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老唐現在整個人都是一頭霧水，主管部門在前幾天還在和他打電話，人家確實也是要解決問題的，態度也一直很好。
    但是糾紛這種事，和態度好不好沒關係……
    比如被我們提了一萬遍然後還要再提的爛尾樓，很多地方對於涉及到爛尾樓的事件，接待人員態度都很好。
    他們會很熱心的傾聽你的問題，並且會給你做記錄什麽的，但是態度好並不能解決問題，年年都態度好，結果一看樓還是爛尾的……
    老唐這邊始終堅持自己的意見，就算你的規定說遊戲道具那些不認為應該賠償，那也沒問題，有了規定總是好的，最起碼充值了沒用的虛擬貨幣肯定要以規章的方式固定下來。
    而且對於“二選一”這種霸道的行為必須杜絕。
    結果談著談著，自己睡了一覺起來就直接態度變了？
    還有，老程說自己現在很困難又是什麽鬼？
    “那什麽老程你先等等啊，我這邊先把情況弄清楚。”
    用了大概二十分鍾的時間，老唐這邊終於弄清楚情況了。
    王青青站在他的麵前，手指搓著衣服角，低著頭不敢說話。
    終於老唐開口道：“青青啊，你這……你這下次做這種事之前，得和我說一聲知道吧。”
    這樣做確實有了很好的效果，但是和老唐心裏的規劃完全不同，換句話說，他並不讚成直接用這樣的輿論手段來解決問題……除非沒辦法了。
    這裏麵的原因也很簡單，一方麵是任務要求，係統的任務要求都是要讓他用法律的手段教育對方。
    所以伱用輿論來做事，就算搞得再牛逼，那也是輿論而已。
    而且，用輿論來解決，看著是效果好了，一件事輿論一炸，很快就有各個部門介入，用最快的速度，最直接的方法來處理。
    老唐並不否認，對於普通人來說這是最好的解決途徑，比費盡心思維權好的多，但是他不一樣，他是律師，而且也是大網紅。
    手機上還有連大姐，李老二他們發來的消息，這都是情分，但是情分就算再濃也有用用完的那天，就算是救命之恩你都不能挾恩圖報，更不用說別的了。
    這種手段輕易不能用……
    所以他的維權途徑一向都是法律，事實為依據，法律為準繩，發視頻那是維權成功後的事，通過視頻來給大眾普法。
    結果這次，王青青給他搞了輿論，他也不能去說什麽，畢竟這姑娘也是為他好。
    但是再為他好，也得和對方說清楚，下不為例。
    王青青是個聰明人，聽到老唐的話趕緊點點頭，臉上也露出了笑容，剛剛唐方鏡坐在那裏盯著自己，那眼神太可怕了。
    下不為例她也聽清楚了，如果有下次，那自己就不用當助理了。
    老唐這邊走到窗前，撥通了連大姐的電話。
    另一邊，連大姐正在信訪部門門口呢，手機響了拿起來一看，趕緊接通道：“唐律師，你現在咋樣了？”
    “連大姐，我很好，那個你和大家說一聲，都回去吧，我沒事，律協這邊對我挺好的，這次也是以退為進，大家都回去吧，沒必要麻煩。”
    對麵的連大姐道：“那行吧，唐律師，以後有什麽事都說一聲，你是個好律師，大家都知道。”
    掛了電話，連大姐隨即招呼道：“好了，唐律師沒事，走吧大家回吧。”
    話音落下，一起來這邊的其他人都過來七嘴八舌地詢問，連大姐解釋了一下，大家也就都沒問題了。
    主要是相信唐方鏡這個人，他說話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他說沒事，那肯定是沒事。
    不過像是李老二這種，走之前嘴裏還在說著什麽律協要是敢罰，他就去帝都雲雲……
    信訪部門的工作人員肯定不會挽留，他們的工作就是維穩，現在大家自己散了，那自然也就沒事了，一切都是那麽的和諧。
    倒是在另一邊，漢東第一醫院內，劉專家放下手機，他感覺唐方鏡的病情更嚴重了，對方這麽拚下去，遲早會遇到那種要命的事。
    老唐掛了電話，看看手機上，主管部門的工作人員已經給他發了消息，定在後天上午開會。
    當然這種會就是要廣泛聽取各方意見，至於說具體規定怎麽擬，那是人家主管部門的事。
    草擬出來要進行公示，一般像是地方規章和部門規章都是要公示三十天的。
