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瀾江黿君,長生法,三花五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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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徽七年,農曆七月初一;相傳此日乃前古上聖【元皇氏】聖誕;是以家家戶戶,張燈結彩,祭祀這位統一諸部,征伐山海的上古人皇。
    同時,亦是仙門道院,每十年一屆招收門徒之期。
    寬上百裏的瀾江,波濤洶湧;三層樓船在其中,都如一葉扁舟般的渺小。
    紀緣身邊帶著‘小煞星’’殷瑤兒,負手站在甲板上,默默看著滾滾波濤。
    殷瑤兒,正是之前街上騎著紫煙駒橫衝直撞的那個金冠錦服的少年。
    也是再見她時,紀緣才知這‘小煞星’是個女孩兒,難怪會叫‘瑤兒’這麽娘炮的名字。
    “什麽狗屁陳家千斛大樓船,垃圾,我都快坐吐了,怎麽還不到?”
    “閉嘴!”紀緣臉一沉。
    他們此行,乘的是陳海家的樓船渡江,雖然這樓船確實有些暈,也行的很慢,但人家都不收錢,你還好意思罵罵咧咧?
    殷瑤兒麵色發白,嘴裏罵罵咧咧:“紀二娃,你站那麽遠幹什麽?狗東西,趕緊扶我!!”
    紀緣驀的轉頭,眼神冷冷看著她。
    “看什麽?你不服啊?狗奴…啊!”殷瑤兒話音未落,衣領已被紀緣攥起。
    整個身子都被提了起來,她在空中,不住的伸胳膊蹬腿掙紮:“你…你放開我!”
    “別再瞎叭叭,給我安靜點,不然我給你扔下去,信不信?”
    殷瑤兒看著腳下滾滾波濤,甚至能感受浪花濺在身上水滴,她嚇得臉色煞白:“不不不,不要,我最怕水了。”
    “哼!”紀緣鬆開了手,將她放回甲板。
    “還有,我警告你,不能叫我二娃。”
    殷瑤兒眼神怨毒的看向紀緣背影。
    她伸著腳虛比劃了下,試圖一腳將紀緣踹下船去。
    但又顧及著他的‘神力’,最終做罷,冷哼:“叫你二娃怎麽了?我還叫陳海大嘎呢!”
    “是不是,陳小嘎。”
    此時,剛從船艙走出的陳海和煦麵色一僵,臉頰抽動。
    紀緣也禁不住的扯嘴笑了。
    如果沒記錯,按涇州方言,‘嘎’是牛牛的意思,他心裏頓時平衡多了。
    原來這‘仙學世家’,竟也跟鄉人般,信賤名兒好養活啊。
    這時,紀緣見船工們抬著大木桶走出船艙,將一桶桶煮熟的糯米飯,倒入江水滾滾波濤中。
    “這是幹什麽?”
    “相傳江中有黿君,其乃龍宮太子;每逢大船渡江,或逢年過節,必要奉以貢品,以養黿君麾下水族。”陳海解釋。
    說來也怪,那一鬥鬥糯米飯倒下去。
    波濤洶湧,浪花滔天的江麵竟瞬間風平浪靜。
    隱約能見水下魚群不時翻著白肚皮,映日光明,一閃而過,在分食糯米。
    “噫?果然不晃了欸!!”殷瑤兒驚奇大叫。
    她像是找到什麽新奇的玩物,撈起船上掛的‘網兜’就要往下扔,試圖將那些魚群兜上來。
    船工趕緊拉住她:“小姑奶奶,這些魚可撈不得。”
    “是啊,這是黿君座下兵馬,您撈一個上來;江中風浪滔天,我們都得下水底去…”
    “呸!我豈會怕他,什麽狗屁黿…”
    “閉嘴!”紀緣聞言,趕緊一把將這‘小煞星’扯回來,捂住她的嘴。
    青兕說過,仙妖靈怪,道行高深者,難免都有些靈妙感應,念人家‘名號’,人家都有感知的。
    難怪那殷老太尉那麽大神通,都想著將這‘小煞星’送入仙門教養。
    這廝著實是個惹禍的根子,而且還有多動症、狂躁症,一刻也停不下來。
    以後非得好好教訓教訓她不可。
    紀緣心頭暗想。
    這時,江中陡然一股水波浪頭卷過,推波助瀾,船隻航行速度,霎時大增數倍。
    “多謝黿君!!!”
