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0章 愛民不等於沒有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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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大人,你覺得先生說的那些事情,可能會發生嗎?”
徐希現在已經完全是一副老農的模樣了,雖說按照官職,徐希是刑部典獄司郎中,可是現在的本職工作,早都變成安撫流民了,如今已經一年有餘。
數百萬的流民,大都聚集在山東河南山西河北等地,他是四省到處跑,整個人黑的他爹來了都認不出來了。
後挑選老實本分的二十萬流民入日本,現在又是主持修路一事,這一年多他是一天都沒休息。
現在的徐希,完全沒了當初小公爺那番富貴體態,但是如今他的眼睛很亮,在外表的襯托下,如同夜中的明月一般。
好似是不經意的問話,可是徐希粗糙的手不斷摩挲著茶杯,暴露了他心中的不平靜。
頂級富貴人家,從不知民間疾苦,現在是知道了,可是知道的越多,就越心疼百姓。
而朱威的計劃,會死很多人的,有些人該死,但是有些人不該死的。
他不忍心。
秦成微微一笑:“徐小公爺,你還記得山東那個殺了上官的軍戶嗎?從情義方麵說,他辦的漂亮,手刃了仇人,從道義方麵講,也是無可厚非的,可是大人還是殺了他,當初大人說過的話,你都忘了嗎?”
徐希搖了搖頭:“沒有忘,也不敢忘,隻是…會死很多無辜的人。”
秦成眼睛微眯,細微表情與朱威越來越像了:“無辜?這天下…每日都要死那麽多的人,裏麵有多少無辜的人?徐小公爺,你管不過來的。”
“我知道管不過來,可是至少…我們不主動送他們去死!”
秦成冷哼一聲:“徐小公爺,這天底下,實在是沒什麽道理可以講的,你不想做的事由不得你,你想做的事做不成,天下萬事十有八九不如意,大人這次要做的事,是會死很多人,但若是這事做成了,會少死更多人,與當初大人在京城教你們馬車撞人的事情是一個道理,隻不過這次…我們不是旁觀者,而是比那個馬夫更清醒的執行者。”
秦成現在與以前比,變化很大,以前在朱威身邊,還有李牛與王二兩個腦子缺根弦的人在,那兩個活寶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總是想著法子坑秦成,久而久之讓人覺得秦成也是個不靠譜的人。
可是朱威看秦成看的清楚,秦成這樣的人,最是老實,但也最有想法,與陳子義那樣在叢林中訓練出來的警覺與聰明不同,秦成做事總是有條有理的,並且每次的事情都辦的很好,甚至超出朱威的期望。
所有人,包括李牛王二陳子義都走了,看似都是有大事要做,看似都是主理一軍,其實是他們都到頭了,在不在朱威身邊,沒什麽太大區別,隻要不生事,隻要聽命令,在哪裏都是一樣的。
可是秦成不一樣,要說那些人是將才,那麽秦成就是帥才,秦成有些地方和張之極很像,並且比張之極更加容易塑造,他就像一個幹枯的海綿一樣,隻要有水就能瘋狂吸收消化。
這次的事,其實也是對秦成的一個考驗,為兵者都要殺伐果斷,更不用說為將為帥了。
而如何處理,怎麽處理,後續怎麽收場,都是秦成需要考慮的事情,朱威給了秦成很大的權限,隻要結果,而不論結果對錯。
這話說起來有些可笑啊,明明朱威因為那些無辜百姓的性命,鬥了很多人,也殺了很多人,可是現在又要用很多百姓的命去培養一個人,哪怕培養秦成在這次的事情中並不是主要目的,可是這樣的改變也足以證明,朱威確實不一樣了。
就像朱威說的那樣,作為規矩的被約束者,他要反抗,可是作為規矩的製定者,他就要保護這規矩。
