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們贏了嗎……”
    “嗯，贏了。”
    殘陽如火，似深紅色的血暈。
    平靜映照著大地。
    照亮那悲壯挽歌的淒涼，以及眾多倒插雪地裏的兵刃。
    屍體鋪就成前路，供活人繼續前行，占領塔樓，收攏殘兵，奪下關口。
    至此，戰鬥結束。
    “真好啊……”，龍紋長槍貫穿了大地，像是頑強生長的植物根須，紮根於血腥氣濃重的戰場上。
    武映雪就這樣坐著，倚靠槍身癱坐。
    她的臉上滿是血跡，額頭處有道傷口，不斷有鮮紅的血液從中流出，染紅額前的秀發，染紅發白的嘴唇。
    低頭笑著，卻有更多的血從口齒中流出，一滴一滴的，綻放浸濕她的衣裳。
    很疼。
    很虛弱。
    少女是新晉的先天。
    經驗不足，技巧不足，全憑青龍罡氣的品級，才能勉強壓著對手取得勝利。
    這已經足夠出色了，畢竟對手是廝殺多年的先天武將。
    為此，少女真正意義上的，拚盡每一分氣力。
    以至於戰鬥結束的現在。
    她隻能無力癱坐原地，看著夕陽西落，坐視黑夜降臨，卻無法行動分毫。
    “啪嗒——”
    “啪嗒——”
    有腳步聲傳來，雪層和泥沙被同時踩踏，武映雪勉強睜開雙眼，對來者露出費力的笑。
    “先生，我勝了。”
    她說道。
    “我看見了，映雪，你做得很好。”
    許係溫聲說著。
    蹲下身。
    伸出手掌擦拭女孩臉上的汙血，接著攙扶女孩的身體，讓她能夠重新站立。
    “等，等等！”
    少女突然瞪大眼睛。
    在這時候，她還想著倔強什麽。
    “先生，不用扶我，我一個人也可以站起來的！”
    武映雪的聲音是那麽信誓旦旦。
    推開許係的手掌，自己邁步向前，然後——
    “咕嚕咕嚕。”
    “咕嚕咕嚕。”
    火紅般的身影，雙腿一軟原地栽倒，在雪地裏接連滾了好幾圈後，才堪堪停了下來。
    啊咧……
    精致的臉蛋上滿是迷茫。
    紅白相間的勁裝衣袍，在雪地滾了一圈後，現在顯得更髒了。
    有雪花飛濺。
    從空中飄飄然落下，不偏不倚落在少女的鼻尖。
    “疼。”
    呈大字形躺在雪地的少女，最終吐出這樣一個字，神情老實許多。
    許係頗為無奈，再次朝少女伸出手，但這一次，他沒有選擇攙扶少女，而是選擇直接背起。
    “趴好了，不要亂動。”
    “是，先生。”
    在武映雪的回應聲中。
    許係背著少女，又將地上的龍紋長槍拔起，朝著關口內部走去。
    在他身後，還有許許多多的流民饑民，跟隨著進入關口，進入到能夠活著的未來。
    夕陽是破碎的。
    被一雙雙沾滿黃土淤泥的布鞋踏裂。
    寒風是分散的。
    被一道道衣衫襤褸的身影阻隔。
    夕陽如同熔金傾瀉大地，快速蕩盡最後的餘光，化作繁星點點，閃爍著高懸夜空。
    “先生。”
    許係正行走著，背後傳來少女的聲音。
    她安靜趴伏，以雙臂環繞許係脖頸的姿勢，將自己固定於許係背部。
    聲音好奇：“今天這次，我能有幾等評價？”
    許係沉吟片刻，給予回答：“乙等。”
    “乙等嗎，比上次進步了。”
    武映雪輕笑幾聲。
    似乎很高興。
    但她的身體著實虛弱，以至於笑著笑著，竟莫名的咳嗽起來，於是又乖乖閉上嘴巴，將頭埋在許係肩膀上。
    總覺得，很踏實呢……
    武映雪腦海中冒出這樣的想法。
    她很聽許係的話。
    沒想過違背。
    一直都乖乖趴在許係背上，避免影響到許係行走。
    但這不代表，女孩做不了其他事情。
    “……”，她眯著眼睛，眯成一條縫，以十分可愛的姿態，盯著許係的脖頸觀察。
    接著又把好奇的目光投向許係耳間。
    看寒風吹得黑發晃動。
    便也像孩子似的，往許係的頭發輕吹口氣，笑看頭發被她吹得晃動。
    “今晚的星星，真好看啊……”
    笑著笑著，趴在許係背上的武映雪，突然發覺今晚的星空格外明亮。
    沒有大雪飄落阻隔視線。
    沒有烏雲連綿遮掩天空。
    浩瀚星河，交相輝映於女孩眸中，是那麽的明亮，那麽的醒目。
    比折紙花的那晚還明亮得多。
    細膩，像是平靜的河水在夜空流淌。
    閃爍，猶如一個個小太陽在發光。
    “先生，我記得您說過，天上的星星有幾千個萬萬之數？”
    “嗯，我說過，怎麽了？”
    “沒事。”
    少女被許係背在身後，發出嘿嘿笑聲：“我就是想試下，一個一個的數清楚，是不是真有那麽多。”
    數星星是數不完的。
    星星無窮無盡，人眼難免會誤判。
    可莫名的，失去一切的年輕郡主，很想這麽嚐試一遍。
    於是。
    她求著許係幫她一起記住。
    傻裏傻氣的開始了數星星。
    “一，兩，二，三，四。”
    “呸呸呸，不對。”
    “一，二，三，四，五……”
    滿天星辰璀璨奪目，銀河垂落無盡瑩輝，黑暗的世間，被群星開辟出光明的前路。
    許係就這樣背著女孩，走進關口內部，朝著更深處的大乾十三州走去。
    那數星星的聲音。
    隨著時間減弱。
    愈發輕緩，愈發疲憊，直至徹底轉變為輕鼾。
    武映雪數星星數到睡著了。
    許係腳步微頓，隨後以更加細微的步伐前進，同時，口中呢喃一個數字：“一千三百三十五。”
    這是女孩睡前所數到的數字。
    實話說。
    記這個數字是沒意義的。
    當下個夜晚到來，女孩不可能記住哪些星星是數過的，她隻能從頭開始數。
    但她都那麽求許係了，許係也就順便記下。
    “奇怪，是錯覺嗎？”
    “總覺得今晚的星星，有兩顆特別亮。”
    許係抬頭。
    發現茫茫星空中，有兩顆星星距離很近，同時也很明亮，為他和少女照亮本應漆黑的前路。
    ……
    【戰鬥結束了】
    【你們取得了勝利】
    【這是不可思議的壯舉，是打碎所有人三觀的勝利】
    【你領著一幫泥腿子，什麽都不會，什麽都不懂的泥腿子，成功打破大乾的一處關口，順著進入到大乾內部】
    【行進的路上，有星光璀璨閃爍】
    【為你們照明荊棘前路】
    【你心想，或許這是傻乎乎的數星少女，為你帶來的好運】
    【隻是，假如少女能更輕點就好了，你背著她走了一宿，發出深深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