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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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淨明三劫指》?
    程心瞻看向沈照冥。
    沈照冥把眉頭皺起來,低聲說,“確實是我家的法術,而且是一門極為實用的法術,下到弟子,上到教主,都能用得,不過也是屬於我淨明派獨家法術,不許外傳的。”
    這可真是現世報了,才逼問出一門峨眉秘術,就撞見自家法術也丟了。
    不讓自家法術外傳,這是每個弟子的應有職責,所以即便沈照冥老早前就會了這《淨明三劫指》,此刻也得叫價——現在不便暴露身份把事鬧大,不過等到手之後,自然要好好問問這水幫,東西究竟是哪來的!
    不過此時又聽那主持競唱的補了一句,
    “這是未解密的大教真本,各位買家自行斟酌。”
    此話一出,本來翹首以盼的眾人立即就興致缺缺了。
    雖說大教真本法蘊更足更好學些,但要是未解密的,那就不值得花這個錢,冒這個險了。
    那何為大教真本?這一般說來,法術創始人親自寫下來的法術精要叫母本,記載著創始人對法術的理解,這是最難得的。
    然後是由各個門派中傳法長老一級的人物集中探討、反複雕琢後形成的一版用來傳給門中弟子的,叫真本,這種會把法術關竅說的簡單易懂。
    最後是由每個學法人再根據自己的理解傳出來的,叫述本,夾雜著每個學法人自己的偏好。
    像程心瞻學到的《長生胎元顯神秘旨》,這就是明治山曆代相傳的母本。再像他從樞機山學來的各種雷道法術,這就屬於真本。而像他前幾天才從尉遲真焱口中得到的《提絲人偶法》,這就屬於述本。
    雖然說述本不一定就差,母本就一定好,但空前絕後的天才畢竟是少,所以一般而言還是母本珍貴,真本次之,述本再次之。
    對於各家大教世宗,母本肯定是不允許帶出山門的,真本必然是要上密鑰的,而且再三叮囑不能泄露密鑰,也不得未經允許口述外傳。
    不過天下奇人異士何等多,便有這樣一種見不得光的人,專門破解各家密鑰,還形成了流派,甚至還有些大教高修都熱衷於此事,偷偷摸摸的在幹。
    也正是因為有這樣的人在,所以沒解密的大教真本也會在黑市裏流通。
    但話又說回來,需要花兩份錢都不一定能學到,所以對於這一道淨明派的法術,出價的人並不多。而沈照冥貴為大教金丹,錢財自然不缺,這裏又準許以物易物,幾番競唱後,他便以一座形似蛟龍的金色鄱陽湖石將這道師門法術買了回來。
    隨後一直等到天明,都沒有能讓兩人看上眼的,也一直未曾張嘴叫價。
    但兩個人的臉色一直都不太好,因為這樣的真本能流出來,就說明其主人的境地應該也不太好。
    隨著天光漸亮,那股狂熱的浪潮逐漸消減,琉璃寶塔也被酉水河裏一個坐在飲江蟾頭頂的人給收了起來,許多看客都去休息或是去籌備財物去了,畢竟大會一連半個月,這才剛開始,還得養好精神才是。
    不過河灘上的小攤沒見怎麽收,很多精神好的不需要休息,便在河灘上繼續逛,這裏的生意竟比晚上還好些。
    沈照冥和程心瞻也下了樓,從山上來到河邊,兩人都展露出金丹氣息,很容易就找上了那個收寶塔的人。
    “道友,有禮了。”
    沈照冥率先張口。
    坐在飲江蟾頭上的是個胖子,笑嗬嗬的,脖子上還掛著一串石頭珠子,像是個彌勒佛,
    “道友有禮,您是收了《淨明三劫指》的那位?”
