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有心律師事務所，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律師事務所，所裏的律師數量也不多，就那麽寥寥幾個人，算上助理這些，一共也就二十人不到的樣子。
    可以說這就是一個很小的律所。
    而在此時此刻，律所的會議室內，主任劉樂天正在和孫燕等一堆客戶聊著。
    麵對孫燕剛剛的問題，劉樂天回道：“孫女士，這個我來給大家解釋一下，我今天專門和那個公司的代理人聊了聊，對方的意思是，其實他們一直沒有放棄調解的想法。”
    “確實現在經營不善沒辦法做下去了，再投錢進來都是無底洞，所以想著把你們的卡都轉到其他店鋪去，隻是一直都和大家談不妥。”
    “這會兒是找到一家店了，所以就想著重新開始調解……”
    劉樂天的話沒說完，孫燕就再次開口道：“其他店？什麽店啊，叫什麽名字？那意思是轉卡然後不退款？”
    孫燕的身邊，一起維權的人看了看她，覺得這個鄰居這次好像攻擊力很足的樣子。
    不過，除了老唐這種人外，沒幾個人喜歡維權的。
    說是調解，說是談判，去那裏坐下各種浪費時間，各種浪費口水，去一次拖一次，沒維權的過的人根本理解不了那種艱難。
    劉樂天聞言也是稍微愣了一下，又仔細看了看孫燕這才道：“孫女士，你先不要著急，那個店確實不是教舞蹈的，但是，就現在這個情況，能有個接盤的已經很不錯了知道吧。”
    “至於說賠錢的事，大家都很清楚的，我之前專門和大家說過，這個案子風險很高，贏是可以贏的，但是贏了之後執行真的是一個問題。”
    說到這裏，劉樂天臉色稍微變冷道：“我這本來就是為了大家考慮才談的，不然對我來說直接了當打官司不是更好嗎？”
    “我又不負責執行，到時候你們執行不下來那和我又沒關係對不對，所以啊，我是真的想幫助大家的，現在這情況，錢真的很難拿到。”
    其他維權的人聽到這裏開始點頭，一個叫胡鳴的男人開口道：“各位鄰居，我覺得這位劉主任說的很有道理，確實咱們也不能就一條路走到黑，人家也是為咱們考慮的。”
    因為那個舞蹈班是在小區附近，所以報班的基本上都是鄰居。
    另一個女人也開口道：“是啊，總比一分錢都拿不回來要強。”
    隨即胡鳴便看著劉樂天道：“那劉主任，你看我們這邊也不是不能調解，不過具體怎麽樣還得你去談。”
    劉樂天點點頭：“這個當然，我肯定是要給大家談好的。”
    孫燕在問完那個問題後便冷眼旁觀，上次在老唐那裏做谘詢真的不是白做，而且在谘詢活動結束後的第二天，她收到了學習小組成員發過來的記錄。
    這也是為了防止谘詢的人把那些話給忘了。
    為此孫燕好好把那些記錄研究了很多遍，現在她就感覺麵前這個律師的做法，和那位唐律師說的很像！
    眼看著這邊真的要接受調解了，孫燕開口道：“劉主任，您先等等，我這還有幾個問題，第一個問題就是說，那個店到底是什麽店，以什麽樣的方式來轉移我們的卡呢？就按原來的充值金額轉？還是咋樣？”
    “第二個問題是，那個店經營狀況如何，最近有沒有換過老板，房租還剩多久？”
    這都是那位唐律師隨口說出來的小技巧。
    職業閉店人要想運作，首先肯定要換法定代表人，經營狀況是個籠統的概念，而且說真的，專業人員有無數個辦法可以讓你看起來經營非常好。
    哪怕伱去查賬都查不出來。
    就好比有人經常會發現，某個小商店或者是小超市要轉讓，說是生意非常好，然後因為家庭原因沒辦法開了雲雲……
    這種的，你看賬目會發現真的很火，位置也好什麽也好。
    但是你真的接盤了，立馬虧得親媽都不認識。
