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統統排隊,去說一聲戚帥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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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遼東總兵官李成梁的兒子李如鬆,武進士,李成梁的這個長子,非常能打。
    碧蹄館之戰,是一場萬曆援朝戰爭中,日軍企圖全殲大明軍主力的一場伏擊戰、埋伏戰。
    日軍實際參戰為三萬人,大明軍實際參戰為四千五百餘人,由李如鬆和查大受率領,在驟然遇敵,麵對六倍於己的日軍,李如鬆和查大受率領大明健兒,浴血奮戰,最終明軍損失約五百人突圍,而日軍最少損失了一千五百餘人。
    日軍六倍於敵,以三倍以上的傷亡,結束了這場伏擊戰、埋伏戰。
    能打日寇的武將就是好將領。
    朱翊鈞抓著千裏鏡,他之所以注意到了李如鬆,實在是這個人長得過於壯碩了,整個人站在那裏,就像小山一樣,給人一種沉重的壓迫感!
    試斬,是李如鬆參加的項目。
    被斬的目標是長短棍各一根,長棍長七尺在後,短棍長三尺五寸在前,兩個長棍大約一拳粗細,短棍為馬腿,長棍為馬頭,軍士雙手持刀。
    當開始考校時,所有人,右腿左前踏出,同時揮刀自下向短棍撩砍,而後轉身砍出第二刀,自上向長棍砍落。
    這一套動作說起來麻煩,但其實動若狡兔,一聲令下,一片刀光閃過,短棍和長棍在不到一個呼吸之間,整整齊齊、應聲而斷。
    當然也有砍斷了第一根,沒有砍斷第二根,隻能黯然離場,這種連續的斬擊動作,動作簡單而快速,力道極大。
    試斬,丁字回殺,就是北方步兵對騎兵時候,一種常見的砍馬腿斬馬首殺敵的標準動作。
    朱翊鈞試過,他年紀太小了,連第一個短棍都砍不斷,隻能練練動作。
    “他們剛才在吵什麽?”朱翊鈞看著千裏鏡,詢問著馮保。
    馮保也沒離去,他之前去的時候,已經問過,他笑著說道:“李如鬆不喜武將尊文官之慣例,看到譚尚書在,就以為是譚尚書要節製京營,考校了試斬,就打算離去回遼東去了。”
    “李如鬆說:京營提舉將才,他本不欲來,是他父親硬要讓他來,聽聞京中文官壓著武將,武將跟奴仆一樣,仰賴文官鼻息生活,他起初不信,入京後這一見果不其然。”
    “李如鬆試斬過,就欲走,被戚帥所阻攔。”
    李如鬆作為遼東總兵官的長子,本身就很引人注目,這一鬧騰,戚繼光當然要去看看。
    “刺頭一個。”朱翊鈞立刻明白了。
    李如鬆就是覺得自己天下無敵,根本就看不上大明的京官,說不定在他眼裏,戚繼光、俞大猷、馬芳等一眾,也是世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
    心比天高,當然李如鬆這個人手下的功夫也是極其了得,武藝超群。
    同樣刺頭的還有麻貴、麻錦二人,這都是年輕一代的將領,麻貴、麻錦是宣大的刺頭,而李如鬆是遼東軍鎮的刺頭。
    “戚帥說:京中無總督軍務,不受文官節製,李如鬆叫囂,要與戚帥比拚武藝。”馮保將事情的前因補充完整。
    朱翊鈞有些奇怪的說道:“麻貴沒有在試對中,要求跟戚帥比劃兩下嗎?”
    “要求了。”馮保俯首說道。
    “刺頭兩個。”朱翊鈞笑著說道:“戚帥似乎應戰了,有好戲看了!朕賭戚帥會贏!有沒有人跟賭的?”
    張居正麵色立變,看了眼馮保,十歲人主哪裏知道賭這事兒,還不是這幫宦官們糊弄小皇帝?
    張居正出列俯首說道:“陛下,臣鬥膽僭越,依據祖宗成法,賭錢是要剁手的。”
    朱翊鈞是皇帝,張居正這話其實僭越的很,但是張居正身為帝師,這話說的自然是規勸之一。
    朱翊鈞立刻擺手說道:“不賭錢,不賭錢,若是娘親知道賭錢,怕是又要傷心,元輔先生教朕孝一字,自然是不賭錢的,若是戚帥贏了,輸的那一方就對戚帥說一句,戚帥厲害!”
