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最後一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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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入夜,李幼白離開客棧再次來到先前集合的庫房,裏頭很熱鬧,沒人為死去的兄弟傷心,因為正在分散著拳頭大的銀子。
    而在他們激動的交談中,庫房的小間裏,正有若隱若無的呻吟與慘叫慢悠悠飄動出來。
    李幼白被人帶進去,燭光的陰影布滿了半個牆麵,公孫明月的身影站在飄忽不定的火光中,她穿著一身紅袍,手裏舉著一根又細又長的鐵棍。
    在她腳邊,是個沾滿血跡的麻袋,隨著她一下一下的揮動鐵棍,慘叫與哀嚎持續不斷從裏頭不斷發出。
    整麵爬滿刑具陰影的房間裏,李幼白往旁邊看了眼,除了蜷縮在角落露出恐懼神色的俘虜,還有一具被剝掉人皮,半死不活倒吊在肉鉤上的人,慢悠悠晃動,好似在細微的掙紮著。
    一滴滴血珠順著頭皮滴落,在滿是石磚的地板上積滿了一小灘。
    場麵極度駭人,而此時的李幼白,心中已經不會再有多少波瀾,她隻是瞥了眼就將目光移開了,不說話,那邊揮著鐵棍的公孫明月應該是累了,將棍子一丟,扭頭對還活著的俘虜說。
    “你們做不做?”
    盡管恐懼,可還是沒人回答,公孫明月踢了踢腳邊的麻袋,隨從們上前將麻袋打開,裏邊的人早已被打得不成人形,滿頭滿臉的鮮血。
    公孫明月的聲音像淬了冰的銀針,紅袍下擺掃過俘虜青紫的膝蓋,露出綴著金鈴的繡鞋。
    “你做不做?”
    此時,這人已經沒了多少氣息,而在旁觀的李幼白則已經大致明白公孫明月將這些人抓來的目的。
    “既然下定決心想當教主,那怎麽不直接對你二哥出手?”李幼白雙手環胸,看著燭光下麵目病態的公孫明月說道。
    穿著紅裙的女子將手放入清水盆裏擦洗,同時吩咐隨從將人全都帶下去繼續拷打,再抬起頭時整理好妝容變得溫婉恬靜。
    “這件事我肯定不能親自動手,不然以後被叔伯們知道那還得了。”她頓了頓,端起茶杯,無視刑房裏的皮肉血腥喝了口茶水。
    再次緩緩道:“二哥勾結賊匪,強取豪奪,禍害百姓,人人得而誅之,我此舉是大義滅親,算不得下作。”
    她自顧自說著忽然嗬嗬笑了出來,走到李幼白身邊牽起她的手出去了。
    “過了今晚可能會有人頂不住的,明日我會第一時間報官讓官府介入。”
    李幼白抗拒的把手抽回來繼續環在胸前,沉吟說:“黑風山沒了這批糧食物料,不會善罷甘休的,雖然都是烏合之眾但不能掉以輕心,說不定已經著手開始謀劃了,你覺得你哥還會幫助他們?”
    “不好說,所以我才要盡快動手。”公孫明月這樣說,她離開李幼白身邊走到庫房外,天很冷,她緊了緊身上的紅袍,一片雪花落到她肩膀上,她低吟說:“雪變小了,這件事也快要結束了。”
    李幼白走到她身旁,仰頭看天,漆黑如墨,不見半點星光皎月,側身抬手把公孫明月肩上的雪花捏在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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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會,張開手掌讓其被夜風吹散,纖眉展開了,建議道:“你幫我掩蓋了出手的事肯定會成為眾矢之的,黑風寨和你二哥都要對付你,這兩天你還是別出門了,把事情交給信得過的下人處理最好。”
    “你這是在關心我?”公孫明月扭過來,俏皮地眨了眨眼,隨後恢複如常,搖頭說:“我是個很自私的人,信得過的隻有我自己。”
    “那我呢 ?”李幼白問道。
    公孫明月嗬嗬笑說:“我信你六成。”
    之後無非閑聊,詢問了李幼白的傷勢,得知她並無大礙,公孫明月點點頭不再追問,武功上她懂得不多,通常高手的傷勢往往能很快恢複。
    今夜叫她過來第一是露個臉,二來是想繼續拉攏江湖人做事,有李幼白當頭先鋒在,沒有人願意退出,特別是今夜又拿了銀子,不會有人嫌棄銀子太多的。
    臨走前,預感到會有很多事情要發生的公孫明月叫住她,“你武功的確不錯,但我看你好像陷入困境了。”
    “你是第二個這麽說的人。”李幼白低下眼眉,第一個這麽說的人是林婉卿。
    公孫明月扶正自己額前被夜風吹亂的發絲,她的聲音不再故作矜持,保持著原本普通卻獨特的女子腔調,是種綿柔的感覺。
    “武道武道,離不開道之一字,最懂得道這個字的天底下就剩道家,不過現在他們支持魏國加入了北部戰場,你想求道恐怕是不行了。”
    她默默說著,隨後緊了緊身上的紅袍,沒有侍女在她身邊,整個人在寒風中顯得有些孤獨。
    “我們女人想要在這世道立足,就要不擇手段,要足夠心狠,盡管我不懂你的修煉方式,但你給我的感覺完全不像武人,倒像個書生...”
