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葛現在真的眼前發黑，這麽大的案子肯定不是他們一個派出所能管的，必須得上報分局。
    但是看看外麵那麵包車就能知道情況，那麽一堆的證據得幹到猴年馬月去！
    分局那的人手絕對不夠，到時候肯定要抽調一些人手的，還過年，過個屁的年！
    這邊的老唐眼見老葛臉色發黑，有點奇怪道：“怎麽了葛警官，我看你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這些證據保證都是真實的，我費了好大代價呢……”
    老葛：“誰不高興了，我很高興，我非常高興！”
    正在此時，副所長走了過來笑道：“咋了這是，我看這裏很熱鬧啊，唐律師又來給我們送業績了？”
    話剛說完，老葛就指了指那麵包車道：“對啊，那滿滿一車都是業績。”
    蛤？副所長愣了一下，臉上笑容緩緩消失：“那一車，都是？”
    “對，都是，所以唐律師問我高興不，我說很高興，劉所您高興不？”
    劉所聞言指了指老葛，愣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轉頭又走到麵包車邊看了看，臉色沉重道：“上報吧，今年這個年，咱分局估計都別想好好過了……”
    一個詐騙案或者一個虛假廣告案是小案子，那同時出現一百個呢，兩百個呢？誰能說這是小案子！
    劉所隨便拿起一份合同看了看，轉頭道：“唐律師，你這個數量是不是有點……”
    老唐再次指了指老葛道：“劉所長，這上次你也在呢對吧，葛警官親口和我說的，說這種案子多來點，那我完全按照他的要求做的。”
    “現在可不能不認賬啊！”
    劉所長哭笑不得道：“我不是說不認賬，你拿著這麽多證據來報案，那我們這邊肯定要審……審查的。”
    說到“審”字的時候，劉所又下意識地看了看那一麵包車的證據，啥也別說了，就這些東西都不知道得熬幾晚上。
    “你看唐律師，比如這份合同，你說這存在合同詐騙的情況，但是這種一般都是歸結於民事類的欺詐行為……”
    老唐報案一向都是這樣，為了減少咱們公安機關的工作量，一般都是會分門別類放好然後進行標注證明什麽的。
    而劉所這會倒也不是挑刺，剛剛順手拿起來看了，覺得有問題那自然就要提出來。
    這也是正常情況，如果隻是因為這個就能認定合同詐騙而立案，那平時維權就很容易了，根本輪不到老唐這麽搞。
    而事實上，法律谘詢公司能一直這麽幹，就是因為這種行為一般都會認定為民事欺詐！
    因為放在刑法中，他們並沒有非法占有的目的，他們確實提供了法律谘詢，雖然那個谘詢可能就是幾句話，但也算谘詢。
    所以這種情況伱去報案，一般都認為這是民事欺詐，民警會建議你去市場監管投訴，或者走法律途徑來解決問題。
    但是，老唐這邊早就想過這個問題了。
    聽到劉所這麽說，老唐湊過去看了看頓時笑了，這是王瑩瑩弄回來的。
    他隨即又從車裏拿出來了十份合同和轉賬記錄道：“劉所，你說這一份合同算民事欺詐，那十份一樣的合同算什麽？”
    “另外我這裏還有當時的錄音，十份證據裏，對方在談的時候都是說要幫著打官司的，但是簽完後都變成了法律谘詢，您說這裏麵沒有問題？”
    劉所仔細看了看後點點頭：“這個確實得仔細調查一下……”
    詐騙罪和民事欺詐，核心的區別就是看是不是在騙錢。
    “那唐律師，證據什麽的我們先收下，至於說是否立案，得先整理出來……不然也不好弄。”劉所終於說道。
    老唐點點頭很是大度道：“沒問題。”
    劉所轉頭進去開始喊人，這麽多的材料，必須得趕緊搬進去。
    於是，一個又一個的年輕小夥從裏麵出來開始搬東西，有那不懂的還在問這是什麽，而認識老唐的老警察臉上都已經出現了痛苦麵具。
    唐方鏡來報案，大家真的是痛並快樂著。
    事實證明，派出所這邊的效率還是比律所那邊高，人家僅僅用了十五分鍾就都搬進去了。
    老唐隨即和老哥打招呼道：“那葛警官，我就先走了，這快過年了先給你拜個早年啊。”
    老葛勉強笑了笑，他當初就不該多那句話！
    還是王青青開車，兩人一路回了律所，而人民路派出所這邊隨即上報分局，各個科室的，都別想過年了，來一起幹活吧。
    消息傳到分局，據說分局領導看著被發過去的照片都愣了半天，問身邊的人這“紙山”是幹嘛的……
