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5章 那一點緣分(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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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月十三那日,他忽然清醒了許多,還說肚子餓,指定了要吃肉粥和奶酥。
    吳大伴急忙叫人張羅,等肉粥和奶酥上來了,陳皇後像往日那般坐在床邊喂他,他卻說要坐起來吃。
    吳大伴上前扶著起來,背後塞了一個厚厚的軟墊。
    他整個人瘦得隻剩下皮包骨了,坐著的時候,身子總是下滑,吳大伴不得不跪在床邊,用雙手護緊他的腰。
    一碗粥,他是真真吃了下去,半點不剩,然後吃了一塊奶酥,隻是吃奶酥的時候有些犯惡心,便不再吃第二塊了。
    丹神醫派人請了太後來,說了幾句之後,太後臉色大變,淚水幾乎是瞬間落下。
    繞是做好了準備,但真到了這時候,太後心裏還是像被刀子剜了一下,痛得渾身發抖。
    好一會兒才吩咐人去,把攝政王和太子請來,再叫後宮的公主娘娘們也來。
    肅清帝仿佛完全不知自己病重,叫這麽多人在床邊來,驚訝得很。
    但他和藹地跟每一個人說了句話,說完,又四處看了看,問吳大伴,“怎地不見大皇子和二皇子啊?”
    此言一出,有些嬪妃已經忍不住抽泣起來了。
    吳大伴笑著,眼底卻紅得厲害,“皇上稍等,已經差人去請了,馬上就到。”
    “不著急,免得太傅斥責,先好好上課。”肅清帝說,雙手想抬起來,卻又沒有力氣,隻得道:“有些乏了,扶朕躺一會兒吧,睡會兒再去禦書房不遲的。”
    吳大伴忙扶著他躺下,他聽見了哭泣的聲音,又撐起了頭顱,問道:“是誰在哭?受了什麽委屈啊?”
    陳皇後回身,眸色一厲,哭聲全部止住了。
    肅清帝慢慢合上眼睛,感覺疲倦與漆黑從四麵八方侵襲而來。
    這一閉眼,他便再沒有睜開過了。
    冬月十三這日,肅清帝駕崩,舉國哀悼。
    國不可無君,大行皇帝喪儀期間,太子登基,國號為繼開,由攝政王監理國政,輔助新帝。
    肅清帝的駕崩,新帝登基,都邀請了友好國家的使臣參加。
    原先北唐的安豐親王說,三五年後再見,果然是再見了。
    隻不過,他們隻在京城逗留了一日,便說南下去了,說是聽聞商國有一座四季如春的花城,他們想去看看。
    足足忙了兩個月,謝如墨才閑下來稍稍歇口氣。
    武舉考試已經過了,小明曦隻進了前十。
    十四歲的她年紀還是太小了,縱力大無窮,又得師父辰辰悉心教導,可到底武狀元的選拔非單一的比武,還有射箭,騎馬,舉重等等的項目,加上她要麵對的是許多想在隊伍裏拚一身軍功的學武之人,能拿到前十,已是舉世震驚。
    明曦編入了玄甲軍的京衛隊伍,宋惜惜的意思是先讓她曆練曆練。
    但有了第一個明曦,就會有第二個明曦,第三個明曦。
    辰辰和沈萬紫都認為,娘子軍是可以組建起來的。
    而宋惜惜已經在行動了,廣發宣招,提倡女子讀書與習武。
    繼開五年的時候,商國共開設工坊一百餘所,慈幼堂三百餘所,女子書院三十八所,女子武館也有二十餘間。
    朝中已經鮮少聽到質疑攝政王的聲音了,他賞罰分明,殺伐果斷,大刀闊斧,廢除了陋政,整頓過官吏,如今朝野一片清明。
    這一年,宋惜惜三十了。
    這幾年間,夫婦各有各忙,但已經達成共識,不管再忙,晚上亥時之前必須回府,休沐的時候不得處理公務,國家重要,小家也很重要。
    過了三十歲的生辰,宋惜惜提拔了畢銘擔任玄甲軍的代指揮使,她要休息一年。
    謝如墨好奇得緊,晚上回屋便問她,“你這拚命三娘,竟然舍得休息一年?”
    丹神醫每個月都來給他們搭脈,所以他可以確定惜惜身體沒事。
    宋惜惜站在穿衣銅鏡前,手裏拿著一件寬鬆的袍子,沒回答他的話,隻問道:“我若胖成這樣,你還喜歡不?”