    “元輔先生以為如何?”
    張居正一愣問道:“就賭一句厲害?”
    戚帥厲不厲害,大家都知道,戚帥厲害得很。
    朱翊鈞點了點頭,他不賭其他的,就賭這麽一句。
    張居正不再阻攔,這是皇帝在賭氣,小皇帝顯然對朝中臣工把戚繼光說成綴疣非常不滿,要趁著這個機會給戚繼光找場子。
    朱翊鈞笑著說道:“有沒有人賭的?”
    “戚帥四十四歲,壯年不在,李如鬆二十四歲、麻貴才二十八歲,正值壯年,有沒有人賭的?”
    葛守禮看了看左右,站了出來,俯首說道:“臣願意參加,賭麻貴勝,麻貴自幼習武,十歲已經可以騰躍控禦,騎馬射獵,能開上力弓,臣以為麻貴可勝。”
    輸贏不重要,陛下既然開口,那就得搭腔,尊上威福之權的同時,也維護了晉黨的臉麵。
    僉都禦史趙輔站了出來,俯首說道:“臣以為李大公子可以贏,李如鬆自幼習武,隆慶五年武進士,豪取武狀元,無一合之敵,能開上力弓,臣以為李如鬆可勝。”
    朱翊鈞看著趙輔,當年李成梁四十歲仍然潦倒,連進京辦理襲職手續的路費都沒有,還是趙輔給了李成梁一筆路費,李成梁才入京襲職險山參將,至此以軍功不斷升官,拿著北虜和女真的人頭刷功勳,現在已經成為了遼東總兵官。
    朝臣們都不看好戚繼光,戚繼光已經四十四歲,這個年紀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再厲害,還能有二十多歲的壯小夥厲害?
    麻貴二十八歲,正值人生最強盛之時。
    “開始了,開始了!”朱翊鈞盯著千裏鏡,看向了校場。
    麻貴、李如鬆都是邊方軍鎮的刺頭,他們挑釁戚繼光,戚繼光不應,那是餒弱,還如何禦下?戚繼光應了,若是輸了,那日後京營內外,都是刺頭。
    從李如鬆和麻貴挑釁之初,戚繼光就隻能應下,這種挑釁是刻意的,是以下犯上。
    戚繼光看著倆刺頭,頗為溫和的笑了笑示意他們先來。
    這第一個比拚就是比遠射,步箭靶是八十步(128米左右),邁左腳為一跬,再邁右腳為步,一步大約五尺,小靶就是朱翊鈞武功房的那個步箭靶,而大靶高七尺,闊二尺,如同人騎馬大小。
    弓分為了四等,虎力強弓、上力弓、二等弓、三等軟弓。
    刺頭們要挑釁總兵,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頭的考校,看著靶場的三人。
    號角聲連連,吹鼓手用力的敲動著手中的鼓錘,秋風吹得旌旗獵獵作響。
    麻貴熱身之後,拿起了五尺的上力弓,立身大架,搭箭極快,目光一凝,左手定右手拉,把弓如圓月,箭簇閃著寒光向著遠處的大小靶而去,麻貴用最快的速度,射出了十箭,氣喘籲籲。
    朱翊鈞玩的是三十斤的軟弓,連三等軟弓六十斤的標準都達不到,而二等弓的標準是八十五斤,上力弓是一百斤,虎力強弓是一百二十斤以上,小皇帝玩三十斤的軟弓,射九箭,感覺胳膊和前胸酸脹無比,麻貴連射了十箭。
    “十中紅心九,超等!”一個看靶的把總,匯報著成績。
    最後一箭,麻貴有些力竭,射偏了,箭鏃閃著寒光釘在了遠處的柱子上。
    上三、中三、下三,一共九等,九等之上為超等,九中超等。
    八中上上,七中上中…不中者,下中等,不知者,下下等。
    不知者,就是不知道怎麽射箭,箭沒射出,還傷到自己的直接下下等,下下等考校,直接逐出。
    掌令官騎馬通稟了麻貴的成績。
    朱翊鈞忍不住讚歎道:“厲害啊!怪不得楊太宰在的時候,要搭救他,換成咱,咱也搭救。”
    麻貴有被搭救的價值。
    麻貴聽聞了成績,露出了一個笑容,舉起了手中的弓,用力的揮動了下。
    而後是李如鬆上場,李如鬆本來想用虎力強弓,但是他拿起來,又放下,戚繼光對李如鬆放下虎力強弓的動作,眼前一亮。
    虎力強弓,最多拉十三下,七日內不可再拉,無論你是何等的天生神力,都不可以再射虎力強弓。
    而上力弓是每日最多十五發,隔日才能再拉如此強弓。
    李如鬆既然拿起了虎力強弓,顯然是能夠拉得動,但是李如鬆並沒有為了爭強好勝,拉虎力強弓,這讓戚繼光對李如鬆多了幾分期許。
    南戚北李,李成梁和戚繼光同等名氣,李如鬆武德這塊,還是沒什麽問題的。
    李如鬆站定,開始速射,很快,十箭射完,臉色漲紅,活動著膀子。
    “十中紅心十,超等!”
