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知女莫若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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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被蕭楚昀這麽一番打岔,沈南枝原本沉悶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她轉頭去了沈言馨的院子。
    幾位舅母剛剛離去,這會兒,沈言馨正坐在窗前黯然神傷。
    沈南枝將丫鬟婆子都打發了下去,聽到動靜,沈言馨才回頭滿眼擔憂地看向她:“枝枝。”
    沈南枝在阿娘身邊乖巧坐下,就聽沈言馨擔憂道:“關於皇上要對付沈家的那些傳聞……你怎麽看?”
    沈南枝搖了搖頭:“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阿娘好生養病,其他的交給我們就是了。”
    聞言,沈言馨微微蹙眉:“我們?”
    沈言馨何其敏銳,沈南枝一個措辭,就能叫她察覺出不同尋常來。
    “雖然說不上來為什麽,但我總覺得你有事情瞞著我。”
    沈言馨輕歎了一聲:“我知道你有你的主意,也不想叫我擔心,可是,枝枝,事關沈家,馬虎不得,最近也真是事多之秋,且不說你們出去在外麵遇到的那些,就連周管事那頭也出了事,也不知道其中有什麽牽連?”
    沈言馨所說的周管事是周順,他竟是方宏屹安插在沈家的一枚暗棋。
    當初如果不是他跟方宏屹那邊的假和尚裏應外合,也不會置沈南枝於險境,甚至還得要蕭楚昀親自出麵半路劫走了沈南枝,才沒讓他們得逞。
    這樣的人留在沈家遲早是個禍患,沈南枝斷然沒有心慈手軟的道理。
    不過,他這些年在沈家表麵上做得麵麵俱到,辦事也很是穩妥,若是直接揪出他,隻怕會引人猜疑,甚至還有可能牽扯到寧王餘黨舊案上,給沈家帶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沈南枝在出發去春圍巡獵之前,就安排了人暗中除掉他,並掩飾成一場意外。
    阿娘不知內情,心生擔憂也在情理之中。
    沈南枝靠在她肩頭,柔聲道:“放心吧,阿娘,沒有的事,周管事那邊隻是個意外,至於其他的,阿娘也別多想,安心養身體,我原想著,等我和王爺的大婚之後,就接阿娘去鎮北王府住,外祖父外祖母年事已高,身邊也離不得人,到時候幾位舅母也是要回老宅盡孝的,總不能讓阿娘一個人留在鎮國公府。”
    聞言,沈言馨忍不住皺眉:“那國公府就不必留人了嗎?”
    沈南枝的理由無懈可擊,但叫沈言馨不安心。
    還沒等沈南枝開口,她一把拉著沈南枝的手,緊張道:“枝枝,是不是皇上真的要對國公府動手了?”
    不然的話,沈南枝也不會將舅母她們全部送去沈家老宅。
    “是不是長安的死也跟這個有關?”
    到底是沈言馨,雖然平日裏不問世事,但這個中利害還是能瞧出來的。
    沈南枝就是怕她擔心,所以才特意跑來這一趟。
    “阿娘,你可信我?”
    別的沈南枝不好多說,她隻篤定道:“我一定會好好守護好沈家。”
    沈言馨沒有半點兒猶豫:“當然,連你都不信,阿娘還能信誰?”
    說著,她長長地歎了口氣:“罷了罷了,你有你的想法和計劃,阿娘不多問了,但隻有一點。”
    說到這裏,沈言馨的眸中滿是堅定:“保護好自己,切記不要以身犯險。”
    沈南枝笑著抱著阿娘:“知道了,阿娘。”
    在蕭楚昀帶回來消息之前,順慶帝的那把刀已經懸在了沈家的頭上,刻不容緩,但現在看來,他們至少有喘息準備的時間。
    “你這孩子。”
    沈言馨有些無奈地笑了笑:“看似乖巧懂事,但實際上也跟你表哥一樣,讓人不省心了,你表哥將來再如何,好歹也是在你大舅母跟前兒的,成日裏能耳提麵命,能照顧到的,可你是要嫁去鎮北王府的,阿娘真怕你還是孩子天性,會吃虧。”
    聞言,沈南枝忍不住笑道:“怎會,阿娘,我可不是那吃虧的性子。”
    可是,話剛一出口,沈南枝就反應過來了,再對上沈言馨那雙仿似已經洞察了一切的眸子,沈南枝哪裏還有不明白的。
    阿娘這分明是趁著她放鬆警惕,套她的話來的!
