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二回 閨怨案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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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案證據確鑿,趙笑仁脫不了罪,三司以其殘忍虐殺良民性命、私自領兵圍堵朝廷重臣府邸為罪,提議秋後問斬。伏威侯教子不嚴,罰俸降爵。
太子上呈處決方案,興華帝卻憐惜伏威侯體弱年邁,無力管束世子,有意包庇伏威侯,隻判了個罰俸禁足,趙笑仁維持原判。
趙英朔愧疚難當,主動與柳府退婚,並送上賠禮。
禦史中丞愛女柳夢詩為家仆出頭,將身為王侯子嗣的未婚夫婿告上公堂,此事一夜間轟動京城,成為街頭巷尾熱議的話題。有人讚柳小姐義勇,有人懼柳小姐彪悍如母老虎。
新樂坊裏一處私妓租賃的宅子,一個書生摟著懷中柔弱女子輕憐密愛。
姚憐花柔聲道:“你總說那柳氏小姐如花似玉、柔情似水,怎會料到,她竟如此刁蠻。”
孫如意看著懷中佳人,口出狂言,“她隻對我言聽計從。”
“我今日才知,她本性情剛烈。你行騙於她,還敢籌謀將她賣到京城外?若她重獲自由,必不會善罷甘休。”姚憐花點著孫如意胸口,歪頭說道。
孫如意勝券在握,“放心吧,她傻得很。我隨便說幾句,她就會信。你我此事若成,得了錢財,改名換姓,遠走高飛。她若有能耐從行院脫身,也找不到咱們。”
姚憐花又問:“你若為此事丟了功名,豈不辜負了十年寒窗?”
孫如意飲下姚憐花遞來的酒,“與她所對之詩,皆是抄襲而來。我在上京之前,便廣羅隱世名詩。就連鄉試的功名,也是作弊所得。我若真與她長久相依,更容易露陷。”
姚憐花心下鄙夷,此人果真厚顏無恥。
兩人正在說話,小院大門卻被一腳踹開,柳夢詩帶著一群家丁闖進姚憐花家。
孫如意與姚憐花慌忙出屋,卻見柳小姐冷若冰霜,輕叱一聲:“給我狠狠打!”
家丁們撲向孫如意,一陣拳打腳踢。姚憐花驚叫一聲,躲到院角,瑟瑟發抖。
柳夢詩輕蔑地看她一眼,轉身離開。
蕭淩風當日為柳夢詩診脈時,傅花卿發現,柳小姐妝台前露出兩種字跡的書箋,那書箋恰好是見微印館所製。
一種字跡秀麗端方,一種字跡疏朗灑脫,兩種字跡合寫了一首情詩。疏朗灑脫的字體出自給見微報館投稿、連載故事的一位匿名作者。
那作者擅寫香豔話本,多次投稿被拒。後來改了路數,寫妖狐神怪,點綴些兒女情長,才被見微報館接納。
為防版權糾紛,見微小報所有投稿的匿名作者,傅花卿皆會查其底細。這一位便是赴京會試、暫居私妓宅子數年的孫如意。
傅花卿從柳小姐閨房裏帶出那封胭脂箋,與孫如意在報館的稿件比對,果然用墨和字體完全一致。傅花卿叫上蕭淩風,趁夜找到新樂坊的孫如意,聽了一陣牆角,便去柳府告知柳夢詩。
“柳小姐裝瘋,並不完全為了拒婚吧?”蕭淩風道。
柳夢詩一愣。
“你那日說,欲以回江南母家養病為由,帶袁氏兄妹出京避禍。更重要的原因,恐怕是為了與另一個男人私奔。”傅花卿拋出胭脂箋和孫如意向見微報館投稿的底本。
柳夢詩翻閱了幾頁,一時羞愧。
上元佳節,梅園詩會,那翩翩書生才華橫溢。柳夢詩隔簾與之對詩,一見傾心。孫如意在柳小姐麵前品性高潔,拾金不昧。兩人花前月下,情投意合。半年來,兩人數度來往。柳夢詩焦慮於婚期將至,孫如意便提出私奔的計劃。袁和的事情一出,柳夢詩立時便想到,可以用裝瘋來退婚,用離京養病為由,行私奔之實。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那些海誓山盟,隻是孫如意誆騙女子的花言巧語!懷春少女一簾綺夢,不過是無良男子謀財的手段!
柳夢詩驚出一身冷汗,自己竟然差點兒被一心托付終身的良人拐賣了!而袁和卻為了她無辜枉死,叫人心魂俱傷。柳夢詩心中痛苦又悔恨,立時便要報複回去。
前一個案子還未收尾,柳夢詩再入京兆府,狀告書生孫如意偷盜柳府珍寶。
孫如意被緝拿到公堂上,哀哭鳴冤,對著柳夢詩涕淚橫流,“我並未拿取你家任何錢財,你為何如此害我?”
柳小姐道:“你怕是不知,你用我的那方墨硯價值幾何?大人,那方墨硯產自端州,太微城每年所售不過百方。小女在詩會上使用,竟被此人盜了去。”
孫如意怒吼,“那不是你送我的嗎?”
