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90，你在做什麽？”
    “主人，我在看星星。”
    “為什麽？”
    “……”
    地下實驗室內，多組齒輪咬合運轉，高速飛旋，聲音嘶鳴，像是高速的鳥群飛掠而過。
    微薄的電力供能著燈光。
    於是，有黯淡的光暈落下，又被飛旋的齒輪折射，照亮蕩漾著許係的半邊臉頰。
    許係的聲音很溫柔，不曾打破那份黑夜的寂靜。
    可機仆9090因此沉默。
    並非心虛，並非不願回答。
    而是在聽到許係的詢問後，9090才反應過來，它竟在沒有命令的前提下，擅自觀望起了星空。
    星光閃爍，為夜織輝。
    悠沉的天幕裝點宇宙群星。
    這樣瑰麗的景觀，確實值得一看，但那與服從命令的智械沒有關聯。
    看星星能發展基地嗎？
    看星星能消滅敵人嗎？
    那些問題的答案，毫無疑問是不能，身為人類的造物，智械不應該去做這種無意義的事情。
    於是，9090變得茫然，不知自己為何這樣。
    最終它給出這樣的答複：
    “根據《聯邦宇宙探秘》的第四期第八頁，宇宙中含有許多未知的神秘，對其進行長期觀察，有利於激發文明的進取心，促進文明的正向發展。”
    “這就是你的回答嗎，9090。”
    “是的，主人。”
    電子合成的聲音，平靜回響在夜晚的實驗室。
    光在齒輪的聲音中逸散。
    以黯淡的姿態，映襯出監控攝像頭同步的星空景象，同時在屏幕右下角，有一張小小的微表情閃爍著。
    那是機仆為自己顯示的外在形象。
    “這樣嗎……”
    許係看著眼前泛著微光的屏幕，先是看了眼星空，再看向那小小的微表情。
    過於昏暗的室內環境。
    使得許係的眼眸中，倒映出屏幕的發光畫麵。
    他輕輕搖頭，聲音依舊溫和，像淌過夜幕的輕盈流水，否定了機仆的回答。
    “9090，那是聯邦人類的答案，而不是你的。”
    “我想聽見的，是你自己的想法。”
    “……”
    氣氛再次安靜。
    在許係的注視下，9090又一次陷入沉默，對應出來的，是屏幕上呆滯無比的小表情。
    機仆依然不明白，依然無法理解。
    自己為什麽會仰望星空。
    它無法給予許係答案。
    因此，隻能一遍遍的計算數據，試圖用符合邏輯的方式，給予許係一個合理的回答。
    許係耐心等待著，等待9090給出回答。
    “慢慢來，不必急於回答”，許係說道。
    許係的聲音含有期許，他發覺，經曆智械叛亂和機魂愉悅的9090，或許真的能夠誕生自我意識。
    在沒有許係命令的前提下，9090主動觀測起星空。
    這份探索。
    這份改變。
    與人類極為相似。
    不是出於命令和任務，而是源自“自我”的決定。
    這是堪稱奇跡的技術奇點。
    但現在，機仆無比迷茫，在做出這種行為的同時，不理解自身為何如此。
    所以許係一步步引導。
    他期待，且好奇著，9090能否蛻變為真正的個體。
    那是許係從未見過的光景，也是許係對9090的祝福祈願。
    “抱歉……”
    過了許久，屏幕微微閃爍，旁側的發聲模塊傳出9090的聲音：“我無法理解自身的行為。”
    “沒事，那就不想了。”
    許係沒有強求。
    接著，機仆向許係詢問，是否要調整攝像頭角度，使其複原本來的位置。
    許係笑著表示不用。
    “就這樣吧，這個角度也能進行監測。”
    “而且，我也挺喜歡看星星的。”
    許係笑著，他的聲音令人安心，甚至傳遞進機核內部，使得那張呆板的電子表情顯示微笑。
    那單薄而脆弱的渺小意識。
    名為機仆RTX9090的存在。
    它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完全脫離正常智械應有的範疇。
    數據的流動裏滿懷不安。
    那是9090從未體驗過的彷徨。
    好在，身為主人的許係，並未對9090追究什麽，甚至是鼓勵9090繼續仰望星空。
    “9090，我要出去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什麽。
    許係急匆匆的，快步朝基地外走去，快到9090沒來得及準備武器。
    主人去做什麽了？
    機仆9090疑惑著。
    很快，它知曉了答案。
    隻見同步監視畫麵的屏幕，突然泛起陣陣漣漪，待到穩定下來，機仆才發現與許係有關。
    男人擦拭著攝像頭，抹去那些塵土的斑點。
    使得屏幕上的星空更加清晰絢爛。
    為什麽要特地跑一趟，清理攝像頭的表麵髒汙？
    機仆無法理解，理解不能，在許係回到實驗室後，向他問出盤旋於芯片內的困惑。
    男人隻是笑著。
    笑得機仆感覺略傻。
    “擦幹淨的話，9090看見的星星，應該就會更好看點吧。”
    很簡單的回答，平平無奇，於是，機仆不再過問。
    “謝謝您。”
    【叮——】
    【機魂愉悅中】
    【叮——】
    【機魂大愉悅】
    往後的時間，許係坐在實驗室內，看著那同步外界星空的屏幕，與9090一同觀看無聲的星空。
    這個過程並不有趣。
    更談不上價值。
    它唯一的作用，就是用以打發時間。
    “主人，您會無聊嗎？”
    機仆詢問著，以數據說出推論：“根據資料庫顯示，70%以上的人類，並不喜歡長時間的凝視天空，相比較之下，他們更喜歡投入於遊戲。”
    合成的電子音裏，隱隱透露出一種疑惑。
    “我還好，平時的時候，我確實不會主動看星星，但偶爾這樣做一次，我覺得還是挺有意義的。”
    許係回答著自家機仆。
    目光下移，望向屏幕角落處的微表情。
    雖然看不出什麽，但貌似，9090的心情還不錯。
    機魂愉悅？
    真是神奇。
    在無聲的靜謐裏，許係繼續觀看星空夜景，雖然9090沒有具體姿態，隻有一段數據和用作載體的機核。
    但在觀星的時候。
    許係總有那麽一陣恍惚。
    似乎有個人兒，就坐在自己身旁，緊湊著一同仰望星空，專注而好奇。
    啊……
    後背似乎有點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