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鐵匠們看得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您老可是活了幾千年啊。
    雖然大半歲月都活在了狗身上，沒有經曆什麽見詭的磨礪，但不至於那麽不堪吧？
    又不是去了什麽大凶詭域，就是去隔壁鐵匠鋪參觀了一下，就變成了這樣？
    說起來，好像之前就流傳過那個負責交易的商人張畫萍，每一次回來都是三花不穩，神經恍惚的。
    和眼前這老頭子很像！
    「你振作一點。」一個老太太一邊複刻銘文一邊說道：「你倒是說一說，那邊發生了什麽。」
    「嗯，讓我猜一猜，他們的鍛造方法很特別？」一個老頭笑道。
    另外一個老頭也開口：「你是見到水軍了，它們的樣子很醜，很嚇人，令你很驚訝？」
    章進生聽著眾人七嘴八舌的話，也知道他們好心幫自己轉移回注意力，按了按眉頭說道：
    「不，我倒是沒有在他們鐵匠鋪中見到任何的水軍屍體，但是」
    「我見到了大量的鐵匠屍體。」
    他聲音嘶啞，把其中的經曆講述了一遍。
    眾人聽得無不目瞪口呆，臉色狂變。
    但好在他們沒有親眼去見，又都是活了較久的人物，不至於心神失守，影響手中的銘文刻錄。
    「他們在做什麽？」
    一個老頭皺眉分析道：「他們之前就說過，這條道路我們是新手，好好看，好好學，多分析，少問。」
    「拋開那些畫麵不談，我們透過事實看本質，現在他們肯定是在鍛造器靈，所以，讓人吸引濁氣，自殺？」
    這話毫無疑問，讓各個老太老頭重新分析起其中的內涵。
    章進生也忽然緩過神，忍不住分析道：「他們的動作，有些像是傳說中的【濁器】。」
    「濁器，那是什麽？」一個較為年輕的五體境大圓滿鐵匠老頭問道。
    「濁器，並不是常規武器。」
    章進生說道：「是一些少數民族，山寨，才用的特定祭祀法器，他們修煉的靈根很特殊，生前戰力平庸，但死後才是他們這個靈根發威的時候。」
    「他們死後，特殊的靈根會讓他們保全相對完整的殘念靈魂，可鑲嵌在某種祭祀法器中。」
    「他們戰鬥的時候，用的濁器是請神，請先祖附體這種附體的狀態，就和開三花時候那些書生們像是中邪的樣子類似，瘋瘋癲癲，但戰力很強！」
    眾鐵匠一下子也反應了過來。
    你說濁器，他們可能不理解。
    但你說「請神術」他們還是聽說過的。
    是一種較為偏激的地方民族的修煉方式，戰力強大。
    但有一句話那麽說。
    請神容易送神難。
    這些修士多次請神之後，容易遭受汙染，忘記自己是誰，變成某一位古老先祖殘念在人世間的行走。
    有人說道：「他們是在做濁器，請神？吸收天地間遊離的殘念，冤魂？」
    有人反駁：「這絕不是什麽強大的殘魂，不過是一些遊蕩的弱魂而已，毫無用處，不值得付出生命！」
    「那麽，他們可能是用這種方式，以特殊的濁器，來融合兩個靈魂空泡。」
    在得出了結論之後，眾人都沉寂下來。
    他們這些鐵匠是精通傳統鍛造一道，對於對方的燼器傳承一點都不了解原理。
    但可以確認，那應該是一種必要的融合手段，不然他們不可能做出那麽大的犧牲，用自己的族人生命開玩笑。
    這樣的話，他們為什麽心甘情願地赴死，也完全解釋得通了。
    「救命」
    「不要敲我。」
    「好痛，好痛」
    瘋狂的聲音，怨魂的呢喃，殘念的低語，再次在隔壁鐵匠中傳來。
    眾人麵麵相覷。
    之前的恐懼、狂笑、興奮聲，此時不再令人害怕與驚悚，而是透著一股悲壯與炙熱的氣息。
    他們就宛若飛蛾撲火，用自己家族一個個讀書人的生命，完成最後的武器蛻變。
    恍恍惚惚中，他們再次想起了劍仙女的描述。
    章進生逐字默念，朗聲道：
    「當你們見證他們的鍛造過程，你們就會發覺那將是不屬於這個塵世中的東西，充滿著朝聖的純粹與壯烈的光輝。」
    「亦如遠古人類在泥濘中掙紮，前赴後繼，以性命點燃一根根文明的火炬！那是一種源於生命本源的激情！」
    幾個老頭老太不再言語，隻是止不住的沉默。
    如今仔細咀嚼其中的每一個文字，終於明白了其中蘊含何等深刻而沉重的含義。
    我們之前聽聞他們的家族故事便知道他們的偉大，但如今我們才知道這份偉大和悲壯遠遠比想象中更沉重許多。
    因為我們現在親身經曆了他們的雙生奇跡，能感受到他們一代代犧牲的實際意義，可數萬年前的那些先輩在犧牲時不能預測未來，不知道自己的犧牲能否出現這一奇跡的契機。
    他們隻是抱著滿腔熱血，一次次去賭博那極低概率的【奇跡】，在犧牲之時所依賴的不過是滿腔熱忱，卻不知道這一條路到底有沒有盡頭，付出有沒有回報。
    這些鐵匠老人們一想到這樣絕望的場景就想哭，這太悲壯了。
    「我們一直知道他們的偉大，卻仍舊低估他們的偉大。」
    眾人皆沉默，更有甚者痛哭流涕，歎他們的悲壯與熱烈情懷。
    那是一群令人敬佩的探索者，他們的麵前有一片名為真理的火焰。
    章進生默默地重新回到火爐前，緩緩幫忙刻錄，神色嚴肅：
    「諸君，如今遙不可及的夢想已結出了碩果！我等切勿辜負犧牲者的遺願，我們當背負著他們的夢想前行。」
    章進生的眼中電光越來越旺盛，佝僂著的身軀看似瘦小，卻宛若青鬆挺拔。
    他的刻筆如劍客的利劍，好似絕世劍客出手，鋒芒畢露。
    「他們以命為賭注，我們輔助鍛造此器，當用盡全力，才不負期間的血與淚。」
    幾位老人身形一抖，麵露愧疚。
    他們回想著隔壁鐵匠鋪的接連犧牲，飛蛾撲火，我們還有空閑聊打趣，甚至抽空去窺視偷瞧，好奇那所謂的水軍妖獸長什麽樣子。
    鋪天蓋地的悔恨淹沒了他們心中的念頭。
    「這座山莊的鐵匠，才是真正的鍛造大師啊。」他們心中止不住的震撼。
    這一刻，他們幾個老人也終於懂得山莊門口那一副對聯的真正含義，他們也用生命詮釋了字句中飽含的熱烈：
    燭滅餘燼，焚魂灼魄誌猶在。
    命鑄熔爐，刀槍劍戟繼往開。
    「繼往開，好一個繼往開。」
    這一群活了幾百上千年的老鐵匠們聽著隔壁的悲歌，心中有難以抑製的悲傷與震撼，心中不由得冒出一個念頭：
    「劍仙女說得對，山上有座理想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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