    聽到說是唐方鏡報案送過來的材料後，分局領導血壓都有點高。
    那不用說了，原本已經安排調休的同誌都被緊急從家裏叫了回來，時隔多年，光明區又一次想起了被唐方鏡支配的恐懼。
    這些年老唐一直在其他地方搞風搞雨，反倒是光明區這個娘家都已經有點忘了他，這次終於搞了個大事出來了。
    騰達，老唐感覺很舒服，也不知道為什麽，隻要一想到那邊有一堆人在為了他的報案而忙碌，就有一種莫名的滿足感。
    他覺得自己現在有點像變態，但真的沒辦法控製自己的想法。
    年前肯定是沒啥事了，蘭保勝那個案子，咋也得等到過了初七，唉好無聊啊，為什麽會這麽閑呢。
    時間一晃就到除夕了，老唐正在家裏看著春晚，雖然說他不喜歡看，但這個時候也確實不知道幹嘛。
    今晚上又下大雪了，老唐打算早點睡覺，除夕對他來說就是個普通的日子而已。
    結果剛剛準備上床呢，家裏的門被敲響了。
    開門一看發現是王青青，這姑娘身上都是雪花。
    “你咋來了，我不是跟你說下雪就不用來了嗎？”老唐一邊接過對方手中的食盒一邊說道。
    王青青摘下口罩笑道：“飯都做好了，要是不送過來，那豈不是白做了嘛，趕緊的，我親手做的，你嚐嚐！”
    老唐愣了一下：“你說的好有道理啊，也對，就像是我之前報案弄的那一堆證據一樣，雖然是年前，但弄都弄好了，不早點送過去感覺很虧。”
    王青青無奈道：“那能一樣嘛唐哥，你先吃吧，我把你家裏稍微收拾一下，話說單身男人的家裏都是這個樣子嗎？”
    “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都差不多。”老唐一邊開吃一邊道：“味道不錯，青青你這技能點雖然歪了，但感覺也挺好。”
    “那當然了，不然你這種單身男人咋可能在除夕夜吃上熱乎的。”王青青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道。
    “對了唐哥，問你個問題，你以後有什麽打算嗎？”
    “以後？”老唐嘴裏吃著飯道：“以後就這樣啊，繼續幫那些需要的人，等什麽時候我那癌症再也控製不住了，就安心等死吧。”
    王青青沉默了一下這才道：“這……就沒有想其他的？比如想想我？”
    老唐抬起頭打量了一下麵前的女孩，然後道：“那肯定想了啊。”
    王青青眼前一亮：“想什麽了？”
    “我要是掛了，那你可以給我送一送，你覺得咋樣？反正我也沒什麽親戚朋友，到時候寫個遺囑，遺產都留給你，怎麽樣啊？哈哈。”老唐說到後麵哈哈大笑道。
    王青青：“(°ー°〃)”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外麵漫天大雪，兩人就這麽隨意聊著，或者說，兩人早已經習慣了這種相處方式，如果再加入其他元素，好像又會不適應。
    夜深了，老唐把王青青送了回去，當然還是人家姑娘開車，他現在連個車都沒。
    然後，老唐在大雪之中一步一步的往回走，這會還是有出租車的，隻是老唐現在突然想走一走。
    又是一年除夕，前世的記憶都已經模糊了，相反，這一世的經曆卻極其的鮮活。
    這輩子雖然是為了自己的命而活，但也算是做了一點好事，王青青問他以後有什麽打算，他根本沒什麽打算。
    路過的小區萬家燈火，鍋中翻騰著熱氣，湯圓已經熟了，孩子的吵鬧聲，大人的喝酒聲，構築成了一副繁華熱鬧之畫。
    大街上夜色深沉空無一人，雪花落在了老唐的肩頭，他稍微抖了抖，繼續向前走，他孤身一人，他也隻能孤身一人。
    然而不管是沸騰的湯圓，還是除夕的美酒都和老葛無關，他甚至連深沉的黑夜都享受不到。
    無他，老葛已經連著三天沒有睡過整覺了，眼圈發黑，眼睛通紅。
    不管是誰，不眠不休看一堆材料後都是這個後果。
    “終於弄完了……”老葛臉色呆滯道。
    匯集了分局很多好手的情況下，也花了整整兩天才把這些材料審查完，後果可以用一個成語來形容，那就是觸目驚心！
    律師不敢說的話，他們敢說，律師不敢做的事，他們敢做！
    這些法律谘詢公司的膽子很大！
    包勝訴那都是小事，有的公司甚至都說了，你人進去了都可以給你弄成無罪，先不說是不是真的有關係，就單單這種話，他們都敢隨便往外說！
    “該立的案都立了，準備一下吧，今晚上就要對已經確定嫌疑人進行傳喚，大家都辛苦一下。”分局領導看著麵前的眾人道。
