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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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隱世醫女
    當日夜裏,秦念西便得了袁二遣人送來的急報,稱已經當場請了衙門裏的人,在衛府上看過,並確認了夏槿的死因,人證物證俱全,隻那位冉夫人如今稱病臥床,加之又是有誥命在身的將軍夫人,還拘不了。
    袁二還十分幹脆地來了一招以退為進,關閉祁城的君山女醫館,讓醫女們盡數替夏槿扶靈回安遠,也方便韋醫女治傷。
    當然,袁二在祁城,也留了些後手。
    王醫女知道夏槿沒了,當場心絞痛便發作了,得了秦念西施針,胡玉婷溫言勸慰許久,才算是慢慢平複了心情。
    秦念西的心,卻是沉到了穀底,隻不言不語悶坐了一夜未眠,韻嬤嬤和紫藤一句都不敢勸,到得天色將明未明,才請了胡玉婷來。
    胡玉婷輕輕蹲在秦念西麵前,借著屋裏那點曖昧不明的燭火,一臉擔憂看著秦念西有些發紅的眼睛。
    此時的秦念西倒似乎清醒過來,輕聲問道:“婷姐姐,你說阿念是不是做錯了?”
    胡玉婷沉默了許久才道:“姑娘當初定了這條規矩的時候,其實就已經預見了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吧?不過是未料到人性之惡,惡到如此地步而已。”
    “這世間為何這兩科醫道上始終無法繁盛,不也正是因為這些情形嗎?很多時候,未得開化的婦人,成日拘於後院,一旦惡從膽邊生,便是不可預見之禍。”
    “這樣的事,往小了說,是教化不力,往大了說,就是禮教所拘,千百年來奉行女子無才便是德,到最後,這一句,已經演化成女子連律法底限都可以不知,家有強權的,女子膽大妄為,橫行無忌,普通百姓之家,女子不要說識字讀書明理,簡直幾近等同於物件。”
    “在這樣的世風之下,姑娘想做的這件事,必然格外艱難,但若是連姑娘自己,連我們這些人,都不能心誌堅定,豈不是越來越無望?”
    這樣令人無可奈何,意氣消沉的事,秦念西隻不願多想罷了,此時聽來,也隻能長歎了一口氣道:“這件事,說到底,還是我考慮不周,這北地本就暗流洶湧,祁城那樣的地方,更是極為凶險……”
    胡玉婷握住秦念西的手道:“今日既然說到這裏,咱們就把這事兒細說說。今日是出了意外,雖說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夏槿再活過來,但憑他是誰,咱們也不是全無底氣,到底還是有法子可以討個公道。”
    “但倘若不是意外,而是咱們自家內裏出了幺蛾子,又該如何?”
    秦念西腦子裏略轉了轉,便明白了胡玉婷的意思,眯了眼想了許久才道:“如今已經成年的醫女,大多都是經曆過磨難,已經走投無路的,應當還是靠得住的。反倒是咱們自己帶出來的,若是迷了眼失了本心,也隻能大浪淘沙了。”
    胡玉婷微微鬆了口氣道:“姑娘在這上頭倒是看得開,那又何必如此自苦,坐在這裏癡想又有何用?姑娘得振作起來,幫夏槿把公道討回來,若是要讓女醫館在這北地紮下根,還得把這規矩好好立住了才是。”
    天色剛明,秦念西便帶了韻嬤嬤出了長公主府,徑直往城門方向去了,她要等在那裏,迎一迎夏槿,還有從祁城回來的醫女們,然後瞧瞧韋醫女的傷。
    二人剛出府不久,安北王府三夫人便遣了身邊極得信重的石嬤嬤,往長公主府上,求見榮尚宮。
    石嬤嬤再三屈膝致歉,說是送信送晚了,昨日去送信給童將軍夫人,未曾料想,夜裏管事帶來的回信,竟是已經有女醫被害了,便是連祁城君山女醫館的女醫,都連夜往安遠城回來了。
    昨日三夫人派去的管事回來之前,祁城君山女醫館閉館,匆匆買了口薄棺,收斂了屍體那位女醫的屍體,淒涼出城之後,城裏已經起了一些流言,大體意思就是君山女醫館離開得如此淒惶,純粹是為了躲禍……
    那管事不知道的是,其實經過一夜發酵,祁城裏的流言大約分成了兩派。
    一派說的是顧將軍家冉夫人,因為父親是已經解甲歸田的冉老將軍,從來囂張跋扈,不可一世。這回竟因為自家女兒難產去世,遷怒於匆匆趕去救命的君山女醫,親手刺殺了一位女醫,把另一位女醫打成重傷。
    女醫們不敢再繼續在這祁城行醫,就因為害怕再被冉、顧兩家血洗,才會匆忙而逃。
    另一派說的是君山女醫館的女醫死得活該。說她們仗著有點獨門手藝,上門求醫者眾多,十分倨傲,三請四接都托詞醫館有規矩,堅決不出診。
    既然不出診是君山女醫館的規矩,那為何竟會從江南西路出診到這北地的長公主府上了?這究竟是一個醫館兩套規矩,看人下菜,還是根本就是冒充來騙人的?更何況,這案情都還沒弄清楚,她們就倉皇逃離,怕的就是個查吧?