    李幼白聞聽此言,心下不覺怔了,她很想說,其實本來自己就是個醫師而已,何曾想竟落到天下的大勢中來。
    這般想著,便把那未出口的話兒連同一聲歎息,都咽回腹中,對方或許不會信,那便更沒有說的必要了。
    折身回到客棧,剛進門她就坐到床榻邊,回想著公孫明月的話,之前林婉卿對她說過同樣對話,聽是聽了,不過並沒有往心裏去。
    畢竟林婉卿是地網中,真正屬於朝廷的核心,總覺得與她相處起來,哪裏都膈應。
    如今碰到公孫明月,兩人短暫合作各取所需,對方這般言說,已經算是一次解惑了,尋常人絕對不會談起這個,說明對方確實是有幾分信任自己的。
    猶豫了會,李幼白拿出無求劍,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天上飄著雪花,她站在鍛劍坊大門外。
    門匾與看門的老頭已經不在了,大門口的木柱與門台滿是一片灰燼與蛛網,雪風一來,又有股嗆鼻的塵土氣息。
    李幼白推門進去一路往裏走,越過練武場,一根根木人樁杵在武場裏,眼看著漸漸被雪花覆蓋。
    再過一院,推開門,吱呀聲驚破一院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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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苔痕斑駁的石路徑盡頭,湘妃竹半椅上橫著個藍衫女子,藕荷色冊子斜掩了麵龐,倒似十五年前初見時的光景。
    忽有暗香襲來,那是東牆角那株老梅作怪,虯枝上攢著水晶似的花苞,初聞分明是雪水浸冷玉的寒,待要細品,喉頭卻滾過道灼灼的熱氣,倒像咽了盞溫過的竹葉青,冷熱交纏教人酥了半邊身子。
    像藍衫女子平日裏酷愛小酌的酒。
    聽了動靜,藍衫女子將手裏的話本小冊放下,坐起身子,衝著眼中的小姑娘微笑。
    “上回你說要成親,到現在,卻是已經許久沒來,今天又是怎麽了?”允白蝶身子偏傾,手臂壓在竹椅上,下巴枕著手背輕聲笑說。
    李幼白凝視著允白蝶的麵龐,對方容貌確切來說長得遠遠不如自己見過的任何一位女子。
    普通的素顏,看得久了,方才能品出楚國人那種生長在魚米之鄉裏的靜柔內斂,獨屬於東方女子才會有的特色容顏。
    反應到白娘身上,是江湖女子的大氣與開朗,沒有不苟言笑與矜持,隻是她笑著看你,你也會下意識的笑出來注視對方。
    可能有先入為主的緣故,對方不留餘力地一步步教導自己邁入武道,從而忽略了對方其實本來就是個江湖人的事實。
    但那都不重要了。
    李幼白進了院門之後走到院中,並未靠近過去,沉默了好一會,她才緩緩開口。
    “白娘,我至今仍舊無法突破禦體流五品境,是因為我還不夠努力,不夠狠嗎,旁人都認為我做事太過優柔寡斷,束手束腳。
    可我從來不這樣看待自己,所有的事,每一件我都仔細考量,認真去做,縱使猶豫可我也去做了,說到底,我不過同和萬千武者一樣是個普通人而已,到底哪裏沒有做好...”
    說完這些話,李幼白渾身的氣力好像被全部抽空,雙腿癱軟坐在地上,雙手捂著麵龐,低頭大聲哭泣起來。
    豆大的淚珠順著眼角滾落,滴在雪地裏散開,很快就成了一片晶瑩的冰片。
    允白蝶並未驚愕,真正的武者,要經曆數不清的放棄與堅持,破鏡感悟那抽絲剝繭般的疼痛遠比修行本身更為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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