    倒不是真的說“我們過不好年也不讓你們過”，而是公安機關的抓捕行動，可不會因為過年就被影響。
    好不容易鎖定嫌疑人的位置，還不抓，那留著過年啊！
    過了年人跑了咋辦！
    而且，很多嫌疑人過年會冒險回家，這個時候就是抓捕的好時候。
    最重要的是，之前老唐提供的證據材料顯示，有的公司老板準備過完年先注銷公司，然後到外地去躲一段時間。
    這種就必須得立刻動手，不然煮熟的鴨子飛了，領導絕對要罵人。
    光明區，呂總家裏很熱鬧，他今年收入非常好，上半年蹭唐方鏡的熱度賺了不少錢，臨到過年了下麵的人又弄了一堆業績出來。
    所以這個年過得很舒服。
    “來來來，大家一起幹杯，祝明年更上一層樓！”呂總看著麵前的家人大笑道。
    他確實值得驕傲，現在生意普遍不好做，但他的公司依然堅挺，妻子滿臉崇拜，兒子更是在甜甜的叫爸爸。
    “老呂，那過完年非得注銷嗎？”身邊的妻子開口問道：“你不是說那個唐方鏡應該沒辦法嗎？”
    呂總擺擺手道：“小心無大錯，到時候咱們都去海邊玩一圈，你不是早就想出去旅遊了嘛，開年起來我就去注銷公司。”
    “也行。”妻子笑道，有錢了家庭不一定幸福，但是沒錢肯定是不會幸福。
    正在此時門口的門鈴響了。
    “誰啊？”妻子起身一邊往過走一邊道。
    家裏的其他人也都停下了筷子，除夕晚上居然還有人上門來。
    一邊說著話，妻子一邊開了門，然後就看到門口站著幾個警察，為首的老警察更是頂著一雙黑眼圈。
    “你們這是……”
    為首的警察正是老葛，他臉色嚴肅道：“這裏是呂平放家吧，他在家嗎？”
    妻子這邊有點懵，但還是說道：“在，在家，同誌你們找他有事嗎？”
    “有事，讓他出來一下。”老葛依舊話很少。
    妻子隻能轉頭道：“老呂，老呂，門口有幾個警察同誌找你，好像是有事。”
    “警察找我？”呂總已經喝了點酒，滿臉疑惑地來到門口：“你們找我幹嘛？”
    老葛看了看裏麵熱鬧的情景，又看看孩子，隨即道：“呂平放是吧，我們是光明分局的，有個事找你了解一下，你先出來。”
    呂總眉頭皺起道：“你們有什麽事直接說不行嗎？這大過年的，還非得讓我出去？”
    “建議你還是先出來一下，這個事很重要。”老葛再次說道。
    呂總這邊在酒精的作用下膽子很大，直接道：“我就不出去，你們大過年的找上門要找我了解情況，還讓我出去配合，我憑什麽？”
    門口發生了爭吵，家裏的其他人也都過來了，呂總的兒子在一邊看著不敢說話，倒是呂總的父親也說道：“對啊警察同誌，有什麽事直接說就行了，大過年的沒必要非得出去吧，外麵還下著雪呢。”
    老葛聞言也隻能歎口氣道：“那行吧，呂平放，你因涉嫌合同詐騙罪，現在被光明分局依法傳喚，這是傳喚證，請你簽字。”
    他還考慮到大過年的，不想在這麽家人麵前抓人，結果人家非得讓說，那就隻能說了。
    呂總聞言愣住了，呆呆的看著那張傳喚證，酒都被嚇醒了！
    “不是，你們這……我，我怎麽可能犯罪……”
    旁邊的妻子等人也被“合同詐騙罪”這幾個字給弄得呆住了，這會兒反應過來在那裏七嘴八舌道：“同誌，這會不會弄錯了？”
    “對啊，肯定是弄錯了吧，我家老呂開的是法律谘詢公司，他就是懂法的，怎麽可能犯罪呢？”
    “要不你們再查查？”
    然而，呂總卻依舊沒把完整的話說出來，還是那句話，自己幹的什麽事自己心裏很清楚。
    老葛麵無表情道：“現有證據表明呂平放確實涉嫌合同詐騙，現在就是要傳喚他回去接受調查，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
    呂總嘴角都在抖，但是他不敢反抗。
    家裏的其他人也一樣，畢竟開的是法律谘詢公司，平日裏也聽說過一些事。
    沒辦法，呂總顫顫巍巍地在傳喚證上簽字，然後在一家人複雜的目光中被帶上了警車。
    而上了警車之後，呂總猛然間想到了一件事，這不會是那個姓唐的開始了吧，但他怎麽做到的！
    這個晚上，類似的抓捕行動很多很多，法律谘詢公司的老板們被抓時候都是懵逼的，沒人能想到對方真的可以報警成功。
    他們可以在裏麵好好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