    成績一出,全場都有些沉默,聽說了李家大公子驍勇善戰,沒想到如此強橫,十射十中,雖然都是超等,但是李如鬆還是贏了麻貴。
    麻貴有些不服氣,但是不服氣不行,李如鬆就是比他強,武無第二,不如人就是不如人。
    戚繼光稍微熱身了一下,站在了校場之上,拿起了上力弓。
    楊文看了看麻貴,又看了看李如鬆,隻是搖了搖頭,三鎮之地的刺頭也不少,挑釁戚繼光的驕兵悍卒,還不是被戚繼光調校的極為乖巧?讓他們往東走三尺,絕不走三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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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閑的沒事,非要找戚帥麻煩作甚?
    戚繼光拿起了五尺上力弓,開始拉弓射箭,他的動作不疾不徐,輕鬆寫意,射出五箭後,本來左手在前,右手在後,換成了左手在後,右手在前。
    而後又是不疾不徐的射出了五箭,他用力的吐了口濁氣,氣息略微有些紊亂,活動了下靶子,對著譚綸無奈的說道:“老了。”
    “是啊。”譚綸也是無奈,不服老不行,戚繼光已經四十四歲了,二十八歲的時候,戚繼光連射十箭上力弓,氣息都不會紊亂。
    當然,那也比麻貴第十箭直接力竭要強得多,也比李如鬆要強一些,李如鬆臉色漲紅。
    “十中紅心十,超等!”
    成績一出,所有人看著戚繼光都多了幾分畏懼,左右開弓,若是三等、二等弓還好,若是上力弓,左右開弓,哪裏有那麽容易?最最關鍵的是,左右開弓,十箭全中的超等成績!
    而戚繼光這一句老了,其實就是在埋汰兩個年輕的將領。
    羞辱人這方麵,戚繼光總是有自己的獨特的路數,明明很強,卻格外的謙虛,顯得兩個刺頭,更加惡劣。
    大小靶都是步箭靶,紅心的落點而言,其實戚繼光的靶上,更加集中,也就是說,戚繼光打的更準。
    戚繼光已經贏了。
    “校騎射吧。”戚繼光看著麻貴和李如鬆十分平靜的說道。
    “戚帥威武,還是戚帥厲害。”麻貴首先就投降了,他有些力竭,再繼續就自取其辱了,已經輸了,就沒必要繼續下去,那樣被羞辱的隻有自己。
    “李參將?”戚繼光看向了李如鬆,就成績而言,李如鬆和戚繼光在步箭上,成績都是十射十中,李如鬆還能比一比。
    戚繼光是南兵起家,但他本身是山東登州人,對於騎射,戚繼光不擔心自己會輸,頂多打平。
    騎射都是三等軟弓,也就是六十斤,考校的是騎術和射術,這一方麵李如鬆很有信心,雖然李如鬆知道自己已經在步箭上輸掉了,但是他堅信,自己在騎射上,能夠贏回來。
    騎射一共三式,對蹬、抹鞦、分鬃,對蹬就是射擊左邊、分鬃是射擊前方及小範圍的右方、抹鞦則是射擊正後方,右後方通常就是騎射的死角,但是能夠熟練的掌控左右開弓的技巧,就不存在射擊死角了。
    仍然是李如鬆先來,這一次李如鬆也展現了自己左右開弓的絕活,十中九,有一箭射空了,是他射擊的時機沒掌握好。
    騎射是非常困難的!即便是全神貫注,射空也是十分常見的,前進的同時,還伴隨著波浪一樣的上下起伏,通常人與馬在到達浪的最高點的時候,會有一瞬間的懸空,然後再往下落,這一刹那是放箭的良機。
    李如鬆有一箭,沒把握好時機,但是成績依舊讓人驚呼不已。
    李如鬆真的很強!十中九!