    沈照冥點了點頭。
    “請上來說話。”
    那人說。
    於是兩人便跳了上去,這裏空間很大,而且鋪了毯子,還放了茶具。
    蟾主給兩人倒茶。
    “道友記性好,昨晚競寶不下兩百件吧,道友還能記住貧道。”
    沈照冥說。
    蟾主則道,
    “這還得多虧了道友易貨的鄱陽湖石,很久沒見到這般好的品相了,兩位道友認識一下,在下石不語,在武陵山水幫是個行二的管事。”
    “原來是石二當家當麵,有禮了。”
    沈照冥和程心瞻也各自報上名號,
    “魁北辰。”
    “魁南鬥。”
    石不語大笑,“果然是兩位豪傑!我看兩位氣度不凡,卓爾不群,就猜到不是我們這山溝溝裏能長出來的靈芝寶樹。”
    隨後,他又緊接著問,“道友,難不成是我那貨物有問題,道友盡可說來,我家幹的從不是一朝一夕的買賣。”
    沈照冥搖搖頭,“石當家的貨沒問題,隻是我想打聽一下這貨的來曆。”
    石不語笑容收了收,“道友,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規矩,你買了我的貨物,不應當問它的來曆,我也不會告訴你。”
    沈照冥點點頭,“按理來說是這樣的。”
    石不語望著沈照冥沒有說話,那眼神意思分明是:你知道還來問?
    想來要不是魁星雙煞的名頭,這位水幫二當家已經要趕人了。
    “隻是貧道這還有一份道理在。”
    沈照冥說。
    “哦?願聞其詳。”
    石不語笑著說,但眼裏卻沒多少笑意。
    隻見沈照冥把手遞到石不語麵前,手掌翻開,掌心裏變出個玉符,發著溫潤的光,那玉符上有兩個鳳篆文字:
    萬壽。
    石不語看著玉符,臉色變了又變,過了半晌才勉強笑了笑,
    “許多人都在猜南北魁星是哪家的行走,卻不曾想被我老石先知悉了天機,原來兩位是萬壽宮的高道。”
    “還請石當家體諒,眼見家裏東西流露在外,我們不能不管。而且這東西事小,可就怕後麵牽扯到了我教中同門的性命,萬一傳到大人耳朵裏,那這事就麻煩了,所以這才私下來找石當家當麵問個清楚。”
    沈照冥收起玉符,話說的頗為客氣,但臉已經冷的很了。
    石不語臉上也掛起了苦笑,拱拱手,
    “兩位道長大度,能買下這貨物,還能在散場後來找在下,這是給水幫臉,咱老石謝過了。”
    石不語這下沒得話說了,買賣人家東西被當場抓住這確實沒理,問題是這要是小門小派他根本不會搭理,可這是傳承五六千年的當世大教,還是淨明派,這就沒得說了。
    人家都點出來不想讓大人知道,這時候要還是堅持原則那就是找死了。
    好在石不語記性一直很好,他立即說,
    “好叫兩位道長知曉,這東西是我家商隊路過湘西猛洞河時,從失魂澗一位長老手裏收回來的。”
    “哪位長老,什麽境界,名字說清楚。”
    “叫覃天縱,境界不低,過了一次雷劫了。”
    沈照冥點點頭,又看了看石不語,“石當家的,我知道你們水幫在武陵山區遊走黑白,根深蒂固,不過今日相見也算有緣,我便奉告兩句話。”
    “道長請說。”
    “一,之前我不知道也就算了,但今日已經被我撞見了一次,所以希望以後貴幫不要再碰淨明派的東西了,石幫主應該也知道,我們淨明派的名聲從來不是念經念出來的。”
    “是,是。”
    “二,不妨透露給石當家,我兩過來隻是打個前站,後麵進來的正道同門會更多,當然,我們無意染指此地,隻是為了掃蕩魔氛,不然幾千年前這裏就姓道了,所以往後行為處事,石當家和水幫要想清楚才是。”
    “是,是。”
    石不語臉上有些冒汗。
    話說這人就是這樣,要是百年前,自己還是個散修,遇見被一個比自己境界還低的人這樣當麵威脅,管他什麽大教種子還是天王老子,早就幹上了。可現在當上了這麽個管事,手下管著十來個商隊,數百號人,還有了幾個親傳的小徒弟,這膽子反而是越來越小了。
    他點了點頭,還特意補充道,
