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家文弱今飄零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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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店門,兩人行走與街上,天色漸漸暗下來,熱鬧的街市也漸漸散了。“姐的鄰裏,日子不好過吧。”歐陽雨澤抬眼看天。“你們的錢都是冒險錢,偶爾買些好東西也算慰藉平生。不比我們還有安生日子過。”濛說道。
    “你先前在臨安有住所,何不回那去,也安全些,順便在那邊找人。”濛說道。
    “我隻在臨安租過房子,來此處前便退了租,在臨安城要麽租房子招剝削,要麽便是風餐露宿。”歐陽雨澤說著眼裏泛起淚花,他又指了指自己那張臉,“我這麵相去要飯都沒人信,隻能靠坑蒙拐騙掙幾個錢。又無大本事,遲早過回從前的日子,
    我倒挺樂意如今的生活。其實,這世道,可憐的是勞動人民,離不開土地也就避不了難。哎,姐具體做什麽營生?”歐陽雨澤總是擅長勸慰自己。
    濛看他由悲轉喜又是哀歎的,不由得歎息道:“不過是做些竹編,紡紗,繡花我做不來,我還種了些瓜果蔬菜。哦對,如今我代買了東西,過幾天要回家去,垚縣離此處不算近,隻怕照應不到了。”
    “姐這是那裏話,您自己有自己的營生怎可耽誤。”歐陽雨澤客氣道,“你方才說的找人,已然找到了,你不覺著那魏姑娘眼熟嗎?”
    “你是說,我真是糊塗,我……那真是太好了。”濛欣喜道。
    “人已找到,不如到姐家坐坐喝喝茶。”歐陽雨澤笑道。
    “哎~我那地方還不及一分地,又堆著大量的東西,隻怕你倆去了,連落坐的地方也無啊。”濛直搖頭,對於這些事想保持活潑開朗是不可能的。
    “那就再說。”歐陽雨澤道。
    說著閑話,兩人回到客棧,俞苧夜已經在裏頭了,她還叫了幾個菜,都是歐陽雨澤和濛愛吃的菜。
    歐陽雨澤看著那魚香肉絲,香辣雞燉蘑菇,青菜炒豬油渣,大份抄手,還有兩碗辣醬粥和一碗白米粥。
    往小凳子上一坐,動起碗筷邊吃邊閑聊。歐陽雨澤顧著吃話少許多,倒是濛嘴碎,正好,俞苧夜吃得少又吃得慢便同她聊。
    “苧夜,我去買了些布匹,明得回家去,不過很快便回來。”濛說道。
    “你既要回去,必是有事要忙,我常聽你說的事,安心多待些天多縫些東西。”俞苧夜暫且放下碗筷說道。
    “是啊,我還想著多縫幾條手帕給你,不過還是保護你們要緊。”濛憂慮道。
    “哎,你這話便錯,我們亦沒什麽要緊,不是嗎?”俞苧夜看了眼歐陽雨澤又轉過頭。歐陽雨澤點點頭,表示讚成和對濛事業的支持。
    “可……”濛一時不知說點什麽。
    歐陽雨澤總算尋到一個話縫,他用手指點了點抄手,“苧夜,這個好吃,也清淡。” 俞苧夜夾起兩個放碗裏,吃了一口,那邊還沒話音,便問起歐陽雨澤:“你這飯吃得差不多了吧?”
    “何事,你直說。”歐陽雨澤回道,筷子速度慢下來。
    俞苧夜一下把兩個一起吃下去,又喝了幾口飯後說道:“我要告訴你們個事,姓柳的道士便在不遠處,且兩天前我還碰到一個道士,醉醺醺的要對我動手動腳,不過被我打成重傷。”
    “隻一個?沒發生別的吧?你可不能瞞著我,”歐陽雨澤著急地用手帕擦拭自己的手後想去握住她的手又不敢,濛便看著偷笑。“我沒別的意思,隻是他們一般都是一起的。”
    “不錯,來的人應該不少,而且是來找我們的。”俞苧夜道。
    為了給另兩位反應時間,俞苧夜低頭把粥喝完。
    “你是說……”濛話音未斷便被他打斷。
    歐陽雨澤直直地看著俞苧夜,“這是真的?你遇到他們時在那?有沒有聽到他們有何計劃?這地方不能待了。對了那個打成重傷那個,你有沒有消去他的記憶。”
    俞苧夜放下碗筷,她思索會道:“我皆不知,或者說不確定,這地方是不能待了。自然是做了,隻是你知的我法力不穩定,有無消徹底難擔保。”
    濛也停住碗筷,觀察會四周,小廂房裏的一切似乎都變得陌生起來,或許便在店內,或許便在門外,有許多雙眼睛盯著裏麵。
    “這兩天,我也一直忙找人,探聽他們動靜,蕭雲亦特意與我相見。她亦同我說了這回事。”俞苧夜強裝鎮定道。
    “那就是八九不離十了,那我們趕緊走吧。”濛趕緊接話,她又到俞苧夜耳邊小聲說:“你們到我那去吧,那地方偏僻。”俞苧夜輕輕點了點頭。“那我們去收拾行李。”
    “哎,等一下,我有幾句話想同苧夜講。”歐陽雨澤立時站起來,叫住她。
    屋子裏,兩人在床邊也在窗坐著。“沒想到姐認識蕭姑娘。”歐陽雨澤開始閑聊起來,方才緊張的氣氛過眼便散。
    “聽她說是舊相識,我們明一早便走。”俞苧夜道。“蕭雲有無同你說什麽。還有她兄長的事。”歐陽雨澤給俞苧夜倒茶。
    “她隻同講我們大約是被盯上,切記小心,僅此而已。”俞苧夜一杯茶飲下後道,“不過我倒想問問你,你這幾天去幹什麽去了?你可是有什麽線索?”