    船工們大喜,紛紛望著江頭下拜。
    紀緣和陳海則都身形微緊,戒備的看向江水之中,隱約一團七八丈的黑影,散發神妙氣機。
    驀然,水中似‘鱷魚’般的黑影開口:
    “諸位莫慌,某家鱷元帥,聞近日玄微大教仙長招納門人,我家大王特遣某領水族,推波助瀾,襄助諸位渡江去。”
    “有勞鱷帥!”陳海拱手一禮。
    水中不再有聲音回應,黑影隱入水底不見。
    短短一炷香時間,船隻風也似的穿過百裏江麵,在連綿青山下靠岸,岸邊早已停靠無數船隻,大小樓船、輕舟連綿數十裏不絕。
    陳家樓船中,有數百少年走下船艙,這些都是陳家故舊,一並乘陳家樓船渡江的。
    紀緣帶上殷瑤兒,跟隨眾人一起走上一條崎嶇山道。
    山道狹窄,三五尺寬,蜿蜒曲折,直入深山,隻能容一人過。
    上山途中,連綿不覺都是人影,一眼望去,不見邊際。
    有其它大州趕來的,有涇州本土十八郡提前得知消息過江來的。
    到山腰時,往下看依舊密密麻麻人頭,不下十數萬人。
    走到不知多久,腳下已是千尺懸崖,雲霧繚繞,才見前麵豁然開朗;到山頂處,才見深山古刹,金殿樓閣、飛簷鬥拱,雕粱畫棟,連綿數十裏的建築。
    過一座門樓,牌匾上書【雲台觀】;兩側對聯【道高龍虎伏,德重鬼神欽】橫匾【道高德隆】。
    幾位道人,攔在門樓下。
    為首的中年道人紮一字青巾;月白袍服,腰係水火絲條,身背寶劍,仙風道骨。
    但紀緣卻隱約記得,這便是此前涇州城中見過,那‘靈玄’道人,隻是現在的他穿著很正式。
    “貧道靈玄,主持檢測資質,招收弟子入山。”靈玄道人聲音不大,傳遍整座山中所有人耳邊。
    “現在,爾等之中;有五指殘缺者,口吃耳聾者,不識字者…就不用上山了。”
    有人問:“道長,我聽聞上聖仙師收徒,言有九竅者皆可成仙,這般的為何不收…”
    “五指殘缺,掐不得法訣;口吃耳聾念不得真言經文;不識字者,看不懂天書真章…是以不收。”靈玄淡淡說。
    旋即,靈玄道人手指一麵青光氤氳的銅鏡,對著每個排隊上前的人晃了一晃。
    隨後,便指向一側讓人下山去。
    隻是短短一個時辰功夫,前方上萬人,幾乎都被刷下山去;竟隻有寥寥一兩人,才能被引入山門。
    也有不服的,靈玄道人一拂袖,滾滾風煙起如龍卷,將人直接掃下台階。
    很快,就輪到紀緣他們這一批。
    陳海小小年紀,已修成玄微教法力,靈玄道人都沒有拿鏡子照他,直接擺手:“陳海通過,根骨上乘,錄入法籍。”
    “嗯,殷瑤,小小年紀,也已修成法力,通過,錄入法籍;也直接上山去。”
    接著,再看向紀緣。
    這次,靈玄道人才用鏡子照了。
    鏡中,竟倒影出五髒六腑,骷髏骨骼,隱約能見得氣血滾滾紅煙,除此之外,鏡中還有一絲白色光炁。
    “嗯?氣血這般強健,已不下妖獸軀殼,難怪天生神力;但這靈竅資質…”靈玄眉頭微蹙。
    紀緣靈竅資質,不能說沒有,也不能說很差,但隻能算一般;勉強也能夠上玄微教標準。
    但要從十數萬人中挑出二十人,紀緣一定是排不上號的。
    不過,想起殷開山偷偷塞給自己的大量靈藥法材…
    靈玄道人蹙起的眉頭鬆開,昧著良心說:“紀緣,根骨上乘,上山,錄入法籍。”
    不遠處,坐在書案後,手持朱筆的青衣道童,默默在金書玉冊上,抬筆寫下紀緣籍貫出身,入門時間,以及‘上乘’的根骨資質。
    此為玉京法策,大教門徒,皆錄法籍。
    “謝道長。”紀緣長出口氣,跟著殷瑤和陳海等人腳步,走上山去。
    入門之後,在一位道童接引下,領著眾人七拐八拐,登上另一座山峰觀閣,讓眾新入門的弟子,發放道袍衣衫,先行歇息。
    ……
    次日,新入門者,男女共十餘人,皆**歲到十二三之間,被引到一名為【紫氣閣】的宮殿前。
    紀緣換上昨天發的嶄新青色道袍,竹簪束發,跟著眾人來到殿前。
    不過陳海和殷瑤兒並不在其中,她們已修成法力,少了許多前輩傳法授經的程序。
