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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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北王府裏,安北王太妃一個人在榮福堂用晚膳,一頓飯吃得寂靜無聲,極其氣悶。
安北王太妃身邊的曾嬤嬤從外頭打了簾子進來,略屈了屈膝,安北王太妃瞥了她一眼,曾嬤嬤才輕聲稟道:“是四夫人,說是想侍候您用晚膳。”
安北王太妃悶聲道:“這是走東家躥西家躥累了,想起我這個老太婆來了?不見不見,讓她走,沒有他們,本宮一個人吃飯還自在。”
曾嬤嬤想起前幾日,幾位爺剛回來的時候,為了這王府裏今年宴不宴客的事,說了句如今王妃還病著,咱們府上不宜宴客的話,惹得老太妃大發雷霆。
安北王太妃隨手砸了碗,厲聲喝道:“什麽時候輪到長輩還要遷就晚輩了,是不是她死了,本宮還要替她守孝?”
幾位爺和夫人,還有哥兒姐兒們,跪了一地,安北王太妃瞧著更加氣悶,全趕了出去,還發了狠話,不讓晚輩們再陪著用膳了。
曾嬤嬤往門邊上看了一眼,大丫鬟立即會意,出去回了話。
曾嬤嬤拿了湯勺,一邊給安北王太妃盛湯一邊道:“老祖宗別動氣,四夫人最是孝順,沒的為了個不相幹的人,擾了自己的興致,還涼了孩子們的心不是。”
“不動氣,怎麽能不動氣,憑什麽?本宮樣樣都準備齊全了,一年也就這秋收之後的宴客最有意思,她就病了,哼……”安北王太妃幹脆把手裏的碗放下,再推遠了些,手上的翡翠鐲子碰到一起,響聲清脆悅耳。
曾嬤嬤看著安北王太妃那一身華麗的濃綠色衣裙,散發出華貴的光芒,鑲嵌了金剛石的翡翠耳墜,和頭上鑲嵌了金剛石的翡翠步搖搭配在一起,豪奢大氣,真是耀眼極了。
自家這位老祖宗,其實是個最喜歡熱鬧的人,這安遠城裏的秋收宴盛行,安北王太妃功不可沒。她享受那樣的眾星捧月,享受著北地最有權勢的將領和官員跪在她腳下請安,更享受著無論怎樣身份品級的夫人,都不敢越過她的打扮。
隻有那樣兩個人,在她麵前不下跪,一個躬身,一個行福禮。
然後,她就明裏暗裏,給那位隻行福禮的尊貴人兒,製造了許多難堪……
曾嬤嬤心裏長歎了一口氣,又輕聲道:“那兩位繡娘今日送了信兒進來,說是又替老祖宗繡了一卷佛經,想要送來讓您瞧瞧。”
安北王太妃瞧了眼把湯碗端到她麵前的曾嬤嬤,心裏卻似升起了一絲潮熱,又一臉不高興道:“都說了不要叫本宮老祖宗,本宮很老嗎?再者說了,這府裏哪一個,真心認我是這府裏的老祖宗的?”
曾嬤嬤連忙深屈膝下去,再跪到了地上:“是奴婢說錯了話,還請太妃娘娘責罰。”
安北王太妃慢悠悠喝完了碗裏的湯才道:“讓她們戌時來,陪著本宮一起,把佛經供奉起來,再陪著本宮念念經。”
說著便起了身,寬袖一揮:“起來吧,今日這湯,味道不錯,賞你了。”
戌時剛過,夜幕籠罩了北國大地。
外頭早就得了消息,各處都已經安排停當了。安北王府三位爺,除了三爺在府裏,另外兩位,已經被長春遣人,以緊急軍務為由,從外頭的酒席上,悄悄請了出來,快馬往王府裏回去了。
長秋和暗衛頭兒月環在潛在暗影之中,不錯眼地盯著榮福堂裏的那處佛堂,瞧著該進去的人都進去了,外頭的丫鬟婆子也都守在外頭老遠。
長秋悄無聲息潛了出來,速度飛快把消息送到了長春手裏。
長春入了安北王府,先去尋了三爺,遣退了下人,輕聲稟道:“今日在鄭大人家,遇得幾個哥兒打了個女扮男裝的繡娘,審了審,查到才剛,說是有兩個繡娘,進了咱們王府裏,王爺命小的請三爺查一下。”
安家三爺聽完這話,麵色變了幾變,好似,聽自家夫人說過一嘴,老祖宗最近迷上了念佛,那兩位繡娘,是……
安家三爺一時有些血湧上頭,頭昏眼花,腿比鉛重,根本挪不動步子,卻又不得不挪。
長春跟在後頭,往榮福堂過去。月環聽見動靜,先下了令,把守在那處佛堂左近的丫鬟婆子盡數放倒在地。
安家三爺進了暖閣,貼著佛堂門聽了一下動靜,隻覺一口腥甜湧出,他強自壓了下去,才用力拍了門,從嗓子裏擠出帶著顫抖的聲音:“母,母,開門……”
裏頭正歡愉刺激,喘著粗氣,不堪入耳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
二爺和四爺差不多同時回了府,看見長夏和長秋等在府門前,二爺剛下了馬就問:“這麽急?什麽軍務?你們王爺呢?”
