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熠熠的天幕下，是陷入沉寂的萬物。
    夜風徐徐，捎來不知處的花香，以及若隱若現的妖魔嘶吼，漸漸的，這些都消散於風中。
    獨留紙張折疊的聲音。
    在空寂的院落格外清晰。
    仿若黑暗之海上的燈塔，是那麽的引人注意，想不發現都難。
    “嘎吱——”
    許係推開房門，行走於昏暗的院落，很輕易的就找到聲音來源，那是一道熟悉的紅白衣袍身影。
    此時的她。
    正手忙腳亂的，以根本不聽話的十指，費盡折著一張舊紙。
    許係認得那紙張的模樣。
    出自《養元功》的原本書籍。
    在傻子功開發出來後，養元功就成了不需要的廢品，無論怎麽折騰，許係都不會心疼。
    他隻疑惑，女孩究竟在做什麽。
    “咳咳——”
    許係站在女孩身後。
    在那月光僅能照亮一小片的狹小空間裏。
    輕咳幾聲，試圖引起女孩的注意。
    “可惡，怎麽就是不成功呢……”，女孩嘴裏碎碎念著，絲毫沒聽到許係的聲音，她愁眉苦臉的，趴在石桌上折著紙。
    於是，許係加大了音量。
    “咳咳！”
    “！！！”
    這次，17歲的武映雪終於聽見了。
    她像是被嚇到一般，快速轉身回頭，並順勢提起放在身旁的龍紋長槍。
    但在看見許係後。
    表情又變得僵滯起來。
    “先、先生？你怎麽會……”
    武映雪的聲音戛然而止，本來想詢問許係為什麽在這的她，忽的反應過來，是自己吵到了許係的休息。
    於是，她臉上露出歉意的神色。
    “抱歉，先生……”
    “沒事的。”
    許係擺擺手，打斷了女孩的道歉。
    夜晚的寧靜如一潭深深的死水，吞掉一切光線，使得萬物變得晦暗，難以辨清其模樣。
    但即便如此。
    許係還是看見了。
    那被少女攥緊於手心，被折得歪歪斜斜的紙張。
    “映雪，你這是在？”
    麵對許係的詢問，武映雪的表情略微尷尬。
    小小的俏臉，接連變換多種神色。
    最終不好意思的說出口：“我在折花。”
    “折花？你醒來就是為了做這個？”
    “啊，不，其實我……沒睡。”
    許係是先天武者，武映雪是鍛體第五境的換血。
    按理說，身體素質更強的許係，會比女孩更早醒來，但他卻先一步看見女孩的身影。
    答案很簡單。
    自白天的告別後。
    武映雪根本沒睡覺。
    “本來是想睡的，結果躺在床上後，反而變得睡不著”，像是被家長抓現行的貪玩孩子。
    濃鬱的夜色中，少女訕笑著解釋。
    今晚的月光黯淡，不太明亮，形成淡淡一層朦朧麵紗，映襯著少女不知所措的十指。
    “沒事，睡不著就算了。”
    許係笑著安撫，讓女孩放下心來。
    緊接著。
    他的目光著重放在那朵“花”上。
    不，應該稱為“破爛的紙”更合適。
    盡管女孩一再強調，她想要折的是花，但那十指捏造出來的產物，更像是隨手一捏的廢紙團。
    “？”
    麵對許係投來的疑惑目光。
    武映雪瞪大眼睛說道：“因為太暗了，我根本看不清，之前怕打擾先生睡覺，所以不敢點燈！”
    像是為了證明什麽。
    女孩以最快的速度，從房間裏找來一盞油燈，裏麵的油來自妖魔，很耐用。
    “嗤——”
    火苗躥升，微弱的火光在夜幕中，開辟出小小的空間。
    盡管不夠明亮。
    盡管很是微弱。
    但也足夠讓人看清，雙手上的掌紋和細小痕跡。
    “看我的”，武映雪深吸一口氣，將紙張平鋪在石桌，雙手慢慢的捏住紙角邊緣。
    一步一步，小心翼翼。
    將紙張塑造成——
    廢紙團。
    星光如碎銀般灑落，與淡淡的月光混合著，照亮現場無聲的沉默，以及莫名升起的窘迫。
    “我，其實……”
    少女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似乎還想辯駁些什麽。
    “還是讓我來吧”，許係無奈，拿起蹂躪得不成樣的紙團，再次將其平整鋪開。
    手指精準的把控紙張，或是對折，或是對角。
    速度很快，快到少女瞪大眼睛。
    像是無中生有般。
    先前的廢紙團，突兀的變成一朵紙花，一朵永遠不會凋零，表麵呈白褐色的奇異紙花。
    “好厲害……”
    “不對不對，先生你還會這個？”
    少女先是驚歎，接著用茫然的眼神，望向許係。
    她無法將眼前的許係，和往日武功精湛，殺妖魔如屠狗的形象，一同聯係起來。
    “小的時候，曾經學過一些。”
    看著女孩臉上的難以置信，許係輕笑著解釋道。
    “好厲害，好厲害……”
    武映雪念叨著。
    捧著那朵並不珍貴的紙花，對著夜空的皎月，觀摩了一遍又一遍。
    目光緬懷。
    愛不釋手。
    許係看著這樣的少女，不由得問道：“映雪，你怎麽突然想到，會深更半夜的折紙花？”
    “其實……”
    女孩遲疑片刻，終是說出緣由。
    她之所以睡不著，是因為想起已經過世的雙親，而在小時候，定遠王妃曾教過女孩折紙花。
    “那時的我，對折紙花根本不感興趣……”
    “隻想著救國救民，成為大俠……”
    武映雪的神情有些落寞。
    指尖輕輕一搓，紙花便在手中轉起了旋。
    許係很少在女孩身上，看見這樣的表情，在往日裏，武映雪表露出來的都是堅強模樣。
    隻是。
    再怎麽堅強的人，也會有失落的時候。
    “先生，您說……”
    “在這世界上，死了的人，都會去到何處呢？”
    武映雪低頭望著紙花，問出這樣的問題。
    許係看著女孩，看著她頭頂的夜空，以輕緩的語氣回答道：
    “在我的家鄉裏，有種說法是人死後，會化作星星懸掛天空，繼續注視著地上的親人，每當星空璀璨，就證明他們來了。”
    “這樣嗎……真是個不錯的說法。”
    女孩笑了。
    她知道這是假的，但她喜歡。
    “先生，教我折紙花吧，我想學會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