    “那倒沒有,不過是白忙活。”歐陽雨澤緊張得汗都要冒出來。過些天再說吧,到時魏姑娘再多繡些,她便不好回絕了。
    “哎,我到處都找,實在想不通還會在那,夜裏亦睡不著。”俞苧夜歎氣,拿出買的酒小飲幾口。
    歐陽雨澤看著那狀似酒壺的東西,“你睡不著還喝酒,這有損身心啊!”他趕緊按住她再提酒壺的手。
    “我是妖。”俞苧夜道。
    “妖也不成。”歐陽雨澤堅決回絕。俞苧夜老實用酒塞塞上。
    “我有一事要想你探討,當日伏狗林,你要我把那晶石放下實在是有先見之明,可是不知你對靈鑽是何看法?”歐陽雨澤先前偷偷看過這東西,是柳家要拉歐陽家入夥時,帶過去的,不過被歐陽宇屏一口回絕。
    “靈鑽是能短時提升功力的法器,並不是外界那種說法,可以吸收靈力永遠保留。我覺著靈鑽並不是可畏之物。它對於我自身法力而言,那是並不必要。於外人外妖對付我而言,對其並無太大助益。”俞苧夜道。
    她盯一下歐陽雨澤才接著說道:“我當日是覺著,我族的東西被偷,那有一天要完完整整的取回來,而不是一點點在人家的地盤上以這種不太正大光明的方式。僅此而已並非什麽先見之明。”
    “原來如此,姑娘的見地讓在下開了眼。”歐陽雨澤表示讚賞。她聽著心裏有些高興,又聯想到王家,歐陽家,“我們這次被抓事不小,你父親他會怎麽想?”
    “我從十二歲被拋棄,王守擎是顧念我是歐陽道長的唯一血脈,自我母親離世後,他又無再娶,因而不敢下狠手。”歐陽雨澤如實說來。“苧夜,你不必憂慮,我的事也不值得你憂慮,安心去找回你的記憶要緊。”
    “你我現今一道同行,互相扶持也是正理。隻是我有一事須同你商議。”俞苧夜話越說越小聲,逐漸沒了底氣。
    “你隻管說。”歐陽雨澤又給她倒了杯茶,順便把酒壺放遠些。
    “蕭大哥,並無囑咐找不到如何,隻是既不能替他找到人,那這金子我們便不能收。”俞苧夜道。
    歐陽雨澤並無打斷,也是想直麵看看俞苧夜的為人。
    “你放心,除了這金子剩下的錢都是你的,你身上的錢花完便來同我取。”俞苧夜道,總覺著他近來怪怪的,她想。
    “那是自然,不過,苧夜,我……我跟你說了吧。”歐陽雨澤隻怕她再為錢的事多思,還有找人的事,心裏不忍,一上頭便要招了。
    “有何話但講無妨。”俞苧夜道。
    “是這樣,有個開布店的姑娘和邱笗極像。”歐陽雨澤道。
    “是嗎?你怎麽不早說!”俞苧夜有些氣惱。
    歐陽雨澤趕緊說好聽話:“我保證!就四天,我也想再確認一下,多問一下,之前沒少白高興一場。雖說行業不同但樣貌,可以說是一模一樣,據你說的性子也很相似。”
    “那可太好了。”俞苧夜高興一會笑容便逐漸淡去,“在那邊開店?你有問到什麽嗎?你是怎麽找到那去的?”