    人都死了,談何將來?
    而且,若表哥當真死了,阿娘提到他的時候,言語中都該帶著遺憾和悲痛,而不是跟往常一樣,拿著他跟沈南枝一起打趣。
    提到這裏,沈南枝的第一反應也該是遺憾和傷心的,可她並沒有反駁這句,還隨著沈言馨的話茬接了下去。
    知女莫若母,更何況在外人麵前,沈南枝無論是行為舉止還是言語,都不可能往外泄露半分,偏偏在阿娘麵前,她因為太過信任和放鬆,一不小心就漏了底。
    沈南枝哭笑不得:“阿娘……我……”
    即使這裏沒有外人,沈言馨也搖了搖頭,並抬起手指放在唇邊,給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該怎麽做,我知道的,隻是……”
    說起這裏,她不由得想到之前沈南枝大舅母楊氏那悲痛欲絕的模樣以及陸翩翩的診斷。
    沈言馨不免擔憂道:“再怎麽說,還是應該告知你大舅母一聲,我真怕她的身子撐不住……”
    說到後麵,沈言馨已經紅了眼眶。
    沈南枝點了點頭:“阿娘放心,剛剛我跟大舅母出去散心,說的就是這個,她有分寸的。”
    既如此,沈言馨也就沒有什麽好擔心的了。
    母女兩人說了會兒話,沈南枝怕她累著,叮囑了她好生休息,這才轉身離開。
    她剛踏入後花園,追風就帶消息回來了。
    “姑娘,劉家將靜雅小姐禁足了,消息傳去劉家的那天,靜雅小姐就要來沈家,最後被劉家大夫人親自帶著人攔下,這幾日都被關在屋裏不得出,雖然飯菜都照常送了進去,但聽說她都一口沒動。”
    以劉靜雅那般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性子,若劉家人不放她來沈家,她絕食而亡都有可能。
    這才真正的讓沈南枝頭疼。
    不似大舅母那般沉得住氣,也不似阿娘這樣足不出戶不會給人機會看出端倪,劉靜雅的性子太活脫,而且十分情緒化,再加上她的身份注定會得到許多人的關注,沈南枝就怕她不經意間沒藏住,叫人察覺到什麽。
    所以,她那裏暫時還不能說,沈南枝能做的,就是勸住她。
    不過,以沈家現在的狀態,沈南枝在不好直接登門,而劉家在這時候攔住了劉靜雅,不讓她過來,顯然也是察覺到了順慶帝的意圖,擺明了不想蹚沈家這趟渾水,沈南枝要見劉靜雅並不容易。
    沈南枝正想得出神,卻見春桃匆匆來報:“姑娘,薑家那邊來人了,秦媽媽親自來的,說是老太太快不行了,想見姑娘最後一麵。”
    這話沈南枝連一個字都不信。
    若張氏真的不行了,隻怕恨不得將沈南枝一並帶走。
    她擺了擺手,懶得去搭理,不曾想一旁匯報消息的追風也道:“對了,屬下剛剛打聽回來的消息,說是您……說是薑大人的案子定下來了,原本刑部判的是三日後問斬,家中財產一並充公,女眷充入樂籍,男丁流放,但不知道為何,最後皇上卻打了回來,隻圈出了對薑大人一人的判罰,並未禍及薑家。”
    就連追風都聽出了這件事裏的蹊蹺,沈南枝當然也覺得不妥。
    以薑時宴所犯下的重罪,抄家流放,也在情理之中,刑部的判罰並沒有什麽問題。
    更何況,薑家現在已經是窮途末路,牆倒眾人推,不可能會有人在這時候為薑家求情。
    而且,順慶帝可不是個心慈手軟顧念舊情的,他為何會單獨對薑家眷網開一麵?
