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六十七章 六神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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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大姑一時六神無主。
她試圖為自己辯解:“不至於……沒那麽嚴重!我們兩房人原是一家子,極親近的。我娘從前還照顧過他爹幾年。雖說後來結了仇,但那也是被逼的。我娘和我兄弟並沒有殺死他父母兄弟,頂多……就是說了些不該說的話,讓賊人知道了他一家的去向。可強盜殺手都找上門來了,若是我娘和我兄弟什麽都不說,一家子性命就保不住了,這都是不得已!
“況且,就算我娘有對不起他家的地方,那也與我不相幹。我是出嫁了的人,如今不過是暫且依附娘家人住著罷了。不管他跟我娘和我兄弟有什麽仇,我又不曾害過他家的人。再說了……他親娘早就死了,去年被賊人殺害的是他後娘,素來對他不好的,他也犯不著為後娘記恨我……”
她這話有些顛三倒四的,但女牢頭平日裏沒少聽她念叨,自然聽懂了她的意思。
女牢頭臉上露出了譏諷之色:“你真當額不知道你們家的案子是咋回事麽?賊人找上門,你們推說不知道就行了,一家子十來口人咧,都住在城裏,哪個殺手匪徒敢把你們全殺了?你們會賣了親人,就是不安好心!況且你們跟他家結仇,也不單是這一樁事,不是早幾年就把人家的家產給占了麽?這也是親近的族人該幹的事?得啦,別在額麵前辯解啦。就算你說服了這裏所有的人,又管啥用?你那堂侄還是會記恨你們家。如今他肯拿出幾兩銀子接濟你,就算是盡了親族的責任。過後你是個啥下場,都與他不相幹了。你以為額們長安城裏的讀書人會那麽無聊,揪著他不肯救濟殺父仇人的事,敗壞他的名聲?”
金大姑無言以對,抽泣兩聲,便低低哭了起來。
女牢頭也不理她,不緊不慢地吃著自己的午飯。女獄卒們送來剛買的鹵牛肉,她痛痛快快吃了大半碗下去,喝了一碗酒,覺得自己吃飽喝足了,才一邊剔著牙,一邊對金大姑道:“別哭啦。你也是有年紀的人了,又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遇到了難處,咋還能沒半點成算?你娘病了這麽久,你兄弟侄兒都跑了不管,你還不是靠著自己支撐到了今日?咋的?侄兒隻肯給你幾兩銀子,不肯給你養老,你就餓死了不成?光哭有啥用?好好想想以後吧!”
金大姑這時候也哭得有些累了,眼淚已經流不出來。她用帕子擦幹麵上的淚痕,心悅誠服地對女牢頭道:“大姐,我心裏實在沒有主意,您說我該怎麽辦呢?我手裏也就隻有十幾兩銀子,我娘治病、吃藥都要花錢,後事也要花錢。我若要留在長安,就得花銀子租房子住。若是不想留下,扶靈返鄉,我也得攢一筆路費。況且我兄弟侄兒都不在,我一個女人返鄉,連路都不認得,少不得要雇幾個人護送……這一筆筆的都是錢,該上哪兒掙去?
“我原本想著,我那堂侄繼承了長房兄弟的財產,還算有些家底。他既然願意接濟我,興許也會願意借我一筆路費,讓我能把我娘送回老家去呢?我在老家還有親妹妹一家,也有些親戚,家裏房屋田地俱在,我怎麽都能養活自己的,也就不用勞煩堂侄養活了。若他要我還錢,大不了把老家的田地賠給他。大姐你說,我這主意能行麽?”
女牢頭翻了她一個白眼:“你這算盤打得倒精,這跟空手套白狼有啥不同?額聽府衙裏其他人說過,遵化知州把你們家占據的長房家產都給變賣了,換成銀票送到長安來,已經給你那堂侄送過去了。他們家在老家隻剩下祖宅,還要你那幾畝田地作甚?!就算他要,難道你就做得主了?方才你不是說,你是出嫁女,娘家結的仇與你不相幹麽?你兄弟侄兒又不是死了,隻是不管你和你娘罷了,你賣了娘家的田地,他們能認麽?萬一跑回來打官司,豈不是又是一筆爛賬?
“況且你家還有沒有田地都說不準。聽說那遵化知州下手狠得很,你妹妹妹夫都把你們家田地房產交出去了,哪裏還保得住?你回去了也未必有屋子住,多半還要去求你妹子收留。你那堂侄啥都得不到,還得白白賠上一筆路費?他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答應?!別說你扶靈返鄉是大事。人家爹娘兄弟的棺材都還沒送回老家安葬咧,咋會答應先把你娘送回去?!”
金大姑被說得頭都抬不起來。原本以為行得通的計劃,原來在別人眼裏漏洞百出,哪兒哪兒都站不住腳。幸好她沒有直接跟堂侄金嘉樹提,否則惹得他生氣翻臉,她就連最後的依靠都沒有了。
金大姑低聲下氣地向女牢頭求教:“大姐,你說我該怎麽辦?”
“你這傻子!”女牢頭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額知道你孝順,可你這孝順也要用對地方!你要是還在老家,你娘是壽終正寢,你花多少銀子給她辦喪事都不打緊。隻要你兄弟不怕叫人說閑話,外人管得著麽?!隻是如今你娘是個犯人,眼看著就要死在牢裏,換了是別人家,一張席子卷了拖出去,能在附近山裏找個好點兒的地挖個坑埋了,就是上輩子燒了高香!若是遇上家裏子孫要臉麵的,不肯認犯了事的親娘,由得官差把人送去亂葬崗,也是尋常事!
“你有再大的孝心,也不該在這上頭鋪張。若額是你,花點錢買一具薄棺,再買塊新布做一身幹淨衣裳,把人收殮了就是,還講究啥排場?!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有個犯了事的娘?就算你在你娘身上花一百兩銀子,也洗不清她的罪孽,她在地府裏照樣要受苦。可你要是省下這筆錢,留著自己花,好歹能讓你在長安過得好一些,還能給你娘多燒幾炷香。哪怕你是要扶靈返鄉,也不必隻能指望別人周濟!”
金大姑張張嘴,很想駁一駁,但心裏卻清楚,女牢頭這是為自己著想。因此她閉了嘴,隻低頭不說話。
女牢頭又道:“若你真打算扶靈返鄉,額勸你也該早些打算起來。大冷天的上路就太辛苦了,最好等到明年開春再說。可在那之前,你在長安城還要吃喝住宿。等明年要上路時,雇人護送也要花一筆錢。不是額嚇唬你,這跟別人要出遠門,花點錢跟著商隊跑不同。你這是要帶著死人棺材走的,商隊嫌晦氣,多半不肯答應。而一般能做護衛活的人,要找差事,到處都是商隊可選,何必做你這單買賣?夜裏想住店都不成。你想要雇到可靠的人,不多花點錢可不行。你手頭上若隻有十幾兩,那一定不夠使!在出發之前,最好先想法子再攢一筆銀子,不然你想走都走不了!”
這麽麻煩的嗎?
金大姑這才知道,原來自己把事情想得簡單了。她急急抓住女牢頭的袖子:“大姐,我該怎麽辦呀?求你教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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