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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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隱世醫女
    這一場雪,斷斷續續,下了五六日,直把這西北大地,下了個銀裝素裹,總算比漫天黃土,觸目便是枯草,看上去要漂亮多了。
    鄒老將軍的病情總算是控製住了,把秦念西累夠嗆,更別提早出晚歸,白日到軍營主持冬訓,夜裏還要回家侍疾的鄒靜之了。
    這一日,雪終於停了,陽光照得雪地泛起冷白的光,把天地都映襯得開闊了不少。
    秦念西見鄒老將軍病情穩定,便和鄒靜之一路,往大營裏去了。
    這幾日,秦念西看著鄒靜之的臉色,一日差過一日,卻依舊咬牙忍著。秦念西隻裝作看不到,心裏卻是有數的,不過是稍微放鬆一下心神,必然要發作出來,人的意念,有時候,是可以很強大的。
    鄒靜之直接驅馬去了校場,這些日子,從安北大營集訓回來的將士,展現出了非凡的戰力,又帶回了因戰力提升可變出的新陣法,鄒靜之逐漸意識到,安北軍在做的,是一件多麽令人心驚的事情。
    若是鄒琰之也能得成,就能說明,安北王在北地興建萬壽觀和君山醫館、君山女醫館的真正用意所在了。
    或許,這布局,還要更遠些,更宏大些,廣南軍,隻怕早就已經開始了,而且進行得更深入徹底。從那位樓將軍有意無意露出的消息,不難判斷,廣南王太妃對君仙山的信任,尤其是對這位秦姑娘的喜愛和信重,簡直有種當作自家人的感覺。
    莫不是,這是這位老太妃,替自家孫兒,尋的世子妃人選?念及此處,鄒靜之有忍不住默默搖頭,這身份上,到底差得太遠了,雖說武將之家的講究,沒有文臣那麽多,可那是廣南王府,那是除皇家之外,全天下最煊赫的門第。
    那位世子爺,雖說從前有點目空一切,可他那身份地步兒,為人驕矜自傲些,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再者說,早兩年在這岐雍關,按照廣南王的意思,也被磋磨得成熟了許多,這一回在安北軍集訓之後,他身上厚重的家族積澱立顯,校場之上,他發號施令的一舉一動,無不透露出幾分已經隱隱成就的威嚴之氣……
    照理,他一個廣南王府的世子爺,就是受罰到軍中曆練,也不可能放逐如此之久,鄒靜之有時也覺得挺奇怪,可這一回安北大營的這一番動作,倒讓她隱隱覺得,大約這位爺,很快就要走了吧。
    這是這位爺離開岐雍關之前,留給岐雍關的印記?可突然這樣花大價錢,投入這麽多醫家,就為簡簡單單提升戰力,顯示這位爺在岐雍關曆練過?
    鄒琰之用的那些藥,有許多鄒靜之聞所未聞,她也曾經側麵問過一回,那位胡醫女隻笑而不答,倒是樓將軍透露出來,這都是安北軍花大價錢備下的,便是替安北軍施術的醫家,都是成批從江南西路君仙山過來的,不是光有銀子就可以辦到的。
    鄒靜之心裏隱隱生出些不安和期待,北邊旌國,聽說如今風聲極緊,王爺下了令,關口要日夜巡查,往常冬日裏,可沒有這許多曖昧不清的軍令,冬訓從來都是擺在第一位的……
    秦念西領著樓韻芙徑自去了女軍舍,樓韻芙看著秦念西給鄒琰之把了脈,又笑著對她說:“恭喜樓將軍,再過幾日,將軍便有事可幹了,鄒家五姐姐養得極好,如今可以開始下地走動了,吐納的方法,樓然她們可以先幫著練一練。”
    鄒琰之一臉驚喜,恨不能立時就要下地跑動,倒是胡玉婷失笑道:“這也是個閑不住的,日日念,我這耳朵都快被念出繭子來了。”
    鄒琰之倒是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有些猶疑地問道:“阿念這幾日去了哪裏,是出了什麽事嗎?我問她們,她們怎麽都不肯說,問家姐,她隻讓我別問那麽多,可我這幾日看我長姐,臉色一日比一日難看,我這心裏就七上八下的,是不是我阿爹病了?”
    秦念西搖頭失笑道:“五姐姐放心好生養著便是,大姐姐既讓五姐姐別問,阿念自是也不能說的,等你快點養好了,就什麽都好了。”
    樓韻芙見得幾人說話,心裏直癢癢地想往校場上去。秦念西見得樓韻芙表情,隻笑道:“看來這閑不住的,也不止五姐姐一個人,校場上那麽熱鬧,樓將軍不去看看練兵?”
