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言猶在耳,而事已應(加更,補9號少字,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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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心瞻飛出白龍旗山外,心中存思醰白散人的音容——這本就是他極為擅長的,當然,若是知道其人真名亦或是以其人發、甲、衣等做符,占驗還會更輕鬆易解些。
    他運轉起法眼靈瞳,再以《候風鳥占》中記載的望氣之法去看,手中掐一個訣,嘴裏念道,
    “天風為引,地氣為憑,
    顯我所念,占鳥現形。
    歸期可測,形跡可呈,
    西東可辨,凶吉可明。
    天機示現,莫掩!莫違!”
    隨著咒語聲落,他雙瞳中亮起法光,下一刻,便看見本來無形無相的瑟瑟秋風漸漸呈現出淡金之色,大風在程心瞻的眼中也變得有跡可循起來:
    那風跡當真隱隱呈現出一隻鳥的形狀來!
    那分明是個青鶻的模樣,而且青鶻嘴巴的位置剛好有一根被風吹起來的樹枝,風鳥雙足緊並向後,仿佛被什麽東西纏住了,掙脫不了,足爪此刻指向西方。
    此時風變而鳥動,青鶻左旋三圈後再右旋一圈,隨即突轉向東,朝著程心瞻所在的方向飛了過來,一共振翅七次,隨後消失不見,一切如常。
    整個過程也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像是幻覺一樣。
    程心瞻收了法術,陷入沉思,開始解這道風相鳥形,喃喃自語道,
    “金風而青禽,逆三順一,主友人受困於兵事,然嘴中銜枝,說明生機無礙,最終得脫。
    “足並是說此番涉險是受人牽連所致,足爪指向是為此刻在西方,歸巢時振翅七次,是七日後得返。
    “暫時隻能看出這麽多來,也不知是否有曲解,且靜觀其變,但願這幾人能平安歸來,等七日後再來看一看吧。”
    程心瞻這般想著,離開了此處,往自家洞府飛去。
    ————
    七天時間不過轉瞬即逝,程心瞻怕自己早去了見不到人要失望,又專門等到太陽落山時才去醰白散人的洞府。
    “醰白今日可在?”
    醰白散人的洞府沒有開鑿在山壁裏,而是在一處緩坡上以青竹搭建了庭院,程心瞻此刻就站在院子門外叫喊著。
    “在的。”
    裏麵傳出醰白散人的聲音來,但聽著有些虛弱。
    程心瞻心中一顆石頭終於落下,好在是平安回來了,同樣,這也和七日前鳥占中所說的安全得返對上了。
    “院門未鎖,雲來進來吧,我在書房。”
    程心瞻聞言便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醰白散人的書房程心瞻是常來的,輕車熟路找上門。
    “你受傷了?”
    程心瞻看出醰白散人麵色不太好,便關切問道。
    “小傷而已,不礙事。”
    醰白散人勉力扯動嘴角笑了一下。
    程心瞻到醰白散人對麵坐下來,雖然他通曉醫術,卻不好主動說號脈的話,畢竟不是知根知底的。畢竟醫術境界高深的人,手搭在脈上,連周天行氣圖都能號出來。
    “傷了哪裏,有何症狀,我也略懂岐黃,或許可以開個方子調理一下。”
    程心瞻說。
    “多謝雲來關心,不過就不必麻煩了,確實是小傷,我養氣調理一段時間也就好了。”
    醰白散人說。
    程心瞻點點頭,也不再強求,而是轉口問道,
    “什麽時候回來的?許久不見了,我上門找過幾次,但都沒見你,今日才算見到。”
    “你倒是來的巧了,午後才回來。”
    程心瞻點點頭,日期是準的,他又問,
    “這是去哪裏了,尋幽探秘?怎麽還受傷了?”
    醰白散人聞言苦笑搖頭,
    “我是個學究,要是有這閑工夫寧願去雲來那編書,哪願意去尋幽探秘,這種事,隻有醐清願意去做。”
    程心瞻露出好奇之色,
    “我正要問,你不在,酩酊和醐清也不在,我在山裏就你們三個朋友,先前酩酊還說要介紹新友人與我認識,被我推脫了,因為要與醰白編書,但是近來醰白總是不見人影,酩酊和醐清也是一樣,好似你們突然就都忙起來了,你們外出是為同一件事嗎?”