    謝如墨看著那袍子,“這是我的,你是嫌我胖了?我不胖啊。”
    “噢,你的嗎?那太長了些,回頭叫人改改。”
    謝如墨道:“你想穿寬鬆的,叫人做不就好了?改我的舊衣裳作甚?穿得也不舒服。”
    “我要回梅山一年,穿你的衣裳,就仿佛你在我身邊一樣啊。”宋惜惜笑逐顏開,仿佛一年的分別在她嘴裏,就像是分別一天似的,一點都不鄭重。
    “一年?”謝如墨卻大為震驚,“你要回去一年?為什麽?”
    “自然是師父想我了,我也想師父了啊。”宋惜惜叉著腰,把衣裳遞給一旁捂嘴笑的寶珠,“不過,不是馬上便走的,瑞兒要繼承國公府了,我等這事辦完才回梅山。”
    “為何要回去這麽久?”謝如墨雖覺得她這站姿奇怪,卻也沒深思,隻追問道。
    宋惜惜坐下來,慢悠悠地道:“我回梅山去住一年,然後撿一個孩子回來,便對外說是我們自己生的。”
    “那何必這麽麻煩?皇族裏頭,要過繼一個不容易嗎?”謝如墨想了一下,“而且,撿一個說是我們生的,這不好吧?”
    宋惜惜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都說得這麽明顯了,他還不悟嗎?
    真真無趣。
    寶珠撲哧笑了,“王爺,姑娘這是有孕了,所以要回梅山去養胎和待產。”
    “啊!”謝如墨的聲音差點將屋頂掀翻。
    這一丁點的緣分,就這樣被他們抓住了?
    他手忙腳亂地蹲下,小心翼翼地把掌心放在宋惜惜的腹中,這裏頭,有他和惜惜的孩子?
    這太不可思議了。
    “真的?”他有些不敢置信,“你高興嗎?你會想生嗎?”
    宋惜惜垂下眸子看她,笑容掛在唇邊,“高興啊,想生啊,你呢,你歡喜嗎?”
    “自然是歡喜的。”謝如墨瞳仁漆黑,臉上笑容漾開,“我說了,不生歡喜,生便更歡喜。”
    “你是這樣說的嗎?”宋惜惜側頭。
    “對啊,是這樣說的啊。”她高興,他便隨一個,不管什麽樣的決定,他都是歡喜的。
    他歡喜,但是他也怕,婦人產子是鬼門關裏走一遭,他怕得緊呢,可他不能這麽掃興,今日便隻管高興便是。
    緊緊抱著她,手都是發抖的,寶珠識趣地走了出去。
    “為什麽要回梅山去?在府裏待產不好嗎?”謝如墨問道。
    宋惜惜微微歎氣,“以我的性子,若留在京城哪裏閑得住啊?還是遠離了好,眼不見心不煩的,也省得我總是挺著個大肚子回京衛府,我不年輕了,我三十了,我要確保我和孩子都沒事。”
    謝如墨想想也是,她這幾年是真的很拚,除了京衛府,還有工坊,女學,女子武館,日日不得閑,哪裏能安心地養胎?
    “好,我過兩日送你去,每旬休沐我便去看望你。”謝如墨輕輕擁著她,眉眼裏,盡是歡喜與幸福。
    兩日後,攝政王府的馬車行駛在官道上,速度不快,朝著梅山的方向去了。
    宋惜惜掀開簾子,手掌交疊在小窗上,望著路旁不斷倒退的景色,往日不暈車的,不知怎地,如今竟眩暈得厲害,吹一吹風才叫舒服些。
    恍惚間,她似乎看到一輛馬車在身邊飛快經過,馬車裏探出一顆小腦袋,黑漆漆的眸子到處打量,充滿了好奇。
    “爹,您真帶我去拜師學武啊?”小姑娘問道。
    馬車裏傳出洪亮的笑聲,“當然是真的,你師父乃是大名鼎鼎的萬宗門門主任陽雲,你要好好跟他學武,等你學滿出師,父親才能帶你上戰場殺敵。”
    “好,我要當個女將軍!”小姑娘大聲說。
    馬車疾馳而過,不揚起一絲的塵埃,仿佛隻是幻覺,也仿佛是她腦海裏的一幕景象。
    她放下簾子,靠在了謝如墨的懷中,一如當初那小小姑娘靠在父親懷裏那般。
    父親,您當日或許隻是戲言,但女兒做到了。
    ——
    正文完,番外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