    樓韻芙隻笑著躬身抱拳,退了出去,幾個縱身便到了校場。
    陽光照射下,那麽多鐵骨錚錚的漢子,隻著一件單衣,還能汗流浹背,呼出來的白氣,把整個校場都洇得有些火熱。
    樓韻芙遠遠看見點將台上的鄒靜之負手而立,便一邊看著演陣,一邊走了上去。
    鄒靜之看著樓韻芙過來,笑著指了指校場上舉著小旗正發號施令的廣南王世子道:“樓將軍快看,你們家世子爺這是大將之風已成。”
    樓韻芙連忙拱手道:“多謝將軍教導之恩。”
    鄒靜之搖頭笑道:“我們鄒家起的作用可不大,今年安北大營集訓之後,你們家世子爺可是有脫胎換骨之象,說不得,我們鄒家軍的兒郎,也是跟著世子爺沾了光,從前,王爺可從來沒有召過我們鄒家軍練兵。”
    樓韻芙聽出鄒靜之這話中弦外之音,便隻笑道:“將軍說笑了,王爺深謀遠慮,又豈會因我們廣南王府世子為轉移?”
    鄒靜之看了看樓韻芙,隻笑而不語,樓韻芙卻真心覺得和這位鄒家大姑娘說話有點累,便拱手道:“若不然,讓末將下場,陪他們演練演練,看看究竟是個樣子好看,還是真有點威力?”
    鄒靜之抿了抿嘴,做了個相請的姿勢道:“如此,辛苦將軍了。”
    鄒靜之叫停了操練,召了廣南王世子、鄒凱之等人過來,幾句話,便分好了兩方陣營,分兩輪進行,第一輪廣南王世子為攻,樓韻芙帶著鄒凱之這一邊防守,第二輪再換過來。
    第一輪,是從鷹騎軍的斬首陣法演變而來,顧名思義,三軍對壘,以陣法做掩護,實則是為陣眼之人提供機會,直取三軍上將首級,而且是源源不斷地變陣,一個不成速回,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送上下一個,講究的是大軍中裹挾著小陣,小陣人數不多,卻重在配合精巧。
    這一陣,若守方主帥武藝稍遜,或是反應稍慢,便極有可能被攻方一個又一個武藝超群的將士出其不意斬殺。
    廣南王世子這邊埋下的陣眼,皆在樓韻芙手下練過兵,自然不敢掉以輕心。樓韻芙雖知這陣法之訣竅,卻並不知埋在大軍之中,究竟哪些人形成了小陣,隻能按照經驗判斷,卻又不敢直把目光放在那幾個她熟悉的麵孔上。
    這一輪,果然演練得極其艱難,一場大戰,直近午時還未結束,眾將士盡皆隻覺酣暢淋漓,尤其是樓韻芙偶然發難,快如閃電般出了腰間軟劍,將榮慶直接一劍“封喉”,鄒靜之都看得心潮澎湃,跟著高呼了一個好字。
    敵我懸殊不大,且可說是知己知彼,造就了勝負難分的局麵,卻叫鄒靜之真真正正領略了一遍這陣法的精妙之處,甚至暗暗在想,倘若是自己坐在樓韻芙的守方主帥之位,該如何防範,又該如何破敵……
    將士們回營用午膳,樓韻芙一身大汗,跟在鄒靜之身後,進了女軍舍中的那處小院。
    鄒靜之去看鄒琰之,見得她已經下了地,麵上笑容不由自主浮現了出來,聽著妹妹嘰嘰喳喳說著自己隻覺渾身空靈通透,舒服得不得了,再看著鄒慧之一臉向往,心裏想的,卻是若五妹操練得成,將來可代替廣南王世子今日在陣中之位,這陣法,也算是真正能留在鄒家軍中了。
    若是,若是再能練出一個九妹妹,再練出更多一點這樣的將士,到時候,萬一有個萬一,五妹妹執帥旗,鄒凱主陣法,再有那麽多身手不凡的將士相佐,也算是,能讓人安心了……
    樓韻芙洗去了一身的汗,再找了個空子,給秦念西遞話道:“世子爺說想見姑娘一麵。”
    秦念西略沉吟了一下才點頭道:“見一見也行,我正好有幾句話要問。”
    用過午膳,兩人到校場散步消食,“偶遇”了廣南王世子。
    秦念西屈膝行了禮,廣南王世子便問道:“怎麽樣了?姑娘可曾替鄒將軍診過脈?我看她這幾日臉色可不太好。”
    秦念西搖頭道:“最近鄒將軍在軍中,可曾親自下場操練過?”