    互聯網法院那邊已經將開庭延期了，老唐肯定得做好準備，萬一談崩的話，那法律途徑也得走。
    在這樣的氛圍中，時間很快到了後天，起床看看法曆，今天宜留置，逮捕，死刑執行……反正看著就是個好日子
    洗漱穿好衣服，讓王青青自己玩去，老唐隨即出發前往開會的地點，也就是主管部門那裏。
    王青青肯定不會帶的，或者是他唐方鏡有受迫害妄想症吧，反正一般來說在公眾麵前他是不會和其他人關係太密切。
    於此同時，另一邊，美天公司內，曹利剛臉色如常，他自然是不會去參加的，過去參加的是法務總監方總。
    當然，別看曹總現在很正常，昨天那可是直接把手機砸了。
    對麵隻是一個律師，但是以美天這樣的體量，卻不敢用任何盤外招。
    畢竟在我們這裏，資本在很多時候確實很強大，但是比起漂亮國那裏的資本，還是差了很多。
    別說什麽其他的，就算唐方鏡這會兒突然噶了，那相關部門肯定要徹查。
    “老方，情況呢你也都了解，該說的我都說了，現在這個規定肯定要定，但是具體怎麽定肯定要有商榷的，我們的意見一定要說清楚。”
    麵前的方總點點頭道：“沒問題，相信其他公司也不可能看著，這個事大家都躲不開。”
    雙方短暫聊天之後，方總便帶著人出發了，遊戲行業內但凡是數得上號的公司都來了。
    主管部門會議室內，老唐坐在角落閉目養神，他當然不是要吵架，大家是來開會的，自當有雅量，咋可能出口成髒呢。
    主要是提意見……
    很快門口就有人不斷進來，消協的羅副會長進來一眼就看到唐方鏡了，趕緊就坐到了另一個角落。
    他們要代表消費者，從消費者的角度來提出意見……別覺得奇怪，這是很正常的。
    本來還打算邀請一些業內的知名玩家來參會，但是被老唐拒絕了。
    他們邀請的都是一些遊戲主播什麽的，這能代表個屁的玩家啊，遊戲主播們要恰飯，很可能和遊戲公司有著利益關聯，屁股坐哪裏就不知道了。
    所以老唐就直接說，有他在就行。
    至於羅副會長那邊，這次打定主意不亂說話，說穿了就是：勿que。
    你們要做什麽隨便你們，但是不要把消協帶上，我們隻是一個民間組織而已。
    方總來了，同樣坐在一邊，隻是時不時地會看看唐方鏡，誰能想到最開始隻是一件小事，結果居然鬧到了這個程度。
    看來這位唐律師是真的瘋了……
    沒多久，會議室就坐滿了人，遊戲行業是個圈子，很多來的領導都認識，在那裏互相聊著，整個會議室內，好像隻有老唐是外人。
    哦對，還有一個羅副會長，他這會兒同樣一言不發。
    終於主管部門的領導來了，會議開始。
    流程和很多人參加的會議差不多，首先由領導講話，把一些具體情況講清楚，比如為什麽需要做規定。
    雖然大家都知道這是因為唐方鏡搞的事太大了，但是吧，明麵上還是得說的好聽點，就是說之前的規定已經失效，需要重新設立相關規定雲雲。
    不過領導講的並不長，很快就到了大家提意見的環節。
    首先由遊戲公司這邊來發言，很快方總這邊開口道：“首先我們認為，規定中應當明確，遊戲停服是遊戲公司自己的事，隻要六十天公示期滿，那就不應該對遊戲道具角色這些的滅失承擔任何責任。”
    這是必須要強調的，自己做遊戲，遊戲停服了還得給人賠錢，那沒道理。
    哪怕官司輸了，他們依然認為那個判決沒有任何道理，遊戲公司應當具有自主經營權。
    “然後呢就是關於已充值但未使用的虛擬貨幣，這裏麵涉及到了很多的渠道，如果玩家一定要退，那隻能退公司收取的部分，其他部分不應該由公司承擔。”
    “而且如果真的全額退，那會加重遊戲公司的負擔……”
    核心觀點說穿了就是一個，遊戲行業牽扯到的人和利益太多了，一個遊戲項目組的員工可能會有幾百甚至上千人。
    再加上那麽多的錢，牽扯太大，如果加重遊戲公司的負擔，導致項目破產，遊戲公司破產，那很多人都會失業。
    老唐默默地給總結了一句，你們隻是不能玩遊戲了，公司破產可是會讓很多人吃不上飯的！
    這話說的沒毛病，百萬槽工衣食所係，自古以來都是絕對的正確，玩家玩遊戲追求的是精神享受，相比起這個來說，好像真的沒法比。
    其他公司的代表也開始說了，意見基本都差不多，但是也有一些和美天不對頭的，直接說根本不需要什麽規矩。
