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熱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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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妃歎著氣,又對六皇子道:“六哥兒來說說,如今這天下人丁。”
    六皇子忙凝神答道:“前頭南北兩線作戰時,雖說最終大勝,卻是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兵丁減少一半,邊地十幾二十城絕戶者眾。近二十年來人丁增漲不到二百萬,孩童夭折十之三四,貧弱之地更甚。如今雖說朝中優撫之策屢出,卻依舊是年年征兵皆不滿員。”
    老太妃點頭道:“孩童夭折尚且不說,婦人孕產便如同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尋常百姓之家尚且不論,便是我廣南王府,也一樣不能幸免,崢哥兒他娘,便是生崢哥兒時傷了身子。”
    老太妃語帶落寞和傷感,更多的是憂慮,六皇子也陷入沉思之中。
    老太妃啜了一口茶,又道:“若是婦孺能得身體強健,多多誕下身強體壯的孩童;若是所出孩童皆能教養得當,長大成人。你們便來想想,終有一日,這家國天下,外頭兵強馬壯,護衛山河,內裏耕讀傳家,子嗣延綿不絕,該是怎樣一番繁榮景象?”
    老太妃一番話,說得六皇子和秦念西各有所思。
    六皇子強自按下心頭澎湃熱血,想起父皇曾屢次說過,老太妃見人見事之能,高瞻遠矚之深遠,天下能及者,極少。
    又想起父皇從前把自己帶到身邊教導時,每每聽到人丁賦稅的折子,都是眉頭緊縮不開,想了多少法子。變丁稅為田稅,輕徭薄賦,獨丁不入伍,家中有男丁入伍者,田賦減半……
    可盡管種種策略用盡,人丁依舊增漲緩慢。
    今日聽老太妃和秦念西一番話,六皇子雖未聽全,隻言片語之間,似乎也大略想到些什麽。
    水榭外鳥鳴生幽,秦念西卻是思緒飄得極遠,如果真有老太妃說的那麽一天,自己才算是沒有白重活了這一世吧?
    許久之後,老太妃才一臉和藹,笑著問道:“念丫頭想明白了嗎?”
    秦念西怔了怔,才忙起身屈膝,鄭重行禮道:“多謝老祖宗教導,阿念明白了。”
    老太妃笑著讓秦念西坐下,又道:“說來聽聽。”
    秦念西點頭道:“阿念想著,老祖宗這意思,應是治一人和治千萬人的區別。阿念不該拘泥於眼前,應將目光放長遠,做些著書立說,傳授技藝的大事。”
    老太妃點著頭,滿臉欣慰道:“真是個聰明孩子,一點就透。”
    六皇子看著秦念西,此時仿佛找到了方向的迷路之人,雙眼黑亮如曜石閃爍,熠熠生輝……
    老太妃說著又看向六皇子,笑道:“六哥兒說說。”
    六皇子連忙收斂心神,語調沉穩道:“老祖宗之意,帝國人丁增漲艱難,究其根源,到底在百姓體魄羸弱,不解生養常識,醫婆醫女醫術和地位低下,啞科和婦人科幾無醫術得大成者。民不強,策略再好,也極其難為……”
    老太妃欣慰點頭,嘴角含著笑道:“如今這絲契機便著落在阿念身上了,六哥兒既是想明白了其中道理,這折子,便由你寫了,送到你父皇手中吧。”
    六皇子看了眼也是一臉笑意的秦念西,麵上露出一絲難色道:“老祖宗,這,這折子送到父皇麵前,隻怕後頭就會極其繁重了,孫兒,孫兒是說,秦家姑娘如今還小,又是個女兒家,怕是,怕是……”
    老太妃笑道:“六哥兒怕什麽?是怕這名滿天下的萬壽觀,擔不起這副重擔嗎?”