    可是戚繼光的成績出來之後,讓李如鬆直接沉默了下來。
    十中十。
    戚繼光翻身下馬,將弓放回了靶場,笑著說道:“你已經很不錯了,隻是缺少一些經驗,我隻是比你多騎了二十年的馬。”
    戚繼光的武藝超群,但是平素裏的他,總是非常的溫和,凶狠是留給敵人的。
    在岑港,他多麽希望有援軍可以馳援,但是隻有他和軍士死戰到底,戚繼光不願意跟任何人結怨,但如果是敵人的話,戚繼光會毫不猶豫的殺死敵人。
    戚繼光和俞大猷都是帥才。
    “還是戚帥厲害!剛才多有衝撞,還請戚帥海涵!”李如鬆心服口服,騎射是真的輸了,少中了一箭。
    戚繼光拍了拍李如鬆的肩膀,笑著說道:“沒事,伱繼續考校吧,日後上了戰場,大家都是抵背殺敵的袍澤。”
    “謝戚帥!”李如鬆站直了身子,攥緊了拳頭,挺直了胸膛,用盡了全力的喊道。
    李如鬆極其感謝戚繼光的大度,主動挑釁,輸已經很恥辱了,但是戚繼光沒有過多的羞辱他,原因是上戰場後,大家都是抵背殺敵的袍澤。
    這讓李如鬆更加羞愧,羞愧於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戚繼光獲勝,在武英樓的小皇帝,頗為高興,他就知道,戚繼光能贏,楊文可是戚繼光的嫡係,若是戚繼光沒有十成十的勝算,楊文會出來,接下兩個刺頭的挑釁。
    麻貴很強,李如鬆更強,戚繼光比他們更強。
    朱翊鈞挺直了腰板,看著群臣,頗為認真的說道:“戚帥贏了,你們啊,有一個算一個,現在就去,都給朕到戚帥麵前,說一聲,戚帥厲害!”
    “臣等遵旨。”群臣無奈,隻好去說戚帥厲害。
    朝臣們素知戚繼光勇武,誰知道會這麽勇武?這還是在校場上,若是在戰場上,戚繼光殺麻貴和李如鬆二人,易如反掌,戚繼光殺人經驗遠比麻貴和李如鬆多得多。
    一眾朝臣排成了一排,跑到了戚繼光麵前說戚帥厲害,戚繼光本人都是一頭霧水,頻頻看向武英樓,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情況。
    場麵一時間格外的有趣。
    “哈哈哈哈!”朱翊鈞樂個不停,這幫個朝臣,看不起誰呢!等他們四十多歲的時候,連美嬌娘都不能征伐!戚帥還能在戰場上征伐!
    今天終於好好的出了一口當初朝臣們‘視之如綴疣’的惡氣!
    張居正在一旁也隻是搖頭,他沒參加賭氣環節,因為他知道戚繼光一定會贏,小皇帝果然是和他一樣的心胸狹窄,戚繼光眼下都成了勳貴了,這個仇還記得!
    朱翊鈞看向了千裏鏡,頗為驚訝的說道:“打起來了!”
    “啊?”張居正疑惑的問道:“誰跟誰打起來了?”
    “李如鬆和譚綸打起來了!”朱翊鈞驚駭無比的說道:“譚綸習武嗎?”
    “習武。”張居正頗為確切的說道:“戚帥原本不擅長短兵,是譚綸教的。”
    “譚綸不是個文臣嗎?”朱翊鈞第一次知道譚綸還有這麽一手,驚訝的看著張居正,這個豁達的譚綸譚進士,居然還是個武夫?!
    譚綸是嘉靖二十三年進士及第,那可是千萬人闖獨木橋闖出來的讀書人。
    張居正想了想還是俯首說道:“台州六虎是譚綸在台州做知府時,招募的鄉勇,譚尚書曆兵間三十年,總記首功,二萬一千五百人(平倭麾下總人頭數非萬人斬),他自是進士,也是武將,常親自領兵征戰,台州之戰,譚綸曾親率死士,戰場廝殺。”
    “大司馬厲害呀!”朱翊鈞聽聞,笑容更加燦爛。
    讀書好也就算了,譚綸居然還有軍事天賦!
