略略放心了。隻眼下,父親,兒子想著,咱們得讓阿念有事做,不能讓她有時間胡思亂想,尤其不能想她母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