長秋拱手道:“還請二位爺先隨小的來,三爺正等著二位爺。”
長夏和長秋一前一後,把二爺和四爺夾在中間,進了門,往榮福堂過去。
厚重的側門吱呀一聲關了起來,還傳來了閂門聲,二爺和四爺都一臉訝然轉頭看了一眼,閂門的小廝竟是從未見過的生麵孔。
二爺一臉不解看著跟在後頭的長夏道:“你們這是搞的什麽名堂?”
長夏輕聲道:“還請二爺稍安勿躁,我們都是聽吩咐行事的。”
四爺卻明顯感覺到了不對,拉了拉二爺的袖子,眼珠子轉了半圈,示意自家二哥,這安北王府裏麵,各處似乎都已經被守死了。
二人一頭霧水,略帶忐忑,看著榮福堂越來越近,二爺麵色越來越沉,悶聲問了一句:“還不說?究竟什麽事?”
長秋一臉木然道:“今日長春得了王爺示下,往鄭家的茶會去了一趟,席間出了點事。”
四爺眯著眼道:“不是說是幾個紈絝鬧事,都處置好了,和咱們家,和榮福堂有什麽關係?”
長秋繼續道:“有個哥兒,要對一個繡娘用強,扒了衣裳,卻發現是個哥兒,這事兒,就複雜了,因都是武將家的哥兒,長春便接了手,查了大半天,那一家子走脫得差不多了,說是有兩個,往咱們王府來了。”
四爺臉上頓時漲得通紅,指著長秋的鼻子道:“你,你們,你們怎麽敢?”
長秋麵色恭敬,言語卻是異常鋒利:“四爺,據小的們查證,這兩個,已經不是第一回往咱們王府裏來了。”
四爺氣得往前飛快走了幾步,又飛快折了回來,手都指到了走在前頭的長夏鼻子上道:“好好好,今日若是,若是,爺不要了你們這幾條命,就對不起我安家列祖列宗。”
說完又飛快往前,長夏躬身綴了上去。
二爺卻是強自壓了壓心頭的怒意和驚恐,抿了抿唇角才道:“大哥知道了嗎?”
“回二爺的話,小的們豈敢擅專?”
“那,大哥是什麽意思?”
長夏卻隻躬身拱手低頭,再做了個請的姿勢,並不再多話。
二爺愣了愣,麵上說不出是個什麽表情,隻得跟著進了榮福堂。
三兄弟聚在佛堂門口時,二爺和四爺看著站在佛堂門口的三爺一臉灰敗,便知今日隻怕難得善終。
四爺想了想,才急急問道:“阿娘在裏麵嗎?”