    “兩位道長如果要去失魂澗,還是要當心些,覃天縱境界不算有多高,以兩位的實力不難拿下,但失魂澗本身卻是湘西首屈一指的勢力,在我們武夷山有句話叫‘屍不出湘西,魂不出水澗’,可想而知此處的厲害。其宗主白無常更是魔道巨擘,雖然很多年沒出過手了,但名聲還是很大,據說這次八臂龍王過來,就是想招此人。”
    話說完,石不語還要把沈照冥的湖石還回來,但沈照冥什麽氣度,自然不會要,拱拱手算是謝過提醒,當即就走了。
    目送著兩個人離開,石不語連忙喊過來幾個心腹,吩咐道,
    “去查查,快查查幫裏的貨物,要是有淨明派的,還有那幾個東方大教的,都給我藏起來,這陣子避避風頭,觀望觀望再說。”
    ————
    雖然大會才開始,但兩人顯然無心再繼續看熱鬧了,但是在深入湘西之前,還要在河灘小攤上多淘幾份武陵山區的堪輿圖才是。
    雖然宗門裏的神州堪輿圖兩人都有,在施州誅魔時也有繳獲,但是並非都全部吻合,也不細致,而且武陵山區地形實在複雜,現在深入虎穴,當然要趁著這個水陸通衢大會多買些堪輿圖,互相比對參考才是。
    兩人在不同的攤子上買了有十來份地圖,竟沒有一個是完全一樣的,不過相互比較參考,挑選出其中大部分一致的,心裏也算是有個底了。
    正當兩人要離去時,程心瞻腳下突然一停。
    沈照冥順著他目光望過去,此刻兩人腳邊的攤子上擺著許多皮帛甲翅,這些都是可以用來畫符記法的,而程心瞻的目光卻是落在了攤子角邊的一張年畫上。
    這畫上是一個紅袍道人手持桃木劍紮穿了一個惡鬼的頭顱。
    沈照冥眉頭一跳,看向程心瞻,這種畫,他們一行人初入南疆時,曾被心瞻帶去過一個人去樓空的苗寨,那個寨子家家戶戶的門上都有這種畫。
    此刻,程心瞻已經蹲下身子,拿起那張畫。
    攤主是個苗人老嫗,盡管皺紋堆疊如樹皮,但是看其骨相眉目,年輕時應該也是個美人。
    老嫗一身的銀飾很是晃眼,很多小球小鈴鐺,風一吹過便叮當響,似乎有催眠之效,不過這老嫗應當隻有二境,這一身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法寶,即便程心瞻仔細去聽,也不受什麽影響。
    見有人駐足瞧貨,苗人老嫗便介紹,
    “這位道長好眼力,莫看這畫普普通通沒有什麽法力在,但其中的陽火真意與蕩魔法蘊卻是極為不錯的,若買下時常看看,定有收獲。”
    程心瞻點了點頭,問道,“不知這畫從哪裏來的?”
    老嫗聞言有些不悅,在水陸通衢大會上買東西不問出處來源這是人人皆知的規矩,這人怎麽不懂,但是她看不透程心瞻的境界,也不敢說什麽大話,隻是賠笑道,
    “這位道長,東西是好東西就成,來處肯定幹淨。”
    程心瞻捏著年畫,朝老嫗看了一眼,他眼裏閃現過丹彤色,而落在老嫗眼裏,像是太陽墜落了,朝自己壓過來,她感覺渾身都要著了,那道火光又帶著淩厲的劍意,仿佛要把自己絞成碎塊。
    那劍極快,老嫗避不可避,她感覺自己就要死了,她覺得冤的很,這道人也忒不講理,怎麽一言不合就要殺人。
    隻是一刹那,老嫗卻感覺過去了許久,等到風吹過,遍體生寒,才驚覺出了一身汗,也驚覺自己還活著。
    她想拚命,卻發現那個年輕道士還在平靜的看著自己,老嫗一回味,這才恍然明悟:
    這道士的劍意與這年畫上的劍意一模一樣!
    她顫聲道,“道長,這,您,是?”
    程心瞻點了點頭,“現在可以說說這畫是從哪裏來的嗎?”
    老嫗忙不迭點頭,“道長且放心,我知曉道長在憂心什麽,那夥外來人好著呢,就在我們寨子裏。”
    聽到這話,程心瞻終於如釋重負,他長長吐出一口氣,語氣溫和,但又有一絲不容置疑的味道,
    “那怕是要勞煩道友早些收攤,帶我去看望看望那些故友了,道友放心,這攤上的貨物我都包了,等看到了故人,另外還有答謝。”
    老嫗此時哪裏還敢說半個不字,連忙收攤起身。
    程心瞻收起年畫,也站了起來,看向沈照冥。
    這時沈照冥搶先說,“心瞻先去,不需慮我,我先去失魂澗四周打探虛實,必不會冒進。心瞻去陌生之地也要小心,你我保持聯絡,誰需援手的話說一聲就成。”
    程心瞻點點頭,“正是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