    打起來了,朱翊鈞最喜歡的環節,終於來了!
    譚綸換了身上衣下褲的短衫,他活動了一下身體,開始熱身,讓朱翊鈞意外的是譚綸熱身,居然用的是四十斤的石舉,晃動了兩下石舉後,譚綸一個馬步,將四十斤的石舉端了起來,端在手裏。
    端起來了,朱翊鈞發出了力弱的驚歎,譚綸居然還有這麽一手!
    熱身結束後,譚綸走進了校場。
    “譚尚書會武藝?”李如鬆驚訝無比,他萬萬沒料到,和他對打的是譚綸。
    “很稀奇嗎?君子六藝,我射術雖然不如你,但這短兵,你還要小心些。”譚綸拿過了腰刀。
    戚家腰刀,刀長三尺八寸,把一尺二寸,總長五尺,腰刀無肩乃利,妙尤在尖,細長,說是短兵,其實比現在十歲人主,朱翊鈞要長兩寸了。
    譚綸和李如鬆手裏拿著的是木刀。
    “若是傷著譚尚書,朝廷不會怪罪吧。”李如鬆拿過了戚家腰刀形木刀,頗為狷狂的說道。
    譚綸笑著說道:“刀劍無眼,自然不會。”
    吹鼓手吹號角擂鼓,捉對對打開始。
    譚綸和李如鬆開始了對練,喂了幾招之後,譚綸忽然一個左腳探出,同時揮刀自下向上撩砍蕩開了李如鬆手中的木刀,而後一個轉身,木刀自上向下砍落,李如鬆手中木刀被蕩開的時候,就已經急退,但是譚綸這一下,還是結結實實的砸在了李如鬆的脖頸處。
    李如鬆本就在躲閃,腳步有些踉蹌,被抽了這麽一下,身體立刻失衡,單腿跪在了地上,脖頸處立刻紅腫了起來。
    李如鬆在秋風中有些呆愣,戚繼光比他強,他能理解,怎麽一個文官,也比他強!
    這到底是什麽世道!大司馬為何和大將軍一樣會武藝啊!
    這要是在戰場上,就這一下,李如鬆就死了。
    譚綸用的還是典型的丁字回殺,隻不過是反方向的,可是譚綸的速度奇快,快到躲閃和防禦都來不及。
    “老子在台州帶著死士跟倭寇拚命的時候,你還在用尿和泥!瞧不起誰呢?老子給你們當總督軍務,還不樂意,鼻孔都朝天上去了,就是你爹來了,見了我也得客客氣氣的!”譚綸走過去,到李如鬆的腚上踹了一腳,而後伸手把李如鬆拉了起來。
    李如鬆失魂落魄的站了起來,有些迷茫。
    “知道強中自有強中手了?”譚綸拍了一下李如鬆的肩膀問道。
    李如鬆老實回答道:“知道了。”
    譚綸這才露出了笑容說道:“你知道你輸在哪了嗎?輸在輕敵上,你看不上我一個讀書人,覺得我必然鬥不過你,否則以你的武藝,怎麽會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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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場上刀劍無眼,你是厲害,但也要把那個狷狂勁兒收一收,戰場上,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複,你自己死,你手下的軍士跟著你一起死,你陣敗,則全軍都要受到牽連,牽一發而動全身,知道嗎?”
    “你是軍將,如此目中無人,軍兵豈敢托付於你?”
    “謝大司馬不殺之恩,謝大司馬教誨!”李如鬆深吸了口氣,再次俯首認輸,心服口服。
    李如鬆不是輸在力上,而是輸在輕敵之上。
    剛才那一下,譚綸是用刀身抽在了他的脖子上,而不是用砍。脖側若是被木刀砍結實了,木刀也能殺人。
    剛才譚綸要是砍死他,他爹都不會到京師尋譚綸的麻煩,隻會上京給譚綸賠禮。
    李如鬆是小輩兒,本就是狷狂以下犯上,這裏還是校場擂台。
    麻貴在一旁看了,瞪著銅鈴的大眼睛,得虧自己沒有去挑釁譚綸,被一個進士這般抽倒在地,這得丟多大的人啊!