    這又是現在的一種殺豬盤，盤個店，弄兩月好看的流水，然後轉讓，拿到錢再繼續這麽幹，賺的盆滿缽溢，接盤的人還懵逼的以為是自己運氣不好……
    要想弄清楚一家店的經營狀況，最簡單的就是老辦法，你親自去每天盯著看，一家店經營狀況到底好不好，你盯上一周兩周就能發現問題了。
    當然，像是前麵說的這種接盤，現在更專業了，人家會專門營造三天或者一周左右的熱鬧景象，你盯的時間短了根本發現不了。
    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扯遠了，反正就是說，經營狀況用笨辦法也是可以看出來的。
    除此之外就是房租了，但房租不是萬能的，因為各種普法，所以職業閉店人的等級也越來越高。
    知道你要去查房租，所以人家還真就弄得時間長點，那種不講究的弄個假合同來糊弄你，講究的直接玩真的，到時候無非是違約金或者押金的問題，隻要這邊賺的收益夠多，給點違約金真的不算什麽。
    但終歸是一個辦法，職業閉店人是要賺錢的，殺頭的生意有人做，虧本的買賣沒人幹。
    隻能說這年頭，有些人為了賺錢，已經把法律琢磨出花來了。
    而聽到孫燕的話之後，劉樂天臉色頓時變了，但他很快就恢複了正常。
    倒是旁邊的其他鄰居們這會兒更詫異了。
    胡鳴有點奇怪道：“孫燕，這些讓劉律師給我們去問就行了吧？”
    孫燕搖搖頭道：“胡大哥，咱們才是維權的人，所以咱們必須對這些事上心，不是說請了律師咱們就能什麽都不管了。”
    “當然劉主任，我不是在針對你，我隻是覺得我們也應該知道這些事，不能糊裏糊塗地就接受對吧。”
    胡鳴點點頭，他突然覺得對麵的孫燕說的很有道理。
    雖然他是相信律師的，畢竟他認為律師是有職業道德的，一般也不可能遇到那種坑貨律師。
    而且現在就是順嘴問問的事。
    劉樂天聞言道：“沒事的孫女士，你有質疑這很正常，這些問題我現在沒辦法回答你，因為我也不知道，對方都沒和我說過。”
    “那劉主任，就麻煩你先去問問對方這些問題好不好？或者直接幫我們查一查，在這些問題沒搞清楚之前，先不答應調解。”
    聽到這裏劉樂天點點頭道：“沒問題，我肯定給大家把這些都弄清楚了。”
    “劉主任，剛剛我的話其實還沒說完，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我們是在簽調解書之前就轉卡呢，還是在簽了調解書後再轉卡呢？”孫燕再次問道。
    聽到這話，劉樂天臉色頓時有點發黑，這女人什麽情況，尼瑪問的問題都是直接往七寸上招呼啊！
    很多人不在意這些細節，比如欠錢不還，法院調解員一個勁兒地想讓調解，各種勸說之下也就答應了調解。
    結果呢，調解了照樣執行不了，而且要注意，調解結案是不能上訴的，執行不了那就是執行不了！
    要想改，隻能是以違反自願原則為由申請再審，這個基本上很難做到，因為你很難證明當時調解不是自願的。
    然而，其他人並沒有注意到劉樂天的臉色，另一個女人開口道：“這肯定是簽了那個什麽調解協議後再轉吧？有什麽區別嗎？”
    孫燕看了看劉樂天道：“那區別可大了，鄰居們，你們剛剛沒聽劉主任說嘛，這個案子風險很高的。”
    “有很大的可能就是說判了後沒辦法執行，所以才要調解來規避風險。”
    “如果簽了什麽調解協議再執行，那不是又和之前一樣嗎？風險特別大。”
    眾人聞言再次愣住，胡鳴猶豫一下道：“讓這個公司和那家店簽合同行不行？”
    孫燕聞言都差點被這鄰居蠢哭……當然她覺得自己以前也是這麽蠢的。