人在不同的地位,站在不同的高度,所看到的東西是不一樣的,可能有些殘忍,但是對於現在的朱威而言,隻要這次的事情辦的漂亮,能夠震懾其餘心思不純的人,這三十萬人都死了,也在所不惜。
敵在暗,朱威在明,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說他心狠手辣也罷,說他違背初心也罷,但是朱威有他自己的理由,現在沒有人能夠約束朱威了…
徐希歎了一口氣,不再說什麽了,他這次過來就是想再從秦成口中得知朱威的決心有多大而已,現在看清楚了,並且他也知道,他現在也回不去了,在他進入這營帳開口的那一刻,秦成就不會在事情辦完之前放他離開了。
果不其然,秦成將頭盔帶上,緊了緊腰間的佩刀:“徐小公爺,這幾日的勞累本將看在眼裏,同為大人做事,自要照看好自己個兒的身子,軍營清靜,這兩日就請小公爺暫住,條件簡陋,還望小公爺,不要嫌棄。”
秦成這話是根本沒有給徐希留任何的反駁餘地,已經搬出朱威了,徐希是不接受也要接受了。
……
深夜。
一般的人家早都睡了,而整日勞作本應該早些休息的流民營帳中反而還是不太平靜。
朱熊所在的營房內滿滿當當堆的都是人,用兩根蠟燭照明,那點微弱的光根本透不過人群,壓抑的很。
不過每個人眼中都透露著興奮。
這些人大都是流民,可是大部分在原本的家鄉就是混混一樣的存在,其中也有被裹挾著來的,不過占比實在可憐的很。
朱熊喜歡這種被眾人仰視的感覺,好似又回到了十年前的煥土堡,當初的他也是這樣的。
“弟兄們,好日子就要來了,你們知道嗎?寧夏現在有多麽富貴,那糧食仍在路邊都沒人撿的,給人做工每日沒個一錢銀子都沒人看得上眼,可是你們看看你們過的是什麽日子?每日給口稀飯給三文銅錢,打發叫花子也沒有這樣打發的吧?”
“在朝廷沒事的時候,對我們不管不顧,任由我們餓死凍死,現在需要修路了,需要人出力了,就想起我們了?好事都讓他們占完了!我們窮人隻能給他們賣力氣賣命,甚至妻子女兒他們想睡就睡,兄弟們都是爺們,能忍下這口氣嗎?”
“不能!”
眾人都是小聲回答的,在進入營帳之前就已經千叮嚀萬囑咐了,不能發出太大的聲音,可是上百人哪怕每人咳嗽一聲都是大動靜了,何況是回話?
朱熊立馬驚出一身冷汗,慫人就是慫人,自私膽小的性子是改不了的。
“噓……別吭聲了!”
“弟兄們,今日就到這裏,回去之後,找相熟的人,一定是要能信得過的弟兄,明日三更之時,就是我們起事之時!弟兄們也別擔心他們有兵,不過區區五千人,咱們隻要鬧起來了,這三十萬人一口一個唾沫都能淹死他們,還有…咱們也有兵,會配合咱們行動,明日一定拿出氣勢來。”
……
寧夏。
朱威屋內。
朱缶與胡厲站在朱威麵前,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朱威手指敲擊著桌子,聲音生冷:“這就是你們的想法?”
朱缶咽了一口口水:“是,先生,蒙明省有小心思的人,我們大概都摸清楚了,在這時候將他們一網打盡是最好的辦法,否則會有很大的傷亡,現在蒙明省剛剛開始步入正軌,實在不宜大動幹戈。”
“你覺得這是大動幹戈?”
朱缶低頭,不敢去看朱威,如今朱威雖然不怎麽穿戴甲胄,但是那身上的氣質,反而更加壓的人喘不過氣來:“是,學生以為,安民以柔克剛最是巧妙。”
朱威輕笑:“以柔克剛?倒是難為你了啊,能想到這詞,想必你和徐希也是通過氣了吧?”
不容朱缶否認,朱威又道:“你們兩個啊,實在不像你們的父親,生在鼎銘之家,何曾將人命放在心上,現在倒好,全都變得這般體恤民生了,不過我並不否認你們的觀點,反而覺得很好,你們能有這心思,也不防我細心教導了。”
朱否心中升起希望,但是朱威下一句話就讓他的心再次沉入湖底。
“但是…安民,愛民,不等於沒有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