    武英樓內,朱翊鈞有些不敢置信的說道:“譚尚書居然贏了。”
    考中進士那讀書肯定沒問題,但是讀書這麽好,武藝好這麽好?李如鬆可是在隆慶五年的武舉中,以壓倒性的優勢獲勝,力拔頭籌,武狀元!
    居然被譚綸給一招抽翻在地。
    “差之毫厘失之千裏,李如鬆輕敵所致。”張居正耐心的解釋道,李如鬆打心底就看不上譚綸,沒當回事,被人給抽倒了。
    “馮大伴,張大伴。”朱翊鈞對著空氣一頓比劃,依然是有些驚疑不定的說道。
    “臣在。”
    “朕練得丁字回殺,怎麽就沒有這麽大的威力呢?”朱翊鈞右腳探出,揮砍,轉身揮砍,有些奇怪的說道。
    馮保一時語塞,總不能說,譚綸玩試斬都快幾十年了,陛下您這才習武半年,多少有些心急了。
    張宏低聲說道:“陛下衝齡力弱,再年長些就好了。”
    “嗯,有理。”朱翊鈞總是擅長寬慰自己,今天這一趟,讓朱翊鈞大開眼界。
    戚繼光能把三鎮十萬兵馬治的服服帖帖,如臂指使,自然有他獨到之處,不是光靠著六千南兵督戰,就能做到的。
    譚綸這一手反向丁字回殺,也著實讓人驚豔無比。
    朱翊鈞在中午的時候,離開了北土城,下午時候,朱翊鈞宣了遷安伯入宮覲見。
    “朕習武已經半年,既然大明京營提舉將才要考校武藝,朕武藝自然也需要考校,就由戚帥考校吧。”朱翊鈞對著戚繼光微微欠身,算是拜師了。
    張居正在朝裏推行考成法,小皇帝是大力支持的,支持需要身體力行的支持,小皇帝的文化課,每月二十九可以考成,但是武藝課,一直沒有考成。
    戚繼光已經回京,那考成就可以展開了。
    “臣僭越。”戚繼光在入宮前,就知道了皇帝宣他到底何事兒,他和緹帥,會對小皇帝以及小皇帝二十個陪練,考校武藝。
    “刺王殺駕大案以來,朕習武隻歇過一天,那天成國公離世,朕自詡勤勉,還請戚帥斧正。”朱翊鈞點名了自己習武的原因,刺王殺駕,也說了自己勤奮,練的不對,戚繼光還是罵的輕一點。
    上午在北土城武英樓看戚繼光、譚綸、李如鬆、麻貴等一眾的考校,朱翊鈞總覺得自己練得啥都不是。
    第一項考校是套路,《紀效新書》第十四卷經捷要篇的拳法,一共三十式,朱翊鈞練得很認真,這一趟拳打下來,也算是熱身。
    第二項考校則是二十步靶三十斤的輕弓,朱翊鈞紮大架,一共發三矢皆中。
    第三項考校則是試斬,丁字步探出上砍轉身下砍,用的是木刀,不求砍斷,隻求動作標準迅速。
    第四項考校則是對打,朱翊鈞對打的對手,是整個大明朝最最沒有恭順之心的駱思恭,提刑千戶駱秉良之子,駱思恭!
    就是那個紮馬步偷懶,被緹帥發現,一腳踹在地上,朱翊鈞拉起來的那個駱思恭!
    駱思恭毫無恭順之心!
    捉對廝殺的時候,駱思恭總是全力以赴,絕不留手,得虧朱翊鈞勤勉有加,每次都能打贏。
    緹帥為這事還專門教訓過駱思恭,可駱思恭全力以赴,是因為皇帝有命,要駱思恭不許保留。
    駱思恭隻聽皇帝的,不聽緹帥的,回到家,父母教訓,駱思恭仍舊隻聽皇帝的。
    時間稍長,朱翊鈞就隻跟駱思恭捉對廝殺,跟其他人對打,小皇帝仿佛神功大成,手中的木刀,如同有劍氣一樣,還沒揮舞出去,對打之人就倒在地上了,著實無趣。
    駱思恭很聽話,皇帝讓他打皇帝,駱思恭都敢打。
    朱翊鈞今天看到譚綸使用了反方向的丁字回殺,也想用一用,結果被駱思恭找到了破綻,蕩開了朱翊鈞的木刀,一記墊步正蹬,踹在了朱翊鈞的肩膀上,直接把朱翊鈞踹在了地上。
    劇情不是這樣的!