柳夢詩冷笑道:“笑話!我又不知你是何人,怎會送你如此珍貴之物?要不是我家仆人在典當行見你典當墨硯,我連你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京兆尹查明原委,將孫如意投入大牢。孫如意伸冤無門,他在京城舉目無親,倒是連個擔保人都找不出。
柳夢詩根據蕭淩風與傅花卿所言,秘密找來姚憐花訓話,詳細問清孫如意在家鄉科考的過程,央求父親徹查孫如意鄉試功名。
柳大人這段時間心驚肉跳,因好麵子和識人不清差點兒將女兒送入火坑,此時又得知女兒因不滿婚事差點兒與人私奔。柳大人意欲補償女兒,此事便盡心盡力去辦。
柳雲霄背靠禦史台,原本便是監督百官的職位,於是上奏禦史大夫,將孫如意科考舞弊的事情一一道來。
科場舞弊乃國之重罪,此案再次震驚朝野。興華帝震怒,下令徹查。數月後,孫如意家鄉的涉案官員被革職,押解上京。革去孫如意舉子功名,流放千裏。
柳夢詩又背上了一條“最毒婦人心”的罵名。
此為後話。
含翠到見微園送來謝禮,人人有份。
樓心月問她袁和的事情安頓好了沒,袁小青如今境況如何。
含翠說小青一度求死,好在小姐待她很好,嗬護備至,厚葬了袁和。姐妹們也幫襯著,每日有專人陪著她,安撫她,讓她安心將養身子。
傅花容愁眉苦臉道:“夢詩如今越發冷酷,還未出嫁,母老虎的名聲就傳得沸沸揚揚,以後無人敢娶,可怎麽辦?”
含翠回道:“小姐說了,日後必要嚴選夫婿,人品性情放在第一位。小姐再不相信花言巧語了。今生若真難遇良人,大不了終身不嫁。”
藍山雪沉吟道:“倒是一位果決的奇女子。”
傅花容揶揄弟弟,“你也不小了,要不你和夢詩湊合湊合?”
傅花卿怒瞪姐姐,“柳姐又不會武功,娶來幹嘛?我不需要家裏多一隻花瓶!”
傅花容打弟弟一肩錘,“怎麽說話呢?人家怎麽就花瓶了?人家的才情名滿京城!”轉頭向含翠陪笑,“弟弟不懂事,你千萬別把這些話告訴夢詩。”
含翠捂嘴笑。
傅花容看看傅花卿的幾位客人,那一位神醫跑去樹下挖土去了。
“他在做什麽?”傅花容好奇道。
樓心月道:“諸位可知,那夜蕭大哥使了何種手段,支使狀元樓掌櫃送來為我贖身的銀票?”
傅花卿道:“不知,那時已經喝大了。”
藍山雪想起催眠那檔子事,哈哈哈笑起來。
樓心月搖頭嗔怪道:“藍大哥!”
藍山雪立時收聲。
樓心月道:“我之後回去狀元樓問詢嚴掌櫃,嚴掌櫃告訴我,蕭大哥送了狀元樓十壇長春酒。”
藍山雪眼神發亮,“莫不是……武林盟主親口誇讚過的天下第一釀?”
樓心月微微一笑,“正是。”
藍山雪興奮道:“傳說此酒是一種藥酒,能行經益脈,有價無市。”
樓心月捂嘴笑道:“正是蕭大哥釀造。”
藍山雪抱臂笑道:“這小子,還藏著這一手!”
傅花容咋舌,弟弟這是給家裏招來位財神爺啊!
傅花卿瞪她一眼,“蕭兄的酒,不可隨意取用,亦不可告知他人。”
傅花容挺直腰杆,“那是自然,你把姐姐我當成什麽人了?咱家是那貪圖富貴的人家嗎?”
樓心月暗自點頭。見微園雖大,卻不精致奢華。四季花開不敗,皆是尋常花木。見微書館報館熱熱鬧鬧,做的卻是實業,幫了許多貧賤之人。傅家姐弟雖是高官子女,出門卻連仆從都不帶。
傅花卿有武技在身,自是無懼。傅花容雖不通武藝,平日隻在京城遊走,滿城丐幫子弟皆在暗中保護這位風風火火的大小姐。
蕭淩風從遠處走來,笑容可掬,“在聊什麽?”
含翠將柳夢詩的禮物呈給蕭淩風。
一方漆盒中,一整套手術器具,精工打造的刀叉針剪鉤勺,鋥光瓦亮。
含翠道:“小姐聽聞蕭神醫會解剖術,特意定製了這套器具。”
蕭淩風連聲讚歎,“柳小姐蘭心蕙質,這禮物,我便笑納了。”
蕭淩風坐下拈起一塊桂花糕,嚼了半晌,又吃了一塊荷花酥,不滿道:“怎的無酒?寧可居無竹,不可食無酒。傅花卿,你快去給我打一壺陽春巷的竹葉青來。”
自己能釀名滿天下的酒,卻還要酌飲街市上尋常之酒。傅花卿一邊腹誹,一邊招來家仆,到街上去買竹葉青。
傅花容再看樓心月,清麗脫俗,侃侃而談,但似乎與那機關師更為親近。轉頭看一眼沒心沒肺吃著櫻桃酪的弟弟,傅花容喪氣歎氣,管他作甚?愛幹嘛幹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