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外科1號治療室。
    一名麵相刻薄的中年女子正在撒潑。
    她一邊說話，一邊歇斯底裏地捶打病床。
    “我侄女十幾分鍾之前還能走路，現在連呼吸都困難了。”
    “請不要著急，我們正在排查病因！”
    “之前不是檢查過嗎？怎麽還要檢查！天華醫院虛有其表，這麽年輕的醫生能治啥病，不是害人嘛？”
    劉涓涓的右頰紅腫。
    被中年女子扔出的文件板意外砸中，眼角隱有淚痕。
    她強忍委屈，準備重新給女孩做詳細檢查。
    中年女子嗬斥道，“你別碰我侄女了！趕緊找有經驗的醫生來，不然我肯定會追究醫院的責任。”
    醫生一直是高危職業，除了高強度的工作帶來的職業病，偶爾還得麵對醫鬧。
    劉涓涓剛轉為住院醫師，第一次遇到這類病人，大腦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是好。
    女孩呼吸越來越急促。
    中年女子的情緒也變得越來越暴躁。
    她琢磨著隻有把事情鬧大，才能得到醫院的重視。
    突然，她抄起櫃上的暖壺，朝地上砸去。
    不過，手腕舉在半空，停了下來。
    沒有爆裂聲。
    劉涓涓定睛一看，趙原及時趕到，將暖壺搶下。
    事態沒有持續惡化。
    “怎麽？你要打人嗎？”
    中年女子回頭望向趙原，發現是一個一米八的年輕小夥。
    囂張的氣焰瞬間矮了半截。
    趙原望了一眼蜷縮床上的女孩，眼露冷色：“醫院是有監控攝像頭的，你剛才的行為已經涉嫌破壞公物，尋釁滋事了。”
    “嚇唬我？我會怕？”中年女子不屑地乜了趙原一眼。
    “撒潑打鬧隻會延遲治療時間，讓病人更加痛苦。”
    “趕緊把管事的喊過來。你不配跟我說話。”
    趙原無語。
    論吵架還真不是中年婦女的對手。
    這時，傳來護士的聲音。
    “患者好像失去意識了。”
    救人要緊。
    趙原當即撇開女子，走向病床。
    其他人主動讓開通道。
    換做幾天之前，如果趙原給病人查體，會覺得他自不量力。
    今非昔比，沒人將趙原當成新手看待。
    趙原在女孩的腹部按了幾下。
    女孩悠悠地吐了口濁氣。
    氣色呼吸均有所好轉。
    中年婦女見趙原能立竿見影地緩解女孩的病情，意識到新來的醫生雖然年輕，但有兩把刷子。
    趙原知道治標並未治本。
    女孩究竟是什麽病，還得詳細檢查後，才能知曉。
    劉涓涓將女孩的情況告訴趙原。
    “女孩，十五歲，晚飯後突然腹痛、嘔吐，排除經痛、食物中毒，血象檢查發現血糖較高，診斷為糖尿病酮症酸中毒引起腹痛。”
    “她在胡說八道。這麽小的孩子怎麽會得糖尿病？”中年女子對劉涓涓持有敵意。
    “誰說年輕人就不會得糖尿病？”趙原皺眉，“血糖檢測報告不會說謊。你是醫生，還是我們是醫生？難道你比我們更專業！”
    中年女子被嗆住了，半晌才問，“好端端的怎麽會得糖尿病呢？”
    “糖尿病也分不同的總類。老年人得的糖尿病為常見的2型糖尿病。你侄女得的是1型糖尿病。這種病發病特別急，青少年居多，病因很多，可能感染了病毒。一旦發病，終生都得用胰島素治療。”
    可能在對牛彈琴，但趙原還是耐心解釋：
    “空氣中有一股爛蘋果味！都聞到了吧？”
    包括中年女子在內，所有人都下意識深吸兩口氣。
    果然有一股酸腐味若隱若現。
    “這是糖尿病酮症酸中毒的典型症狀。”趙原的語氣也變得柔和下來。
    涉及知識盲區，女子啞口無言。
    “最近這段時間孩子的飯量是不是比以前大？吃得多？尿得多？喝得多？體重反而下降。”
    中年女子愣了一下，才說，“她最近的確暴瘦很多，我們以為是學習壓力大導致的。原來是糖尿病！”
    趙原看似在詢問，其實是通過這種交流方式，讓家屬理解病理。
    中年女子接受能力不差，逐漸意識到錯怪劉涓涓了。
    “1型糖尿病在病發時會引起腸梗阻。最好的方案是降糖、消酮、糾酸、補液，如果症狀緩解，根本無需手術，這樣對女孩的創傷會降到最低。所以劉醫生的治療方案沒有錯！”
    “不對！”中年女子的語速突然又變急了，“如果方法對，為什麽沒有好轉，反而更嚴重了！”
    劉涓涓也覺得納悶，困惑地望向趙原。
    趙原已經查體結束。
    他遺憾地看著女孩。
    “她不僅患有糖尿病，還有粘連性腸梗阻！”
    ……
    粘連性腸梗阻？
    劉涓涓表情微變，“我確認過，病人沒有手術史。”
    粘連性腸梗阻與腹部曾做過手術有關。
    趙原的目光鎖定病人家屬。
    “他們隱瞞了病史。”
    如果提前得知病人做過腹部手術，那麽劉涓涓會立即聯想到粘連性腸梗阻這種可能。
    趙原相信，劉涓涓絕不會在查問病情時，不問手術史這種低級錯誤。
    唯一的解釋：患者家屬沒有跟安劉涓涓說明實情，導致劉涓涓診斷出現差錯。
    柳暗花明、峰回路轉。
    趙原質問中年女子，“患者曾做過闌尾炎手術，你為什麽沒有說？”
    中年女子慌忙解釋，“她是我的侄女，寄宿在我家裏。她以前生過什麽病，我也不是特別了解。”
    “趕緊核實一下吧。”
    趙原百分百確定：女孩曾得過闌尾炎，並做過微創手術。
    讓中年女子問清楚，是讓她意識到，錯誤判斷患者的病情，她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如果她一開始就將患者的情況，準確告知劉涓涓，就不會讓女孩陷入病危的境地。
    中年女子走到門口，撥通弟弟的電話。
    打完電話，回到房間，眼中多了愧疚之色。
    “我剛問過了，在五歲的時候，她的確做過闌尾炎手術。”
    五歲時女孩還很小，沒有留下記憶，她本人不可能知道自己有這個病史。
    至於中年女子是女孩的姑媽，五歲生病時她不在場，所以也不知道。
    劉涓涓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
    水落石出！女孩病情加重，家屬也存在很大責任。
    劉涓涓偷偷瞄了一眼趙原，情緒複雜！
    她方才就像是一隻被沾在蛛網上的小昆蟲，隨時會被蜘蛛吞食，一度孤立無援。
    趙原宛如騎著白馬的勇士，從天而降，拯救了處於危機中的自己。
    天花板的燈光打在師弟的側臉，棱角分明的臉，是那麽的專注而專業！
    這一刻，他帥得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