    六皇子如醍醐灌頂一般,眼睛頓時亮了,忙拱手道:“是孫兒愚鈍了,還請秦家姑娘見諒。”
    秦念西忙側身避過,卻仍舊隻笑不語。
    六皇子繼續道:“秦家姑娘不要誤會,你這仁心仁術,澈深有體會。大雲朝有幸,得姑娘這般天縱奇才,終須好好珍惜愛護,這折子一上,姑娘隻怕……”
    秦念西忙擺手道:“民女本就普通女兒家,僥幸得了這身技藝,不求揚名於世間,但求世人皆無病。”
    六皇子默了默,又對老太妃道:“孫兒遵老祖宗吩咐,定會詳盡陳明其中利害關係,盡快派人送回京城。”
    老太妃緩緩點了頭,又笑著對秦念西道:“好孩子,你還小,這路長得很,咱們一步一步,慢慢來。”
    秦念西忙點頭應了,老太妃又笑道:“老祖宗在這山上呆著冷清得很,你同你舅舅說一聲,到時候,老祖宗同你一起去逛逛那藥王會。”
    六皇子聽得直眨眼,在京城時,最不樂意到外頭湊熱鬧了,就連那選武舉的大熱鬧,也隻去瞧過一回,這到了君仙山,竟出了奇事。
    老太妃這彎轉得,有點急,六皇子正愣神,又聽得老太妃道:“叫上嚴家姐兒和尹家姐兒,老婆子和你們這樣一群花兒一樣的小姑娘、小媳婦兒在一起瞧熱鬧,想想就開心。”
    秦念西心裏正想著舅舅說了,尹家姨母會去的事情,聽得老太妃如此說,隻笑得雙眼彎成了月牙兒,忙點著頭。
    六皇子看著秦念西那滿臉的笑,竟突然覺得仿似被晃花了眼,便是那開得再絢爛的花,也比不上她這笑容那麽甜。
    六皇子看著眼前一老一少,極其熱鬧地說著下山的事,心情極好,恨不得也想跟去瞧瞧。
    黃嬤嬤卻突然進了水榭,屈膝稟道:“老祖宗,京裏來人了。”
    秦念西忙起身道:“阿念先回去讓人帶信給舅舅,明日再來給您請安。”
    老太妃笑著點頭道:“明日阿念無須跑來跑去,老祖宗自去你那裏診治便是。”
    秦念西忙點頭退了出去,心情極是疏朗,沿著遊廊,賞著景兒,往清風院去了。
    老太妃和六皇子看著秦念西悠悠閑閑走遠了,才對視了一眼,老太妃輕聲問道:“是哪處來的人?”
    黃嬤嬤屈膝道:“龍騎衛,四百裏加急。”
    六皇子一臉驚訝看著老太妃,老太妃站起身來問道:“人呢?請進來吧。”
    黃嬤嬤答道:“是,奴婢這就去,人這會子在門房上喝口水。”
    兩人眼瞧著黃嬤嬤去領人進來,不是旨意,用的卻是四百裏加急,換馬不換人,廣南王太妃和六皇子麵色凝重起來。
    送信來的龍騎衛走到廣南王太妃和六皇子跟前時,雖然步履還有些蹣跚,卻總算緩過了一口氣。
    正待行禮,廣南王太妃抬手道:“大人一路辛苦,不必拘禮,官家可有口諭?”
    那龍騎衛搖頭道:“稟告老太妃,沒有,官家隻讓微臣將信送到。”說著便當著廣南王太妃和六皇子的麵,從懷裏掏出一個油紙包,遞給了廣南王太妃。
    廣南王太妃當即拆開封了蠟油的油紙包,再看了裏麵的信封完好,便點頭道:“還請大人先去歇息。”
    廣南王太妃拆了信,一目十行看完,略默了默,將信遞到六皇子手上。
    六皇子看完那信,蹙了蹙眉,輕聲道:“算時日,這旌國王子遇害也有些日子了,竟還能吊著命?”
    廣南王太妃沉聲道:“旌國能人異士不少,這國師便是個了不得的。隻是兩處先後發作,這後手在哪裏?”
    六皇子沉吟片刻才道:“莫不是,求的就是一個亂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