    沈南枝正琢磨著,門房那邊又有人來報:“姑娘,秦媽媽又來了,說是張老夫人快不行了,請您看在祖孫情分上,替她請禦醫來走一趟。”
    薑時宴已然獲罪,就算沒有禍及薑家家眷,但以現在的薑家,也斷然請不起禦醫,可張氏的身體每況愈下,尋常的大夫根本沒有辦法,也確實不能再拖下去了。
    原來,這才是秦媽媽求過來的目的。
    門房的小廝一臉緊張道:“那秦媽媽著實可恨,直接跪在了咱們府門外,一直不停磕頭,這樣下去,對咱姑娘的名聲也不好。”
    就算薑時宴已經同沈南枝斷親,但在這樣處境下的張氏拿孝道來壓沈南枝,依然會叫人說三道四。
    沈南枝當然不在意,可就如阿娘所言,沈家是多事之秋,而且好不容易才引導了輿論的風向,當然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被人鑽了空子。
    而且,沈南枝也很好奇,順慶帝為什麽對沈家眷留了一手。
    她擺了擺手:“好,那我便去看看。”
    反正就張氏那情況,就算禦醫來了也回天乏術。
    秋雨那邊也正好忙完趕了過來。
    看她的手勢,應該是蕭楚昀已經歇下,陸翩翩和墨雲在守著,沈南枝便也沒什麽好擔心的,她帶著秋雨直接出了門。
    鎮國公府的門外,果然如那小廝所說,秦媽媽的頭都磕出了血痕,她還在不停地磕著,口中念念有詞:“姑娘,您就大人有大量,原諒老夫人這一回吧,錯的是老爺,不是老夫人,她就想在彌留之際見見自己的親孫女,姑娘,您就忍心讓老夫人帶著遺憾離開嗎?”
    沈南枝趕過去的時候,府門外已經裏三層外三層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
    沈南枝一出現,瞬間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她雙眼泛紅,一副才剛剛哭過的樣子,身上也穿著素白對襟襦裙,麵色蒼白如紙,整個人都似是弱不禁風的楚楚可憐的,瞬間就叫那些旁觀的百姓想起沈家剛出事的那位小公子。
    因此,原本被秦媽媽挑起來的情緒也瞬間被澆滅了大半。
    而秦媽媽卻越說越起勁。
    一聲哀嚎才喊出口,卻在抬眼間看到沈南枝的瞬間卡在了喉頭,她怔怔道:“姑娘……您……”
    她也沒想到,沈南枝會這麽快出來,更沒想到沈南枝竟然一改往昔囂張跋扈的狀態,成了這樣可憐的模樣。
    秦媽媽還沒反應過來並接上話,沈南枝已經用略微沙啞的聲音開口道:“抱歉,讓秦媽媽久等了,我並並非有意怠慢,也不是不想去看祖母,隻是因為阿爹的那些事情,我怕祖母會因此遷怒於我,她是長輩,怪我氣我倒也沒什麽,我隻是怕祖母因此傷了身子,導致病情加重,這樣一來,可真是我的罪過了。”
    說到這裏,沈南枝眼眶越發紅了,她哽咽道:“如今祖母既然願意見我,想必是已經想通了其中的事理和大義,我當然該在祖母身前侍奉湯藥。”
    說著,沈南枝微微俯身,抬手扶起了秦媽媽。
    那副潸然欲泣的真誠模樣,幾乎讓秦媽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她到底沒有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當即垂眸道:“那還請姑娘隨老奴來,老夫人一直念叨著你呢。”
    沈南枝點了點頭,不過在提步之前,她又特意問了一句:“秦媽媽可一定要問好了,若是祖母還未想通或者消氣,您這樣帶著我過去反倒是衝撞了祖母。”
    她當然要提前當眾撇清關係,省得張氏那頭真的出了事還要碰瓷到自己身上。
    秦媽媽往日也是個厲害角色,尤其那張嘴,但因為薑家出事,再加上照顧張氏,被磋磨的已經完全沒有了往日的淩厲勁兒,就連反應都遲鈍了不少。
    比如這會兒她也想不到話來反駁沈南枝,隻好附和道:“是,姑娘說得極是。”
    沈南枝點了點頭,旋即轉頭掃了一眼周圍那些還在張望著看熱鬧的百姓,她微微欠了欠身子:“我沈家最近時運不濟,接連出事,難免驚擾街坊四鄰的,而且也有許多叨擾或者照顧不周之處,我在這裏給大家賠個不是了。”
    眾人不過看個熱鬧,哪裏敢真的受沈南枝這一禮,當即對沈南枝抱拳回禮,紛紛都散了開去。
    沈南枝有理有據,而且禮數做得也足,不但沒有半點兒輕視這些尋常百姓的意思,甚至還給他們道歉,給了他們足夠的尊重,當即就給在場眾人留下了極好的印象,並將在鎮國公府門前的這一幕自發地用力宣揚了出去。
    可他們不知道,他們前腳剛走,沈南枝看向秦媽媽的眼神陡然轉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