    “拜托了胡大哥，你還沒被合同騙夠嗎？簽了合同如果對方不履行，那玩意和廢紙有什麽區別？我們和這公司沒合同嗎？現在照樣不是這麽辛苦維權？”
    這一句話瞬間讓所有人都清醒了。
    對啊，現在根本不能信對方那些鬼話，合同又咋樣，人家一句話不認，你這邊就得費盡心力來打官司。
    “對，我覺得小孫說的很有道理，劉主任，你看這個也得問清楚了，沒問題吧？”年紀最大的李老頭說道。
    劉樂天現在真的很想把這個女人暴揍一頓，他更好奇的是，對方這都是從哪裏知道的這些東西。
    這肯定是有人教過的，而且是專門做實務的那種人，不然不可能對這裏麵的道道那麽清楚。
    但他現在還不能拒絕，隻能點點頭道：“行，我這都去弄清楚了。”
    還是先拖著吧，不然也沒什麽辦法。
    然而，孫燕這個時候又開口道：“我們這也不能一直等著，劉律師，兩天的時間足夠弄清楚了吧，兩天後要是還沒結果，該咋辦咋辦就行。”
    其他人紛紛點頭，這可不能一直拖著。
    劉樂天聞言終於忍不住道：“兩天怎麽可能呢，那人家又不是整天就在那裏等著我去問，這不可能的……”
    “不可能？既然不可能那就直接不用調解了唄，連這點誠意都沒，那還調解什麽，大家說對不對？”孫燕再次說道。
    “說的太對了，就這麽辦！”
    “對啊，這點事需要多久啊，兩個小時就能說清楚，兩天時間還不夠？開什麽玩笑。”
    其他鄰居們紛紛在那裏說道。
    你還別說，孫燕現在的感覺很爽！
    以前維權，律師說啥就是啥，現在當麵質疑對方，對方卻有點惱羞成怒的感覺，這真的太爽了。
    再看看其他鄰居，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對了。
    劉樂天沉著臉道：“這沒你們這麽辦事的，我好心好意為你們……”
    孫燕聞言看向了劉樂天：“劉律師，你這話什麽意思，我們大家花錢請你來幫忙的，這到底哪裏辦不到了，要不我們一起去西紅區司法局問問？”
    “大家都帶身份證了吧？實名的，大家一起去，倒要看看司法局怎麽說！”
    孫燕現在已經徹底放飛自我了，放在以前，她根本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但是現在，她隻覺得就像是升天一般的爽。
    雖然她不知道老唐沒說出的那些話，但就是覺得這個律師不太對勁，什麽都不說清楚，就一個勁兒地想讓他們調解。
    反正唐律師說了，司法局才是律師們的爹，那就大家一起帶著身份證去司法局問問唄。
    一群人齊齊地盯著劉樂天，他頓時有點慌了。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沒問題，兩天肯定行，沒問題的……”
    把事情都說清楚，眾人終於離開了律所，劉樂天將桌上的茶杯狠狠地砸到了地上。
    “草，動不動就威脅投訴，什麽玩意！”
    他是真的怕，這個事他怕，當然更怕的是另一個，而且那個才是大頭。
    不行，今天就得聯係一下，他接案源，按照規矩返點，已經給返了，可不能拿自己的飯碗開玩笑。
    想了想之後掏出另一個手機，撥通了微信語音通話。
    沒多久接通，一個聲音響起：“劉主任？這打電話有什麽事嗎？”
    劉樂天冷著臉道：“我給你說一聲，今天那些人情況不太對，有一個叫孫燕的女的，問的問題特別刁鑽，我覺得肯定找其他人問過。”
    “人家現在提出了幾個問題，你聽聽……”
    接著劉樂天將幾個問題都一一說了出來，對麵頓時沉默了。
    “我反正先和你說，我這沒法拖著，我要是再想幫你們說話，人家這一群人都得拿著身份證去司法局，你明白吧，所以就這樣。”