    可無論如何,著急的人是真著急,成年的婦人還罷,有些患兒治了一半,醫女臨走時留了些方子,可這為人父母的,心裏如何能踏實得了,更何況,這裏麵還有些貧家的孩子,都是君山女醫館施的醫和藥。
    可人家那女醫,兩個人活生生出去的,回來時,俱是滿頭滿臉的血,便是連衣服,都叫血染得變了色。更過分的是,一個死了一個重傷,這都是城裏百姓親眼得見的。
    任你說破了天,醫女總是被你們這些權貴逼著去出的診,總不是人家醫女殺了你家女兒,即便是沒救活,天底下醫家難道都是能活死人醫白骨的嗎?憑什麽你家的女兒死了,就得人家醫女陪葬?這天下,哪裏有這樣的道理?
    一日演變下來,這事兒就爭執得相當厲害了。
    事情的焦點就在於,這醫女堅決不出診的規矩,究竟合理不合理。
    占據了道德至高點的就說,任憑你是醫女還是醫婆,你隻要沾了個醫字,你就必須有求必應,大夫出診天經地義,醫者父母心,怎的你一個醫女難道了不起了?你還真把自己當成了菩薩,要讓人供起來?
    反唇相譏的大有人在。這一出診,就一死一傷,人家才剛咽氣,你還不閉嘴?就不怕遭報應?關鍵是你怎麽有臉說?不是叫你去送死是吧?再者說了,這婦人和孩子的病,最是特殊不過,人家不出診,自我保護是一方麵,更多還是不想攙和進別人內宅裏的事情。
    這規矩就是定的好,你要治病就上人家醫館裏去啊,你自家要治病,還要端著架子,多出錢怎麽了,多出錢了不起啊?人家還就是活菩薩,施醫贈藥的,不是菩薩誰這麽好心腸。
    再者說了,人家不出診,也是為了我們這些沒錢的老百姓考慮的,若是出得起銀子就出診,那貧苦老百姓的病誰來看?難道我們這些人的命就不是命嗎?
    可這些女醫若是早點給那個產婦看了,說不定正了胎位,人家就能把孩子好好生下來呢?可憐見的,一屍兩命啊。
    你這不就更沒理了嗎?人家是不是早很多天就說過了,不出診,胎位不正趕緊來想辦法,你自家不來,不就是覺得人家說的也不一定對嗎?你請了那麽多醫婆穩婆的,恨不得把全祁城有名的都扣在家裏了,不也還是沒用嗎?人家說了,人家是醫女,不是醫婆也不是穩婆,不擅長接生,你非要混做一談。
    醫女說她們的規矩是不出診,這簡直不就是個天大的笑話兒嗎?這隻怕是全天下出得最遠的診了,硬生生從江南西路出到了這北地,還出診到了長公主府上。然後你再來跟我們平民百姓說你們醫女不出診?
    那是長公主啊,長公主生了病,人家從江南西路到安遠城來出診,那是奉了聖旨,聖旨知道嗎?這世上還有什麽能大國聖旨?你有本事請道聖旨來,讓醫女天南海北走大半年給你出個診?
