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回 花魁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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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虞國,太微城,夜華初現,蕭淩風已半夢半醒。
樓下人聲喧沸,吵得他頭疼。蕭淩風喚來跑堂,懶洋洋支著腦袋,彈指敲桌,“還未決出勝負嗎?都鬧騰一天了!”
跑堂小哥殷勤上前,“快了快了!太微城每年劍術最高的就那幾位,魁首落不到外人頭上。”
蕭淩風一瞪眼,“什麽外人?說我嗎?”他這個異鄉人,初來京城,就被內人外人隔出條楚河漢界。
跑堂暗道自己嘴賤,連忙賠罪,“公子息怒,小人不是這個意思。”
蕭淩風搖搖晃晃站起來,一把摟住跑堂肩膀,細長的手指在跑堂眼前亂晃,“我可不是什麽公子哥,看到我的劍了嗎?我是個劍客!你要叫我大俠!快叫!”
跑堂連連接口,“是是是,大俠雄才偉略!大俠英武不凡!大俠您要不要去樓下看看?”
蕭淩風長臂一掃,“帶路!”
太微城裏十八樓,就中更屬狀元高。此狀元卻不是三年一甲的殿試頭名。
十八樓是京城排名前十八的頂級酒樓,排名第一的名喚“狀元樓”。樓高七層,兩側遊廊浮橋連著碧花樓和聽雨樓兩座副樓,圍出一片園林,其後又有五層十開間的青天閣充作客舍。樓中錦繡鋪地,翠羽琳琅,端得富貴榮華。
狀元樓每年舉辦年慶遊園活動,特設文武擂場,吸引八方遊客鬥劍賽詩。隻要當日奪得魁首,便會得到一次呼朋喚友、免費登頂享用高端席麵的機會。
文客在園中流觴賦詩,博一個“文狀元”;武客在主樓一層高台上鬥劍,誰被打下擂台,就算輸。待得決出“文武狀元”,頂樓撒開席麵,絲竹樂舞伺候,“狀元”與友人高談闊論、把酒言歡,百姓羨之慕之,戲稱一句“小登科”。
因著年年籌辦,彩頭不算太過貴重,吸引不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俠士。但頂層卻也不是人人都能上得,每月預訂不超過十席,預訂的客人非富則貴,“小登科”的彩頭倒成了京城子弟博名的技場。
蕭淩風慕名來尋狀元樓自產的狀元紅,聽了一整日樓下的沸反盈天,此時酒酣耳熱,倒想見識見識京城劍術魁首能有多厲害。
樓梯兩側扶欄的伎子見跑堂從六樓領下一位麵如冠玉的佩劍公子,紛紛含羞巧笑。
蕭淩風邊走邊躲帕子,笑著道:“本大俠是正人君子,你們,都別打我的主意……”話未了,一個酒嗝湧出。
“討厭……”伎子們揮帕散開,多了兩分嫌棄。看這公子玉樹臨風,還未到亥時便已醉成這副德性。
蕭淩風下到三樓,酒醒了一半。他倚在欄邊,示意跑堂離開,饒有興致地看下麵輕描淡寫的決鬥。
輕描淡寫,是因那擂主贏得輕鬆。那錦衣華服的年輕公子身條筆直,三兩下便將一使流星錘的精瘦漢子挑落台下。隨後一個和尚、兩個壯漢依次上台挑戰,看得出有幾分真功夫。那華服公子至多遊走兩圈,看不出使的何門何派劍法,劍招精妙,專破肩井、虎口,很快便將挑戰者一一打下擂台。
台上傅花卿擦了兩下劍鋒,昂起頭,麵帶笑容,“還有誰?”
蕭淩風輕笑,“有點兒意思。”跨腿一邁,跳落到擂台上,三樓圍欄邊一圈驚呼聲。
傅花卿見此人從高處落下,還未發話便抽出長劍,遂抱拳一揖,“敢問閣下?”
蕭淩風咧嘴一笑,“蕭淩風。”
傅花卿拱起手,也報上名號,“傅花卿。”
蕭淩風指指傅花卿手中寶劍,問道:“此劍何名?”
傅花卿微微一笑,“遊龍劍,兄台佩劍也不是凡品。”
蕭淩風挽了道劍花,嗬嗬笑道:“拂雲劍。”
傅花卿恭謹道:“蕭兄風姿出眾,可要與我以武會友?”
蕭淩風大言不慚,“我觀你劍技不俗,但未經江湖曆練。今日你若輸於我,我也不要這狀元樓的彩頭,你拜在我門下即可。”
傅花卿微怒,近年不乏有江湖豪客來此挑戰,雖無絕頂高手,但也未見有如此狂妄之徒。此人不知是何來曆,口出狂言,傅花卿這連著三年穩坐魁首的麵子往哪兒放?