    劉樂天心裏很清楚，對麵說的所謂轉店，轉的就是他們那個閉店團隊接的另一家店，隻不過那家店剛剛接手，還需要經營一段時間先穩一穩。
    這中間就有時間差了。
    但是這麽一搞就不好說，所以劉樂天必須得打這個電話。
    “劉主任，我知道了，我這邊先想想辦法，掛了啊。”
    掛掉電話，劉樂天歎口氣，這年頭的人越來越不好糊弄了，唉。
    而在另一邊，出了律所，胡鳴正打算開車回家，隨即就聽到了孫燕的聲音：“大家先等等，先等等，我有話要和大家說。”
    “這裏不太方便，那邊有個奶茶店，我們先去那邊坐會。”
    一行人雖然有點奇怪，但維權本來就浪費時間，也不在這一小會。
    於是一群人又進了奶茶店坐下，隨即孫燕開口道：“剛剛大家是不是覺得我一下子懂的很多，這其實是因為我在前段時間谘詢了一個很厲害的律師。”
    “很厲害的律師？”胡鳴好奇道：“有多厲害啊？比這位劉主任還厲害嗎？我們能不能請他幫忙維權？”
    “這劉樂天算什麽，我谘詢的那律師叫唐方鏡！”
    什麽？眾人齊齊詫異，其他地方可能有不知道唐方鏡的人，但是在京州，這個名字真的是如雷貫耳！
    就算沒怎麽聽說過那些事，但肯定也是聽過這個名字的。
    “你這豈止是很厲害，你這分明是特別厲害啊，不過你怎麽找到那位唐律師做谘詢的，我記得他那一般都預約不上。”另一個鄰居開口道。
    “就是上次那個什麽免費谘詢嘛，你們知不知道？網上鬧的沸沸揚揚的，我去填表申請，結果還真的申請上了。”
    這運氣……其他人都不想說了。
    “原來是唐律師給你做的谘詢，怪不得剛剛我感覺你就像是變了個人似得，一下子懂的那麽多。”有鄰居笑道。
    “我現在的意思就是，咱們不要去弄什麽轉卡，因為當時唐律師給我說過……”
    孫燕將之前老唐說的所謂“真假轉卡”的情況說了說，讓眾人都震驚了。
    “這……職業閉店人？臥槽，這一當接著一當啊，稍不留神就被騙了！”
    “我踏馬真的是服了，想給孩子找個安靜地方上課都不行嗎？”
    孫燕點點頭道：“所以我們還是要拿錢，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那家店是什麽情況，這個劉主任說話藏著掖著的，就好像和我們說專業的事怕我們聽不懂一樣。”
    “人家唐律師那麽牛逼的律師，說的話就是大白話，讓你聽得明明白白。”
    眾人齊齊點頭，就在這是李老頭開口道：“那你說，咱們能不能請那位唐律師幫忙維權呢？”
    這話一出口，大家都開始眼睛發亮，對啊，要是能請來唐律師……
    “這不可能的，那位唐律師一向都是根據喜好接案子的，一般根本請不來，咱們這種小案子，人家肯定看不上的。”
    對啊，唐方鏡是什麽人，人家都是辦那些刑事大案，這種算什麽啊。
    “要不……試試？反正失敗了也沒什麽。”孫燕提議道。
    大家自然沒意見，於是孫燕很快開始聯係上次留聯係方式的那個人，好像是唐律師的實習生還是什麽。
    很快電話接通。
    “喂，你好我是孫燕，就之前在唐律師那裏做谘詢的那個，就是……”孫燕擔心對方忘了，趕緊想辦法介紹自己。
    “我那個案子，現在想請唐律師幫忙，不知道他有時間嗎？”
    然而，電話那邊的殷雪晴很快笑道：“孫女士啊，這個我得去和唐主任問問。”
    掛了電話，殷雪晴對著周圍的幾個同學道：“孫燕打電話請唐老師了，願賭服輸啊，唐老師預測的一點沒錯。”
    “還有準備一下吧，唐老師說這種專業團隊不好對付，需要另辟蹊徑，而且要準備的特別充分才行，因為現在公安機關對這些團隊的打擊很少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