    昨日入門之後,就被靈玄道人領走,說是分配府院,紀緣再未見到。
    此時站在這兒的這些,都是還未煉成法力的。
    “諸位道友,真人在殿中等候,請入殿去吧。”門前道童示意。
    眾人緩步走入殿中。
    殿中燭火悠悠,香案上供【玄微玉京祖師】牌位。
    一鶴發童顏,眼眸清澈,看不清具體年歲的道人;手執拂塵,趺坐蒲團。
    “貧道靈鶴,是雲台別院掌院首座,受玄微掌教敕令法旨,執掌雲台別院。”靈鶴麵無表情,板著臉自我介紹。
    “拜見靈鶴真人。”
    “嗯,我們雲台別院;下轄道觀七十二,館閣三十六;占地十四萬餘畝,目前有道人、童子、力士數萬人。”
    “爾等入門,但未修成法力道行,便算不得道人;隻能算童兒。”
    “祖師言,祂曾見,鴻蒙演辟一元會之數,天開於【子】,地辟於【醜】,而人生於【寅】…我輩道人,亦當法道於此。”
    “爾等【寅】時末〈5點〉,必須起床在觀雲崖采氣,【卯】時初〈6點〉,到紫氣閣頌經學法;【辰】時〈7點〉早食,而後開始做些雜物,不可間斷…”
    “稍後,執事道人會發下一些書籍給你們,直到修成法力,才能免脫一些雜物,授予爾等仙學輩分。”
    “是!”眾人躬身應諾,在靈鶴真人示意下,恭敬退出殿閣。
    門外,早有青年執事道人等候:“諸位道友,我叫王檀,負責教授和帶你們;現在先領你們去安排舍院。”
    “以後你們可以叫我王師兄,也可以叫我王老哥;有什麽不懂的,隨時來問我。”
    這個王檀師兄,倒是極為和善健談。
    “王師兄,不是說我們雲台院十年才收寥寥數人嘛?為啥剛才鶴真人說,院中有數萬道人?”紀緣忍不住問。
    “道人者,都是練成法力的真正弟子;不過沒有數萬,七八千倒是有的,剩下的都是一些力士,童兒。”
    “那也不少了,每十年才收二十人怎麽會如此多呢?”
    王檀默然片刻後,說:“你們不知根底,修行之輩,一旦入道,修成第一關境界,便有延年益壽之身,道高德隆,少說,也能活數百年呐。”
    “數百年?”
    “嗯,這修行第一境界稱為【一氣】或叫三花聚頂;便是指法力一旦煉成,就立刻壽增千年,觀萬物如蜉蝣生滅,再不算凡人。”
    “這麽厲害!直接壽增千年?”紀緣眼睛一亮。
    其他人聽了,也是禁不住的雙眼放光,呼吸急促。
    難怪那陳海說起自己練成‘法力’,就忍不住滿眼得意。
    難怪青兕說相比大教長生仙術,神魔玄功隻算‘窯頭土坯’。
    難怪這無上大教的道院每十年才收徒一次,一次隻收區區二十人。
    這長生仙術,也太牛逼了吧。
    “但你們也別高興太早。”王檀搖頭。
    “一來要修成法力,堪比無梯登天;畢竟憑空何來法,身中何來力呢?有的人日煉月煉,皓首窮經,苦學百年不輟,依舊是鏡花水月,入不了道,老死而已。”
    “再者,法力修成,根源鞏固,已注神體;雖則延年益壽,但我們煉氣士奪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機,要修煉法術又得假借鬼神,襲取一時;”
    “所以最為萬物所嫉;步步該災,處處是坎。”
    “不說別的,這每五百年,就有個三災利害。”
    “王檀師兄,我們不懂,你直接說吧,什麽又叫‘三災利害呢’?”
    王檀說:
    “先有風災,此風非東南西北風;非和熏金朔風;亦不是花柳鬆竹風;,喚作‘贔風’。自囟門中吹入六腑,過丹田,穿九竅,神魂元神消疏,其身自解。”
    “再五百年,又有火災;此火非凡火,亦不是天火地火;喚做‘陰火’,從腳底湧泉燒起,直透頂上泥丸宮;五髒六腑成灰燼,四肢皆朽;千年苦功,成為畫餅…”
    “又五百年,還有雷災外劫其至;這個隻能明心見性,預先躲避;躲得過壽與天齊,修成【五炁通玄】是為不死真仙;躲不過,自此絕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