    嗬嗬,我就不信,聖旨派來的醫女就有那麽厲害,能把長公主的病治好了,還能讓她誕下麟兒,那聖旨派來的就不是醫女,而是真菩薩了。
    ……
    ……
    侯將軍聽著小廝說起這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坊間爭執,隻一臉苦笑,隻聽得這事兒越扯越遠,最後竟扯到了長公主和聖旨上頭時,眉頭漸漸蹙起。
    這後頭有沒有什麽,誰又能說得清楚?那位安北王太妃,才剛剛從神壇跌落到了泥坑裏,她那個神壇下各懷鬼胎的,可從來不在少數,即便這回清洗得如此厲害,誰又能保證沒有漏網之魚呢?
    更關鍵的是,那位冉老將軍,是最早曾提議過,請安北王自立的人。
    侯將軍意識到事態有些嚴重,幹脆急匆匆出了門,連晚膳都沒用,隻交代了一句回營去一趟,便匆匆往安北軍大營去了。
    星河漫天時,侯將軍進了中軍大帳,安北王笑眯眯看向侯將軍道:“怎的速度這麽快?就有喜訊了?”
    侯將軍一身的便裝,頗有些不自在地撫了撫頭上被吹得有些散亂的頭發,才看著站在一旁的長秋拱手道:“秋爺,晚飯還沒吃呢?有沒有什麽私藏?不拘饅頭包子的,再給碗茶就好。”
    安北王和長秋聞言,滿心打趣的興味,頓時就落了下去。
    長秋去拿吃食,安北王抬了抬下巴道:“你坐下說吧,是出了什麽事?”
    侯將軍也不多講究,一邊撩了袍子坐下,一邊沉聲道:“爺,祁城的君山女醫館出了點事兒,後頭又攪得有點複雜,末將弄不清楚這後頭深淺,想著如今這時候倒是挺敏感的,還是應該多加小心才是。”
    “嗯,你向來慮事周全,有話直說便是。”安北王點頭道。
    侯將軍把這兩日祁城裏發生的事情細細向安北王稟了一遍,見得他們王爺那眉頭越蹙越緊,侯將軍這心,也跟著提得有些高,再到後來,王爺已經麵沉如水。
    侯將軍連忙又找補了一句:“王爺,末將是聽說,聽說哈,給末將驅毒的那位姑娘,便是君山醫女,她們都是有真本事的醫家,若是因為咱們北地這些那什麽,被裹挾著出了問題,那是咱們北地的損失。”
    “長冬,你去,讓林允山過來一趟,順道兒,請六爺過來一趟。”安北王這語氣,這連名帶姓的稱呼,侯將軍便知道,這是王爺真的已經氣結。
    片刻之後,林將軍便來了,看得侯將軍也在,正一臉的笑想開句玩笑,卻突然瞧見王爺那臉,好像是最可怕的那種快要陰出了水,卻隻叫人絲毫看不出來,這就是種感覺,十幾二十年相伴左右才能有的感覺。
    安北王也不等林將軍發話,幹脆直接問道:“讓你家五哥兒回去學律法和軍法,可經得起考較?”
    林將軍聽得這話,心裏忍不住咯噔一下,這秋後算賬,來得好像有點突然啊。連忙躬身長揖道:“回王爺話,拙荊應是專門替他請了先生,但這會子經不經得起考較的,末將確實心裏沒底。”
    “你去,當日那幾個,那是幾個?”
    “回王爺話,八個,看熱鬧的八個,加上犯事的顧家三哥兒,一共九個。”
    “好,九個,你去,這九個,怎麽送回去的,你給我怎麽請到營裏來,就說先前囑咐過了,讓回家習學律法和軍法,到了查驗的時候,若是不過關的,便要好好說道說道了。”安北王揮了手道。
    緊接著,安北王又看向剛把一個饅頭三口兩塊吃完的侯將軍道:“你先回去,讓長秋帶幾個人和你一起去祁城,本王倒想看看,他們到底想鬧什麽?想翻出多大的花。”
    六皇子如今已經和那幫新選出來的精銳,處得極其融洽,突然這時候被王爺叫來,本以為隻是隨意聊天,卻未曾想到,竟是出了這麽大的事。
    這些日子,這些從君山來的大夫,無論是在軍中還是在城裏,都已經展示出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如今出了這麽大的事,給個交代是必然的,隻是這個交代怎麽給,安北王還有一絲躊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