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也知道，提出的這個問題很不合適。
    作為孫兒，絕對不能這樣盼著爺爺的不好，但他剛才看到老朱的時候，就是有這種感覺，把話說出口了，朱允熥隻覺得心裏難受。
    “我看皇爺爺的精神，比去年差太多了。”
    “去年回來的時候，他龍精虎猛，現在連坐都坐不直身子。”
    “年紀大了的老人，免不了會有那一天，但我想來便是……難受，不太想麵對那一天的到來。”
    朱允熥又說了說。
    出去打仗了那麽久，見多了各種生死，朱允熥本以為自己可以把死亡看得很淡。
    畢竟死在他手底下的人，現已多不勝數。
    但，想到自己皇爺爺的時候，便是心裏難受，好像有一隻大手，用力抓住自己的心髒那般。
    “是啊！”
    朱炫沒有避開這個話題。
    生老病死的話題，其實也沒必要怎麽避開。
    “我有一個幕僚，叫做季文靖，二哥是知道的。”
    “這個神棍，有些本事，能卜會算，有時候卜算得還是特別準，基本沒有讓朕失望過。”
    “有一天，這個神棍算了算皇爺爺。”
    “他說，皇爺爺可能，熬不過這個冬天。”
    “二哥你覺得可能嗎？”
    朱炫問道。
    聞言，朱允熥瞪大雙眼，隨即眼圈一紅。
    能夠讓朱炫相信的幕僚，他知道一定是有點本事，那麽推演卜算的結果，可信程度很高，雖說這東西玄之又玄，但這個世界上，又確實存在著某些，看起來挺玄乎的東西。
    信則有，不信則無。
    再看現在朱元璋的精神狀態，似乎不得不信。
    “怎麽可能，皇爺爺他……所以陛下……讓我們回來給皇爺爺祝壽？”
    朱允熥一瞬間，好像明白了什麽。
    現在即將進入冬天，必須在壽宴的時候，他們皇子皇孫團聚。
    如果等到團年飯的時候，可能要等不及了。
    “是啊！”
    朱允熥深吸了口氣，心裏泛酸，道：“朕可以做到的，隻有這樣，二哥要記住，不能告訴皇爺爺，免得他想來想去，想的太多了，這件事除了朕和皇後，隻有季先生知道，今天破例告訴二哥。”
    其他那些皇叔，都不知道這件事。
    朱允熥是個值得信任的人，當然可以讓他知道了。
    “陛下放心，我知道怎麽做了。”
    朱允熥難受得很，在他的心裏，也相信了那個神棍的卜算。
    現在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他有些手忙腳亂。
    “從明天開始，你多點來陪陪皇爺爺。”
    “不過要注意，不能表現得太明顯，皇爺爺很精明，一眼就能看到我們有什麽瞞著他。”
    “其他的堂兄，還有藩王，應該也快回來了，到時候二哥可以幫忙，組織他們進來陪皇爺爺，不過願不願意進宮，都是自願，也許他們怕皇爺爺，而不敢進宮。”
    朱炫知道，大部分藩王，還是想回來見老朱。
    但也有小部分，就是那些比較叛逆的，他們敢不敢，誰也不清楚。
    比如說朱楨，隻怕連回來都不是很敢。
    “他們不敢，我捉也把他們捉進來？”
    朱允熥現在的表現，如果讓朱元璋看到了，肯定會高呼一聲常遇春。
    當了幾年藩王，又打過仗。
    朱允熥越發成熟穩重，也越來越像一個大將軍。
    常遇春的影子，確實可以在他的身上看得到，當然還有一些藍玉的影子。
    “辛苦二哥了。”
    朱炫笑道：“二哥大老遠趕回來，朕又馬上把你傳進來，嘴上說不累，但舟車勞頓肯定不好受，還是先回去休息。”
    “多謝陛下。”
    朱允熥微微拱手。
    朱炫說道：“我們是兄弟，我一直把你，當做是親哥哥呢！”
    聞言，朱允熥心裏感動。
    他們都是沒有兄弟的人，都互相把對方當做兄弟。
    當年大哥雄英，還有母妃常氏的仇，都是朱炫幫他報的。
    還有身上那些蠱毒，也全靠朱炫的努力。
    這些，朱允熥記在心裏。
    心裏也早就把朱炫，當做自己的親弟弟。
    兩人相視一笑，再互相分開。
    朱炫要回去文華閣，繼續辦公，再準備一下，如何應對明天將要到來的，朝中文官的反對，以及對功名的取消。
    一定又會，鬧大起來。
    朱允熥出宮之後，沒有回去休息。
    作為藩王，本不該拜訪朝中的重臣、軍中大將。
    但他是朱允熥，能得到陛下的信任，拜訪不拜訪都沒問題。
    朱炫可以懷疑所有藩王，但絕對不會懷疑朱允熥。
    不為別的，隻是因為，他們是兄弟。
    如果之前朱允熥也想爭，朱炫覺得自己的勝算，其實不會很大，畢竟朱允熥才是位置最正，最名正言順的嫡子。
    朱允熥來到開國公府邸內，正好今天常升在家。
    “衛王殿下怎麽回來了？”
    常升驚喜不已，連忙道：“快進來坐，來人上茶！”
    朱允熥說道：“舅舅，叫我允熥就好了，我們一家人，哪用這麽正式，這裏又不是朝堂，皇爺爺壽宴將近，我有點想他老人家，想著便提前回來。”
    “早點回來好。”
    常升讚同道：“老人家最想念的，還是自己的兒孫。”
    “是啊！”
    朱允熥又想到，剛才朱炫說的話。
    隻不過，他不敢說出來，隻是藏在心裏。
    “家裏近來還好吧？”
    朱允熥問道。
    “一切都好，陛下對我們也挺照顧的。”
    常升笑道：“隻是前段時間，陛下遇刺，快把我們嚇死了，那些白蓮教妖人，可是真難搞啊！當年他們要陷害你，是舅舅無能，沒辦法幫你報仇。”
    當年那些事情，他和藍玉都束手無措。
    “無妨！”
    朱允熥已經不計較那麽多，笑道：“我現在也沒事了，妖人沒了，該報的仇，基本報了，隻要家裏安好沒事，我就放心了。”
    “自然是安好的！”
    常升笑了笑，又道：“這一次回來，什麽時候回去呢？”
    “說不準！”
    朱允熥想著，其實也不知道何時回去。
    正常來說，壽宴結束就走。
    不知道團年飯的時候，還能不能回來？
    但現在不一樣了，皇爺爺快要大限，大概是過了冬天才能回去，總不能不管奔喪的事情，這一次回來，等到皇爺爺走了，以後還能不能再回來呢？
    皇爺爺可能要沒了，以後可以回來的機會，應該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