    聽出俞苧夜話裏幾不可察的興奮,歐陽雨澤心情舒緩不少,“西南邊太恒街的錦蓉坊,沒問到什麽有用的,無非是她娘不在,店裏四個繡娘,跟她娘出遠門是一個,回老家一個。現叫魏蔻蛾,禾女鬼的魏,豆蔻的蔻,蛾便是飛蛾的蛾。家裏還開染坊,舅舅還養蠶。
    這麽找到的嘛,這個,對了,錦蓉坊便是姐買布的那家。這下你可以放心了。”
    俞苧夜臉上淡淡的,心裏很高興,“原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還往村子裏找,找會醫術的。”
    一時再無誰開口,窗開著帶來涼風,月光從窗口灑下來,照到俞苧夜身上,襯得她更清冷神秘。
    看著那帶著憔悴的麵容,歐陽雨澤的心像被劃了一刀又一刀,“苧夜。人已經找到,明我們要出發到姐家,今夜你要好好休息,我會看著那些道士。苧夜,今後你要定要多吃多睡。這事也怪我,我該早點告訴你的。”他直賠不是,情難自抑地把手輕輕搭在俞苧夜手腕往上的位置。
    我本身便少眠……俞苧夜想,想起她沉睡千年夢裏那些東西便更睡不著。
    她沒有應話,直到他尷尬又小心地把手收回去,俞苧夜才慢悠悠地道:“成。”她也不知怎麽的有點開心,微微彎了唇。
    到了二更,仿佛所有人都睡著了,整間客棧都靜悄悄的。
    俞苧夜卻翻身倚在床邊,她已經睡足了,睡不著了,不過她還是打算活動活動然後再回去睡。她走到床邊打開窗,向外探望,巡視著周圍。
    她看到有一個男子,趕到一戶人家門前敲門,想是在送信,可是這麽晚,這麽會有人送信呢?
    李沉是個居住於山野的孩子,父親李朋砍柴,種田,母親薑環搭理家室,澆灌瓜果,照料起居。偶然一次機緣,李朋砍到好多柴,留下些,其餘的都拿去賣,賣到了好價錢,又去了賒賬的人家討債,卻換來幾本閑雜書敷衍了事。
    十四歲李沉卻愛上這些遊記,他將這些視如珍寶,還加倍努力幹活換書讀。讀遊記這些書,李老爹是不理解,這書又當不了飯吃,我們這樣的家庭啊……唉。
    兩年多的時間裏,李沉讀到些名篇,可是好多都是殘缺不全的,終於兩年過去,他苦苦央求父親陪他一起去找書,有了結果。
    他父親辛辛苦苦攢下來的一貫錢,給他買下五六本書,李朋也總算知道讀書的益處。有一回他打聽到一個窮困秀才的住所,趕緊引薦自己的兒子。
    丁秀才知道李沉好學,可是李家家窮,又何必花費家當來讀書,到頭來隻會淪為自己的下場。
    一眨眼三月過去了,丁秀才在李老爹的軟磨硬泡之下總算見了李沉。待他見了麵李沉,丁秀才一驚,“十六歲才真正讀書,實在是太遲了。”他死活不肯收這個學生,那怕李老爹拿出兩貫錢,還包吃食,他也不願。
    可是不知怎的,有一天他想通了,丁汝,字仲陽,已經四十多歲,作了三十年的秀才,父母皆不在世了,父母也不能看到他一點發跡的跡象,是帶著憂慮苦惱而終的。
    他苦讀十年,年輕時好求功名,常常跟當地豪紳混在一塊,替些有錢人寫字,替祠堂寫字,他還因為是秀才成了賣布的趙員外禦用寫字人,掛著他的名號,卻給極低的薪水。待到他老了,有時候記性差出差錯,趙家便把他辭退了。
    丁汝現在也就偶爾給人謝謝書信,讀讀書信,可這種事並不多,所以他基本是混吃等死這條路。
    那天晚上,他夢到恩師,他的恩師不計他窮苦而教他,之後丁汝未能金榜題名替他增彩,亦不曾埋怨。他想著自己飽讀詩書,除了蟾宮折桂,是不是還能做些別的?蝸居在這繁華的鬧市早已失去對文章的熱情了罷。
    是啊,李老爹樂意將兒子交給我來教導,是我之興榮,即便薪酬不高,待遇一般,但隻要能教書育人,我讀的文章還有用,又有何未嚐不可呢?
    就這樣,輾轉幾回,李沉終於成了丁汝的學生,他給他一個字,廬陵。
    俞苧夜看著他在敲門,心裏好奇,終於有人給他開門,他也被迎進門,她這才打消好奇,往別處看。
    窗邊,一女子半開著窗,仔仔細細地探查周圍,她身著橘黃色的衣裳,衣裳上左胸上繡著一撮小小的蘭花,針線稀鬆,不過俞苧夜很愛這件衣服。
    這樣一身明亮的衣裙,給她添了幾分色彩,亦襯出幾分氣色。
    更鼓敲至三更後不久,她也安心下來,怕打攪濛安歇,便在桌邊坐下淺眠。
    轉眼四更快到了,外麵卻傳來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