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姓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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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餘人留在外圍,六皇子和廣南王世子隻帶了幾個人,進了鎮子裏,各家正是炊煙嫋嫋,造午飯的時辰。
    滿目所見,皆是土磚草屋,破敗不堪。
    六皇子和廣南王世子瞧著眼前景象,對視良久,都能看出對方眼中的不解。太平年間,不說京城富庶繁華,兩人一路南下,所見也皆是一派平和,怎的到了這處魚米之鄉,竟是如此光景。
    前頭探路的尋了一處略像些樣子的人家,見那家的男人雖穿著一身短打,卻有些見識,廣南王世子一問,才知是此處裏正。
    兩人隻假稱是出外遊曆的學子,幹糧沒帶足,花了些錢財。那裏正家端出了些山野素菜和幾碗米飯,再蒸了一盤臘魚,幾個人倒是吃得香甜。再看那裏正家兩口子帶著三個娃兒,隻喝稀粥就一盤素菜,和一盤鹹菜。
    從那裏正那裏得知,這鎮上村民不願修繕房屋,也是怕被水淹了。那裏正也說,此處村民年年得盼修那水利工事,反正每年都要服工役修堤壩,隻那勞役也服了,還是年年吃不飽,怕水來了要跑災。
    裏正說早些年也有工部下來的老爺,到這地方當過父母官,提出過修水渠之事,似是在水事上頗有能為,連圖紙都畫好了。
    當時這裏正還跑前跑後幫著各村裏宣揚過,隻後來聽說因為以勞役免租的事,到了上麵沒有走通,才漸漸沒了消息。
    六皇子和廣南王世子聽了,都知道必是上頭的利益沒有平衡,才得如此慘淡收場。二人又打聽了一遍那父母官,知是兩浙路邱家子弟,心中當即有了數。
    再往湘楚腹地進去,竟是農戶家家喝的俱是稀粥,有些甚至是隻看得見水晃蕩,看不見米粒泛出來的。
    六皇子和廣南王世子看這情形,心裏莫名升起些悲涼,自然知道,今年這湘楚大地,隻怕開倉賑災勢在必行。
    流民逃難也大有可能,若不是如今明晃晃的日頭天天高懸在頭頂,隻怕許多人都要出門逃難了。
    因為此時,已經有那挨不住饑餓的,才出得門,走不得多遠,就因暑熱和缺水或是喝了髒水,病倒在路上。
    有幾處城外的道觀裏,都開始施醫施藥了。
    六皇子和廣南王世子也往其中一處去看了看,俱是腹瀉痢疾的病患,隨從不敢讓兩位爺往前湊,這種病症弄不好是要傳染的,再嚴重些,就會鬧出疫症。
    小廝到觀裏請了道士出來說話,才知是江南西道萬壽觀出來遊方的道人在此施醫,藥是城裏杏林堂送來的。
    隨從又細細查過才知道,這杏林堂也是張家開的醫館,隻這張家醫館開遍天下,卻十分有意思,名字都是派出去的掌櫃自己起的,並沒有統一的字號。
    但凡這張家醫館開到的地方,每年施醫贈藥的事從未斷過,真可謂功德無量。
    六皇子若有所思對廣南王世子道:“你瞧張家在醫藥行的底氣,人家不要統一的字號,也能憑得精湛的醫術和平價的藥材,開到哪裏都是翹楚。”
    廣南王世子卻道:“樹大招風,張家人必是不想鬧得動靜太大。看得懂的聰明人自然不碰,隻那傻子才往上撞。”
    六皇子苦笑道:“這父母官逢了災年,隻知道燒幾柱香遞遞折子,更有甚者,還把這些生了病的饑民都關在城外,要不就往道觀一扔了事。反倒是這道觀裏施醫施藥,還要管這些生病的災民吃喝,銀子都是張家花的。真是可笑的緊,這天下,竟是本末倒了置。”
    廣南王世子聽了麵色一緊:“行善積德,乃大功德,張家每年光著施醫贈藥上花的銀子,隻怕就不在少數。更何況,他們做那糧行的生意,一開始本是為了賑濟災民……”
    六皇子瞪了廣南王世子一眼:“你急什麽,你這意思是說我好賴不分?”
    廣南王世子才把那提起的心略略放了下來,當即岔開話題道:“咱們這一趟也看得差不多了,你作何想?”
    六皇子感慨道:“民生多艱啊,再太平的世道,還是有吃不飽飯的,還是有睡棚子的,讓百姓安居樂業,吃飽穿暖,談何容易?這天下亂不得,不僅亂不得,還得與民生息。如此想來,那張青川說的,十分有道理。”
    六皇子這一趟出門,隻為了微服查看災情,看到的全是低微的,衰敗的,貧苦的,甚至瀕死的。與往常那些鮮花著錦的生活,相差太遠,瞬間感受到肩上的擔子,絕不僅僅是一個身份。
    廣南王世子半天無語,良久才道:“若將來,你,那個,怕是極其艱難。”
    六皇子嗤然一笑:“照老大和老二看,我若不得,必是個死字。隻這天下,民生凋敝,任誰都需得勵精圖治,爭了來,總不能捂著眼睛裝作沒看到。這就是個雞肋,一個雞肋,哎,你說我幹嘛要姓雲?”
    廣南王世子支吾道:“我這姓也不太好,不過比你要好點。”
    六皇子拿扇子往廣南王世子頭上敲了一記,撇著嘴道:“好在哪裏?我就問你,好在哪裏?咱們都一樣,在錦繡從中長大,享受著家族的榮光和尊貴,就得肩負著這樣的重擔,哎……”
    廣南王世子躲開六皇子那記折扇,斜著眼道:“我能把眼睛蒙上,你能嗎?”
    六皇子搖頭嘲笑道:“那是我活著。若我死了,父皇殯天了,你待如何?你與我從小一起長大,你,還有你姑母……”
    廣南王世子瞬間傻在那裏,腦袋一片空白,這是他第一回,直麵這樣的問題,這樣合族的生死問題,他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
    見他愣怔在那裏,六皇子對著他,正色道:“崢哥兒,若我死了,父皇和母後都不在了,他們無論誰,必不能容你,到時候,你,回南吧,是偏安於一隅,還是出兵相爭,全看你自己。你吳家,不是誰都能欺得的。”
    看著六皇子那認真而清澈的雙眼,廣南王世子瞬間頭腦清明,眼裏卻閃出了淚光,隻鄭重點頭道:“有我在,必不會讓你先死。但若真有那天,我就回南,為你爭回這天下!”
    六皇子卻突然笑了起來,拿那扇子捅了捅廣南王世子:“這回,真是一夜成人哈,哈哈哈……”
    廣南王世子突然想起那小丫頭,直被六皇子氣得咬牙切齒:“你一夜成了人,我還小著呢,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