    廣南王世子有些恍然道:“難怪,她可能自己也有所察覺,這幾日都未曾下過場。”
    秦念西點頭道:“難怪,能熬這麽久,事不宜遲,今日下晌,勞煩世子爺,務必想法子讓她上場操練一回,讓她受些勞累,今日夜裏,必要讓她發作出來。若是明日她未來大營,世子爺務必加些小心,我會讓韻嬤嬤住到營裏開始訓練鄒家五姐姐。”
    廣南王世子也不再多說,當即點頭道:“放心就是,營中定不會有失。”
    當日下晌,廣南王世子和樓韻芙便一替一句,把鄒靜之說得心裏極癢,想要親自下場感受一下這陣法。
    到得日頭西斜,鄒靜之已經累得臉色開始煞白,廣南王世子見狀,才收陣作罷。
    回去的路上,鄒靜之倒也不硬撐,要了輛大車坐進去。
    秦念西卻想要看雪地裏的日落,隻和樓韻芙一起騎馬往岐雍城回去。
    到了將軍府,鄒靜之隻讓大車進了二門,才略帶僵硬地從車上躍了下來,還微微打了個趔趄。秦念西和樓韻芙對視了一眼,這已經明顯是快撐不住了。
    可鄒靜之就有那麽倔,這樣的情形,也隻硬扛著,往鄒老將軍院中去了。
    行過禮,鄒靜之看著秦念西去把脈,自己便問了今日喝藥和用膳的情況,片刻之後,秦念西一臉的笑容收了手:“老將軍意誌力超群,今日越發見好了,明日喝的湯藥可以停了,隻用針和藥浴便可。”
    鄒老將軍點頭道:“是托了姑娘的福,若非姑娘醫術超群,老朽怕是難捱過今年冬天。”
    秦念西笑道:“多謝老將軍信任,醫家和病家,也是有緣分的。”
    鄒老將軍看了看離得有些遠的鄒靜之道:“靜之過來,為父怎麽瞧著你這臉色不太對啊?”
    鄒靜之往前走了兩步,卻是不敢再靠前,隻強笑著掩飾道:“女兒無事,就是今日練新陣法,有些累了,這便回房去歇息。”
    秦念西看出鄒靜之已經是強弩之末,連忙笑道:“大姐姐放心,老將軍好得很,大姐姐隻管安心去歇了。”
    鄒靜之果然輕輕吸了一口氣,便行了禮一句話也不再多說,隻轉身往外。
    秦念西眼神緊緊盯著鄒靜之的腳步,隻見她每一步都走得那麽艱難沉重,卻又那麽堅定,手裏玄黃早就擒在手心,隻等她那最強的痛感襲來之時。
    果然,鄒靜之還未走到門口,便頓住了步子,有搖搖欲墜之感,秦念西頓時縱身而起,極輕靈便到了鄒靜之身後,身形閃出之時,那根長針也已經出手,直直打進她後背的穴位,再收回來,再送出去,七八針之下,鄒靜之一口黑血噴出,人隨之往前倒下,暈了過去。
    樓韻芙早得了示意,欺身上前,接住了鄒靜之。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屋裏侍候的人這下才回過神來,驚呼著上前,秦念西朗聲道:“不必驚慌,大姐姐隻是陳年淤積在胸,這一陣子又有些勞累,不是什麽大事,先把她送回房裏,讓丫鬟替她洗洗,我馬上過來診脈。”
    秦念西說完,便去看鄒老將軍,鄒老將軍連忙搖頭道:“姑娘不必多做解釋,姑娘的醫術老朽信得過,快去吧。”
    安北軍大營裏,張家老祖聽著長春從岐雍城帶了消息回去。
    先前安北王對廣南王世子一行在途中遇襲一事,一直秘而不宣,這下突然攤開來說,張家老祖聽完許久,隻眯著眼蹙了眉沉默不語。
    倒是六皇子一臉的煞白,隻厲聲道:“這是誰,衝著誰去的?”
    長春聲音有些發沉,卻不得不稟:“回爺的話,據小的們搜集的情報分析,應是素苫玉家的人做的,可從素苫送回來的消息稱,玉家本來就子弟不豐,這陣子所有子弟盡在素苫城裏,並未有任何異動……”
    “可這樣的事,也隻有素苫能幹得出,素苫這樣的地方,神神鬼鬼,喪盡天良,就不該有……”六皇子顯然已經怒極。
    當日夜裏,張家老祖便悄無聲息離開了安北大營,去向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