    “遊戲公司如果有侵權的部分，玩家大可以走法律途徑來解決啊對不對，就像這次一樣，而且都已經判了，說明不需要再弄規定。”
    “其他行業也都是這樣的，有問題了走法律途徑，沒人拽著他們的手不讓他們起訴啊，法院判下來我們該怎麽賠怎麽賠，對不對？”
    方總聞言道：“那你們要是遇到這種大規模訴訟，你們咋辦啊？站著說話不腰疼……”
    對麵很是不爽道：“那明明是你們惹出來的麻煩，現在讓整個行業來背鍋，有能耐就自己把錢賠了啊。”
    會議室內頓時亂哄哄的，說白了大家在某些時候雖然利益一致，但在市場中又是競爭對手。
    比如兩家都是做同類型氪金手遊的，那就是不可調和的對手，除非一個倒了，否則鬥爭無處不在。
    不過在工作人員開口後，爭吵也停了。
    “都是公司的高層，有什麽可吵的，下麵還是讓消費者這邊說說吧，唐律師，羅會長，你們誰先來？”
    話音剛落，羅副會長便趕忙道：“還是唐律師先來吧。”
    渾然沒有半點桀驁不馴的樣子，讓老唐很不適應。
    不過他還是把話筒拿到了自己麵前，準備開始發言。
    各大遊戲公司的人都看著他，想看看這位搞出這麽大動靜的唐律師能說什麽。
    老唐笑了笑，第一句話便道：“我這邊有幾點意見，第一點，我認為應當對遊戲公司的停服進行監管，要進行登記審查……”
    臥槽！
    老唐的話剛剛說出來，遊戲公司頓時炸開了鍋，這人畜生吧！
    現在要做個新遊戲，版號審批都是老大難了，你現在居然還提議說停服也要審查，簡直是牲口，哦不，牲口都不如！
    有那麽一瞬間，方總都以為這姓唐的和主管部門談好了，就是來唱雙簧的，不過看部門那些人很感興趣的眼神，應該是沒談過。
    那你這什麽意思，上趕著給部門說好話？
    很快便有其他人道：“不行，這絕對不行，方總剛剛都已經說了，遊戲停服是我們公司自己的事，為什麽要審批，難道一個遊戲明明都運營不下去了還必須得強撐著？”
    “公司是要盈利的，這不可能做到！”
    主管部門領導開口道：“唐律師，說說你的理由。”
    老唐不急不緩道：“我想那位同誌應該是耳朵出問題了，我並沒有說是要審批，也沒說要讓你們虧本運營，而是說進行正當性審查。”
    “一個遊戲停服有很多原因，我個人將其區分為主觀原因和客觀原因……”
    老唐開始闡述自己的意見了，放在個案中可以具體案件具體分析，但是規定必須得概括。
    他從來不是說要讓遊戲行業一蹶不振。
    遊戲停服有客觀原因，比如授權到期，版權到期然後談不攏等等這些，反正就是說確實沒辦法繼續運營，再運營下去就是違法的。
    那肯定要區別對待，老唐認為這種情況下停服，那在退賠方麵，要向遊戲公司傾斜。
    而主觀原因呢也區分情況，有的確實是多運營一天多虧損一天，那你不能強求，這種停服也是正當的，可以向公司適當傾斜。
    而在主觀原因方麵，老唐生造出來一個詞。
    “惡意停服？”方總一臉呆滯，這……這都什麽和什麽啊，聽說過惡意討薪，現在連停服都成惡意的了？
    “唐律師，你這什麽意思，什麽叫惡意停服啊，我們停服怎麽就惡意了？”
    老唐聞言道：“惡意停服我個人有一個初步的概念，就是對於那些完全可以繼續運營，沒有任何權利障礙，也不存在運營下去虧損的情況，僅僅是因為收益不符合預期，便罔顧玩家利益直接停服。”
    “這種我認為在賠償方麵需要向玩家傾斜，並且要積極引入消費者協會，建立完善的公益訴訟製度……”
    老唐從不認為自己就是什麽高人，更何況在這種方麵他還沒參與過，提的意見肯定不能說很好，但有製約總是好的。
    現在很多大廠立項砍項的情況太普遍了，其實有的遊戲項目組是想繼續運營的，但可能不符合考核標準，就直接給切了……
    如果不理解，那可以這麽舉例子，現在網上有很多網絡作者都會各種太監，有的是客觀原因，有的純粹就是和自己預期收益不符就直接太監。
    預期是精品，結果寫來寫去一千均訂，覺得不如意，然後直接切，一直追的讀者肯定會很不爽啊。
    這並不是說書不賺錢，隻是覺得不符合自己的預期標準而已，然後切了。
    感覺再說下去回旋鏢會轉回來……咳咳，反正意思就是那麽個意思，這個詞兒應該叫……惡意太監？