三爺點了點頭,又道:“叫了門,不開,隻叫我走。”
“真有……別人?”四爺不死心又問了一句。
三爺又點了點頭,四爺看著站在一旁一聲不吭的長春道:“你們先走吧。”
長春卻隻躬身拱手道:“王爺交代了,這兩個人,我們一定要拿了,很有可能是他國細作。”
二爺和三爺對視了一眼,都瞧見了對方眼中的愕然,四爺隻壓了嗓子吼道:“你們怕不是失心瘋了,我阿娘一個後院婦人,你們……”
長春繼續道:“這也是王爺最不願看到的,否則的話,咱們這王府,隻怕……”
二爺隻覺後背涼透了,咬了咬牙,揚聲道:“阿娘,開門吧,不然的話,兒子就要破門了。”
裏麵突然一聲爆喝:“你們這些畜生,你們怎麽敢,本宮是你們阿娘……”
二爺臉上僵直鐵青一片,抬起手,無力地揮了揮袖子。
長秋得了長春示意,兩步上前,開始踹門,三五下之後,才踹開了那扇緊閉的朱紅大門。
四爺當先一步,推開門,大步流星衝了進去,卻被屋裏濃重的檀香味兒,熏得咳出了聲。
室內煙霧繚繞,那兩個繡娘抱在一起縮成一團,躲在屋角一聲都不敢出,仿佛隻要這樣,便能隱了行藏。
安北王太妃坐在靠牆的那張軟塌上,正對著點燃的佛香的神龕,那尊玉佛,垂著眼簾,那憐憫眾生的目光,直直望向那張軟榻,榻上的錦被,散亂地堆在榻角……
四爺瞧了瞧身上的錦緞華服盡是褶子,麵目一片猙獰,已經被濃煙熏出了眼淚的安北王太妃,再看了看那尊佛和那個香爐,張了張嘴想喊人,想了想,又自己動了手,把那香爐搬了出去,再回來,也不搭理直愣愣站在屋門口的二哥和三哥,又把那尊佛像請到了外頭。
安北王太妃看著搬了佛像往外的四爺,聲音嘶啞地低喊道:“四哥兒,你不能這麽對我,我給你準備了好多銀子,我都跟你媳婦兒說了,往後,往後阿娘隻指望你了……”
外頭二爺聽見這句,隻覺頭皮發麻,一腳踏了進來打斷道:“你們不是要人嗎?趕緊帶走。”
長春示意了長秋和長夏,二人先後進了門,從牆角把那縮成一團的兩人分開,再拉了起來,二人懷裏抱著的東西滾落到了地上,赫然就是那兩個團成饅頭一樣的東西,還在地上彈了彈,正落到四爺腳邊,四爺愣了愣,眯眼看清之後,飛起一腳,把那東西踢了老高,再落到了牆角。
那兩個怎麽看怎麽都是曼妙婀娜的身形,直被四爺這一腳,嚇得肝膽欲裂,跟篩糠一般抖了起來,頭也不敢回,直往外躥。
四爺才又吼了一句:“等會兒,給爺站住。”
長夏看著四爺滿臉戾氣,便心知不好,剛要再推一把,四爺卻一個飛身上前,兩腳同時飛起,踢向那二人襠部,隻聽得兩聲慘叫,二人幹脆倒地,暈了過去,那粉紅的衣裙,迅速被染成了紅色。
四爺這才死了心,頭也不回衝出了這屋子,長春跟了出去,卻隻見四爺才衝了幾步,便趴在遊廊的欄杆上,開始狂吐不止……
這瞬間發生的事情,隻讓被打斷了言語的安北王太妃愣了一愣,便衝著屋裏剩下的幾人吼道:“出去,你們這些畜生給本宮出去,本宮生你們養你們,你們卻幫著那個兔崽子,拿捏到你們阿娘的頭上。他能把位子讓給你們嗎?你們怎麽不死,他怎麽不死,他們怎麽不死……”
二爺看著長夏長秋把那昏迷不醒的兩個弄到了門外,聽著裏麵歇裏斯底的喋喋不休,真是一句話都難說出口。
三爺這時才終於跨進了門,躬身拱手道:“您別說了,您這是魘著了,您自己在這裏先歇歇吧。”
片刻之後,長秋從外頭鎖緊了那道門,跟在眾人後頭,走到了外頭。
二爺和三爺滿臉苦澀,看著還在吐的老四,心中翻江倒海,卻是隻能滿口發苦。
倒是三爺還略微清醒,清了清嗓子問了長春道:“這兩個人,我們兄弟,能跟著一起審嗎?”
長春拱手道:“今日夜裏,王爺指了緊急軍務的,幾位爺得各自把差使辦了,才好到王爺麵前複命。三位爺放心,這府裏,王爺都安排好了,定不會亂的。”
三爺聽了長春這兩句根本不挨著的大喘氣,心裏驚了驚之後,反而突然定了。當即拉了二爺,往四爺後頭,慢慢拍著四爺的背安撫道:“吐吧吐吧,都吐完了,倒還好受些。”
“四弟可還扛得住?大哥還指了差使,今日夜裏,咱們就得去辦了。”三爺溫聲繼續道。
四爺猛地一揮手,打落了三爺的手喊道:“我不去,你讓他自己去,我不去。”
二爺從四爺的聲音裏聽出了一絲哭腔,歎了口氣,抬起手往他肩膀上狠狠拍了一掌:“走吧,都不是小孩子了,是福是禍,大哥,大哥,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