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一十章 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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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棠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找馬氏打聽過去身邊擅長針線的人,首先把馬有利家的女人踢出去,蓋因她們的針線風格不符合她的要求。過後能打聽到梅娘子這個人,可以算是個驚喜。
    她其實也不確定梅娘子的來曆,隻是聽起來長相、談吐、禮儀皆不俗,傳聞中還是從京城來的,身份神秘,有幾分象是宮廷出身的樣子,又無兒無女,無親無故,很方便做文章。況且,就算麻尚儀查出梅娘子不是宮廷出身也無妨,不是說她在京城貴人家中做過事嗎?那貴人家裏有可能有過宮裏出來的嬤嬤,她跟著學了點針線手法,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反正,海棠隻需要這個梅娘子充當工具人,好掩飾自己掌握的那些針線手法和禮儀規矩的來曆,就足夠了。她可沒想到,這梅娘子真的有可能是宮裏出來的,還是麻尚儀的故人,這就太出人意料了。
    事情真有這麽巧嗎?
    海棠皺了皺眉頭,決定要把這個謊圓好了:“這事兒我聽著怎麽象是做夢似的?世上當真有這麽巧合的事嗎?如今還做不得準吧?麻嬤嬤想要認阿奶做晚輩,也太早了些。等確定了再說不行嗎?不然八字還沒一撇呢,咱們家就先認了個長輩,萬一最後查明梅娘子不是她的故人,那阿奶豈不是白白吃了虧?”
    “可不是麽?額聽著也覺得不象話。”馬氏歎氣,“額都跟她說了,梅娘子的年紀不大對得上,不一定是她的姐妹。可她非說梅娘子是改名換姓、喬裝改扮,躲到山海關去的,定是連年紀也一並改了,做不得準。額覺得她象是鑽了牛角尖似的,想著她那麽想找到當年失蹤的老姐妹們,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線索,若是硬要告訴她,她找錯人了,其實她的姐妹們早就死光了,聽起來也太傷人心了些。因此額就沒再多話,她說啥額都認了,隻把梅娘子的消息告訴她,讓她自己派人查去。等到查明梅娘子確實不是她要找的人,她也就死心咧。”
    認姨是不可能認的,她都管麻尚儀叫了那麽久的老姐姐,怎麽可能忽然讓自己矮了一輩?隻是麻尚儀非要給她那隻玉鐲子,她要拒絕,麻尚儀還拉著她的手非要給她戴上,她也推不掉。如今隻能暫時把玉鐲子收下了,日後等麻尚儀查明梅娘子的身份,確定那不是其故人,她再把這玉鐲還回去便是。
    馬氏用力把鐲子卸了下來,對著燭火端詳了一會兒,歎道:“東西是好東西。麻嬤嬤真不愧是太後娘娘身邊出來的人,又是品階不低的女官,隨手拿出來的東西都如此貴重。不過額也不是沒見過世麵的人,還不至於貪她這點財物。她如今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無兒無女的,跟家裏人又分開了這麽久,子侄孫輩沒一個熟悉的,眼下又要住進小金家裏,替許娘娘照顧她外甥。等小金考中舉人,進京安家去了,她還要搬回自個兒家去,將來養老也不知咋辦。就算她侄兒侄孫願意供養她,她手裏也該多留些積蓄才是。沒錢又沒感情,哪個小輩會真心孝敬她?她有這樣的好東西,就該好好收起來,別隨便送人哪!”
    馬氏是真心替麻尚儀著急。雖然不打算認姨,但那好歹是與她相處和睦的新朋友,說話好聽,對她又出手大方,她怎能不擔心麻尚儀將來的生活呢?但她畢竟是外人,有些話實在說不出口,略提一句,也象是在挑撥人家和親人的關係似的。可她要是不說,就怕麻尚儀糊裏糊塗,將來會吃虧。
    海棠瞄了那玉鐲子幾眼,聞言便笑道:“阿奶也操心太多了。麻家的小輩就算對麻嬤嬤不好,難道鎮國公府還能讓麻嬤嬤吃了虧?好歹那也是太後娘娘身邊的老人,若是麻家人不管她,鎮國公府也會讓她安度晚年的。”
    話雖如此,但鎮國公年紀也大了,他與鎮國公夫人若是雙雙去世,鎮國公府便換了當家人。幾位少將軍人品都信得過,可他們大多駐守邊城,沒幾個人是留在長安的,周四將軍夫妻也進京去了,將來留在長安鎮國公府當家的又是誰?他能把麻尚儀照顧好嗎?等周太後也去世,那就真的人走茶涼了。就算主人家對麻尚儀很客氣,底下的奴仆又如何?
    馬氏在長安長大,從小沒少聽周家的各種八卦小道消息,從來不認為鎮國公府就是個太平無紛爭的桃花源了。隻不過是鎮國公府的曆任當家人一向正派,因此國公府的行事從來不會太出格罷了,私底下也不是沒出過害群之馬。
    所以,馬氏認為麻尚儀應該多為自己的將來著想,就算手裏有許多好東西,也該謹慎些,別四處送人,更不該輕易在外人麵前露了富才是。
    海棠便道:“話是這麽說沒錯,但麻尚儀不是沒見過世麵的小姑娘了,她在宮裏經曆過那麽多艱難險阻,見識過那麽多陰謀詭計,怎會還抱著天真的想法,對人性醜惡不作任何提防呢?我認為她對自己的將來早就有了妥善的安排,今天會貿然送阿奶這麽貴重的東西,一來是相信您的人品,二來……大概是對當年故人失蹤之事十分重視,哪怕隻有一點似是而非的線索,她也願意不惜一切代價去查明吧?
    馬氏聽了這話,又忍不住歎了口氣。
    有些事,她從前沒怎麽關注過,隻隱隱約約聽說過些傳聞。今日有了麻尚儀這位親身經曆者的講解,她才知道,周太後在成為太後之前,原來受過這麽多委屈。
    怪不得周家對常家的怨氣會那麽深呢!
    她從前總覺得周家人對海長安以及他的父親過於苛刻了些,無仇無怨的,隻因為他們是常家血脈,便壓製著他們的前程。如今她總算明白那是為什麽了。在長安,不但周家與常家有舊怨,還有別人與常家有血仇呢!
    馬氏壓低聲音跟孫女說起了麻尚儀的往事:“聽說當年一塊兒從長安陪嫁進宮的八個侍女,有好幾個都死得挺慘的,還有人被攆出宮後就下落不明。那些姑娘都是鎮國公府的世仆之女,家裏父兄爭氣的,幾十年來都掙下了軍功,也做了官,當了將軍,獨立門戶了。他們離京城遠,救不了自家閨女,咋一看見仇人的子侄來到長安,豈有不遷怒的道理?若不是鎮國公事先有吩咐,隻怕你二叔他爹早就死了,連你二叔都不可能好好地活到現在。如今二叔隻是前程受限,好歹也有份差事在身,跟著額們家不愁吃喝,也順利娶妻生子了。人家的閨女卻回不來了,連屍首都找不著,叫人如何抱怨呢?”
    要抱怨,也隻能抱怨常家不做人。常貴太妃當年為爭寵奪嫡手段太狠,人又死得太幹脆了,叫人無處泄憤出氣。再怨常家將旁支子弟推出來做出氣筒,自家卻在京城安享富貴,根本不管旁支血脈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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