    “各位領導，你們覺得這個應不應該呢？”老唐這裏看向了其他人道。
    方總皺起了眉頭，對方這一拳打的讓他有點招架不住，因為人家提議的審批和他認為的審批是兩碼事。
    你們遊戲公司依舊有隨便停服的權利，這沒有任何問題，但是停服後的賠償，會和你們停服的理由掛鉤。
    然後下次再隨便停服之前就得考慮一下得失了，不能說想停服就停服。
    羅副會長在旁邊低著頭，特別像以前課堂上老師提問時候的學生，不要點我不要點我……
    主管部門的領導點點頭笑道：“唐律師這個意見我看蠻好的，還有什麽想法呢？”
    “還有呢就是，對於遊戲道具遊戲角色這些的賠償，需要有一個量化標準，我個人認為可以和這些角色道具之類的珍稀度與獲取難度掛鉤，結合遊戲停服的正當性審查，來確定比例……”
    老唐在那裏侃侃而談，他也隻是提出建議而已，至於說這個具體標準如何定，那就不是他能說的了。
    稀有道具或者角色本身就要和其他東西區分開來。
    然而這個時候又有人開口道：“唐律師，你這說來說去，那些道具角色什麽的還是要讓公司賠，這不公平的好嘛，公司憑什麽承擔這些？”
    老唐看了過去，說話的是一個中年人。
    “不公平？那你們遊戲公司想停服就停服，這是不是對玩家的不公平呢？法院之前就已經認定，這些東西算虛擬財產，那隻要算財產，你們停服就存在侵權。”
    存在侵權，那賠錢是應該的，區別在於多和少。
    “如果你們認為那不算虛擬財產，我個人建議你們可以去找中院，或者是高院，甚至還可以找最高法來界定一下，看看到底算不算虛擬財產。”
    路都給你們指出來了，隻要你們去做，老唐保證舉雙手支持。
    對麵的人不說話了，這怎麽問……
    很快又有人問道：“唐律師，那你還沒說渠道費怎麽弄呢，都得公司承擔？你自己覺得這合理嗎？”
    老唐隨即看向了這位，這是個中年婦女。
    “你好，我首先要澄清一下，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這都得公司承擔，隻是我站在玩家的角度來提意見的，玩家隻會看到自己花了多少錢。”
    “具體停服後渠道費怎麽退，這個得你們和各個渠道商來討論，還是說你們覺得渠道商是壟斷的，沒辦法談？”
    說白了玩家是消費者，你們那些糾紛怎麽弄，那是你們的事，這樣說可能有點無賴，但這是現實。
    老唐現在是代表消費者的，自然不可能給公司說好話。
    這就是另一個怪圈了，相對於渠道商來說，好像遊戲公司就有那麽點弱勢了……
    頓時對麵的人說不出話，難道他還能在這會議中說渠道商壟斷？開玩笑呢，傳出去之後咋辦。
    然後又有人站了起來……
    繼上次老唐在律協舌戰群律之後，這次又在遊戲主管部門會議室開始舌戰一群高管，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別人問的問題越多，他就越興奮。
    其他人就這麽看著，原本今天是來發表意見的，結果現在變成了唐方鏡獨鬥四方。
    時間一晃來到了中午，大家都餓了，隻能暫時休戰。
    吃飽喝足回來，又是一下午，一直到了第二天，終於沒人願意和唐方鏡說了。
    真的頂不住，哪怕是最討厭唐方鏡的方總，這會兒也不得不承認，對麵那個家夥，除了是個瘋子外，真的有本事。
    從頭到尾沒有稿子，但是說話都是有理有據，各種法律法規信手拈來，方總本身就是法律從業者，自然知道這有多難。
    就好像對方已經把那些浩如煙海的法律規定都融會貫通一般，你可以討厭一個人，但你沒辦法討厭知識。
    會議一共進行了兩天，沒人和唐方鏡爭論了，倒是羅副會長這邊慘了。
    就算他再不想說話，人家領導問他對公益訴訟怎麽看，他也隻能回答……
    會議結束，遊戲主管部門發出了公告，大概意思就是已經聽取了各方麵的意見，接下來會進行規定的草擬。
    並且還把一部分的會議紀要給發了出來。
    頓時，正在衝塔的玩家們一下子沸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