    不應該是帥氣的丁字回殺,砍得駱思恭這小王八哭爹喊娘嗎?
    “臣罪該萬死!”駱思恭踹出去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平日裏都是小皇帝摁著他打,他需要全力招架,今天沒收住,直接把皇帝踹翻了,嚇得跪在地上,整個人都開始發抖了起來。
    朱翊鈞站了起來,走到了駱思恭麵前,伸出手把駱思恭拉了起來,笑著說道:“朕讓你用全力,你就用全力,何罪之有!起來起來。”
    “接著來。”
    朱翊鈞發現這個反方向的丁字回殺,真的很難用很難用,他沒練過就想用,不被踹翻才怪。
    捉對廝殺再次開始,朱翊鈞不再整活,駱思恭完全處於下風,打著打著就打出了火氣來,也全然不顧剛才的惶恐。
    這種對打,也是套路的一種,就是幾種基礎刀法,配合腳步,不停的用,通常都是接觸一兩次,就能分出勝負來,朱翊鈞稍微收著點力,上一次一個不注意抽了駱思恭一下,駱思恭好幾日腿都不是很利索。
    朱翊鈞也挨了幾下,身上被木刀打出了淤青,特別特別的疼,可是小皇帝還是滿臉的笑容,他贏多輸少,還是他厲害!
    “戚帥以為如何?”朱翊鈞收刀結束了對打。
    “二十一人中,以陛下和駱思恭技藝最為嫻熟。”戚繼光已經見識過了緹帥朱希孝的大膽,再看到駱思恭膽大包天,仍然非常驚訝!
    這對打的意義就在於挨打,挨打挨多了,自然就會了。
    戚繼光不知道陛下為何這般苦練,陛下又不上戰場,這麽折騰自己有必要嗎?
    “戚帥,朕用這反向的回斬,總是用不好,戚帥這裏麵有什麽訣竅嗎?”朱翊鈞麵露疑惑的問道。
    戚繼光笑著說道:“譚尚書是左撇子,所以這一招用的爐火純青,才能斬的那麽快,若是陛下要用,得勤加練習才是。”
    “原來如此。”朱翊鈞了然,感情譚綸用這招是天賦,怪不得那般絲滑。
    朱翊鈞靜氣凝神,似乎是不在意的問道:“戚帥,這次遴選的將才如何?”
    “皆是可用之士。”戚繼光想了想給了一個答案。
    “麻貴、麻錦、還有他們那個參將,可是晉黨的人,而李如鬆,是李成梁的長子,楊文算是你的人,也算是浙黨的人,畢竟楊文是台州六虎,是大司馬譚綸的人,遷安伯若是為難,可以跟朕說。”朱翊鈞決定給戚繼光事權,那就不會讓戚繼光為難,就會給支持。
    戚繼光不滿意之人,在這份名單沒有公布之前,都可以罷黜。
    黑箱操作什麽的,對於朱翊鈞而言,沒有任何的道德負擔。
    皇帝在京營將才遴選上,擁有無限的自由裁量權,朱翊鈞要動用這個權力,為戚繼光張目,戚帥沒了全楚會館的牌子,但是有了爵位的保護傘,那就不是文臣想動就能動的。
    戚繼光浮浮沉沉這麽多年,自然聽明白了皇帝是何意,皇帝雖然年幼,但是馮保可以為陛下解釋,馮保不行,也有張居正上奏。
    朱翊鈞當然清楚矛盾廣泛存在,而矛盾產生的疑惑,在解決之後,萬物無窮之理才會進一步的發展,但是京營可是富國強兵這一國策下的重中之重。
    “陛下,他們不是晉黨的人,也不是浙黨的人,也不是東北李成梁的人,他們都是大明的將才。”戚繼光俯首說道:“臣能製得住。”
    戚繼光一輩子都在練兵打仗,怎麽製住這幫混小子,戚繼光有的是辦法。
    “那就聽戚帥的,名單就不改了。”朱翊鈞略顯失望的同時也有些慶幸,慶幸的是,戚繼光自始至終都沒打算把南兵變成自己的私軍。
    失望的是,他沒能黑箱操作。
    相比較戚繼光,朱翊鈞就是道德上典型的小人,能黑箱操作,能讓自己人沾光,就給自己人占便宜。
    男人鬥氣都比較簡單,一聲厲害,就是榮譽!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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