傅花卿冷笑一聲,“那便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兩人二話不說,提劍交鋒。傅花卿見蕭淩風身影快若閃電,不敢大意,閃身躲過逼近胸口的劍尖,反手撩向對方手臂。蕭淩風手臂劃圓,不退反近,劍鋒再次逼來。傅花卿隻得撤回劍招,遊走回斬。一霎時擂台上寒芒淩冽,兩條殘影晃人眼目。
一炷香後,台上比鬥越發精彩,台下看客屏息凝神,隻是分辨兩人身法已是不易。
突然,砰得一聲,一個龐大重物從樓上結結實實砸下來。蕭淩風與傅花卿倏地飄向擂台兩端。
樓中響起數聲尖叫:“摔死人啦!”“快報官!”
京兆尹曹豐馳帶著衙差來得很快,狀元樓上下被封鎖住,仵作穆老蹲在擂台上查看屍體。穆老兩邊,各蹲一人。
“這摔的,真夠難看。”
“顱骨爆開,腦漿濺出,全身粉碎性骨折。”
“摔死的?”
“不是。”
“嚇死的?”
“你怎麽知道?”
“臉色發青,表情猙獰,眼球突出,瞳孔放大,嘴巴微張。”
“這裏,筋肉收緊,四肢僵硬。”一隻手捏住死者手臂。
穆老伸手製住那隻手,生氣地左看右看,“你們兩個!太聒噪!”
今日狀元樓年慶,樓中數百人宴飲、文武比試、觀賞歌舞,還有諸般雜藝,分場取樂。曹豐馳眼望人頭攢動,很是頭大。
死者是一名在京備考的書生,名叫張易休,暫居永樂坊小半年。事發時,張易休正在狀元樓主樓五層雅間與同窗宴飲。跑堂入內稟報,給“文狀元”特設的頂層席麵已備好。“文狀元”大方,邀請同好移席登樓賞樂觀景。眾書生湧出雅間,三五成群沿梯而上。蜂擁之際,便出了這等岔子。擂台上方五層圍欄處有斷口和撕裂的衣物殘片,張易休在那裏墜樓身亡。
曹大人令衙差一一問訊口供。
書生秦海龍、趙思陽交待,當時三人同出雅間,邊走邊聊。張易休好似突然看到了什麽,驚恐大叫,身體僵直,一頭向旁邊的圍欄撞去。秦海龍與趙思陽拖拽不及,後麵又有人推搡,眼睜睜看著張易休衝破欄杆掉下去。
眾書生抱怨狀元樓金碧輝煌,圍欄卻年久失修。曹大人招來掌櫃問詢平日如何維護修繕,卻見兩個身影橫踩著大堂立柱,一個鷂子翻身,扒上二層垂花柱,提氣上縱,再翻一個身,便到了五層斷欄處。
“胡鬧!”曹大人氣得吹胡子跺腳,提著官袍往樓上跑。
“斷口嶄新,參差不齊,沒有切痕,純屬外力撞裂。”
“百年老鬆做圍欄,狀元樓果然財大氣粗。”
“本朝出了《營造法式》,狀元樓為京城建築楷模,不敢偷工減料。”
“一個書生能有多大力氣?”
“此處踩踏腳印淩亂,非止一人之力。”
曹豐馳隻見適才蹲在仵作兩旁的那兩人,此刻又蹲在走廊邊,嘰嘰歪歪。
傅花卿見曹豐馳走來,站起恭敬一句,“伯父!”
曹豐馳低聲罵道:“胡鬧!平日裏你一人到處搗亂,今日又帶了一個,一起來給我添亂!”
“我不認識他。”傅花卿攤手。
“打了一場還說不認識?沒義氣!”蕭淩風抬頭叫囂。
傅花卿歎氣,“就算認識吧!但也不是我帶的。”
“那是自然。”蕭淩風站起一揖,“伯父好。”
“誰是你伯父?你知道我是誰嗎?”曹豐馳暗道這是哪裏來的厚臉皮?
“您是父母官。”蕭淩風莞爾一笑。
曹豐馳聽得此話,莫名自得,麵上不顯,問他二人,“什麽情況?”
大掌櫃將背著木箱的修繕工匠藍山雪帶上五樓,此人在狀元樓裏另有一營生。事發之時,藍山雪已在主樓後麵的流觴水間操縱傀儡、表演水轉百戲一個時辰。
狀元樓自建成至今三十餘年,當年主持建造的工匠班頭便是藍山雪的師祖。藍山雪平素酷愛木傀儡,狀元樓是他年節慶日表演的固定場所。
狀元樓年年節慶向官府報備,日常維護、修繕各處,皆由數人輪值,從未出過墜樓事件。此案若因建築所起,狀元樓幾十年聲譽將毀於一旦。
藍山雪上前檢查圍欄,發現因損毀一處而導致關聯的接口榫卯有所鬆動,但不足以蠻力脫離,除非是刀劍破壞卯眼。因而,走廊邊的殘欄確因暴力衝撞、木料從中斷裂而致。
曹豐馳再次盤查張易休死亡之前的詳細行徑,衙差逐個問訊五樓所有人。
“文狀元”孫延壽忽然道:“啟稟大人,學生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曹豐馳喝道:“講。”
“今日樓中還有一人,與死者張易休,過從甚密。”
曹大人問:“何人?”
孫延壽轉身手指走廊盡頭坐著的一排樂人,“就是她!花魁娘子崔淼淼。”
秦海龍、趙思陽兩人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