    醰白聞言則是麵露愧色,連連拱手致歉,
    “是,我等力邀雲來入山,可雲來入山後我等卻被俗事糾纏,倒是怠慢雲來了。”
    程心瞻連製止,說道,
    “這哪裏談得上什麽怠慢,隻是我的性子醰白也是知道的,就是喜歡喝喝酒,看看書,有三五知己好友已是足夠,也不想再出門廣交新友,所以你三人一忙起來,我反倒是有些不適應了。”
    “是,是,我明白的。”
    醰白散人連連點頭,因為他自己就是這種人。而且此時他心下也確實慚愧,雲來本就是他們三個師兄弟一力邀人入住燕徊山的,可這人住進來還沒多久,自己三人就玩起了消失,這確實失禮,確實不該。
    “就是不知道醰白你們還要忙碌多久,事情急不急,要是遇見了仇家滋事,也但說無妨,好叫醰白知曉,我不光能著書,也能提劍,你我相見恨晚,要是有什麽我能幫得上的,也莫要見外了。”
    醰白散人聽聞這話後,臉上愧色就更重了,
    “雲來俠肝義膽,玉筆青鋒,自然是無二話的,不過雲來是逍遙之人,才入隱山,我等為俗事恩仇所困,實在不好拉上你。”
    而且醰白心裏也明白,此刻若真順水推舟答應下來請雲來做事,那真顯得自己師兄弟三人邀其入山是有所圖謀似的。
    程心瞻聞言故作不悅,
    “你們三人同時離山,你又帶傷而歸,定然不是小事,我這做朋友的豈能不管,再者說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的《蕉葉集》成書豈不又要晚些?如果這不是什麽隱秘私事,我又能添上綿薄之力的,你且把事說來,去不去,我自有決斷。”
    醰白散人聞言苦笑,但又被程心瞻真情所動,他稍作沉吟後,便解釋道,
    “哎,倒也不是什麽隱秘私事,事情是這樣,我等說是散人,但也不是石頭裏蹦出來的,一身法力總有個源頭。
    “我等不是偶入接觸仙緣的散修,實則是宗派出身,隻不過很多年前就因為一些變故而離開師門,歸隱山林了,也再沒有問師門俗務。
    “但是近些時日,師門晚輩們收到詔令,在康西怒江一帶除魔,我等作為師長,又同在康西,眼看師門小輩與魔頭交鋒,血流成河,實在無法坐視不管啊!”
    解釋清楚後,醰白三人又緊接著說,
    “所以這實在是我等隱世之心不足,為俗務拖累,這和雲來是沒有一點關係的,雲來莫要為我等所擾,等這次魔潮一過,我等便重歸山林,再與雲來飲酒著書。”
    程心瞻搖動著麈尾,心想自己之前的猜測沒錯,這些人果然不是真散修出身,背後必定有大宗。
    而且聽了這番解釋,也與七日前鳥占所算的“為他人牽連”、“地處西方”、“困於兵事”就全對上了。
    分毫不差!
    不愧是仙典,果真神異!
    程心瞻按下心中的震驚,又問道,
    “恕我多嘴,醰白口中的晚輩,是不是就包含酡顏、酎月、湛醄這三位?”
    醰白散人驚訝的看過來。
    程心瞻看著醰白散人的神情,便道,
    “那看來我猜對了,初次見麵,我就看出來了,這三位言行舉止上對你們三位頗為恭敬,應當就是上下輩,而非什麽忘年交。
    “而且,自兩個月前的初會之後,我便再也沒見到那三位進山喝酒,如果真是好酒的散漫隱修,那豈會許久不來?”
    程心瞻說著又笑了笑,
    “再者說了,這三位俱是年輕金丹,英傑才俊,這世上的散修終歸是無根浮萍,哪裏會一下子冒出這麽多金丹聚集在一起。
    “真要是散修修到金丹,那八成是要去大宗裏當客卿長老的,還有一成自不量力的要自己占山稱祖,開宗立派。他們做慣了隱士,等好不容易結了丹,有了說話的聲音,哪會還願意繼續做什麽隱士。”
    醰白散人聽到程心瞻這般說,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又是大笑,笑的咳嗽不止,好半晌才緩過來,
    “是,咳咳,雲來說的極是,不過雲來,你這身本領,又是從何處學來的呢?你如今可也是金丹,又是這般年輕,為何也要做個隱士呢?”
    醰白散人笑著看向程心瞻。
    程心瞻淺淺笑著,搖動著麈尾,
    “我就不能是那剩下的一成嗎?”
    醰白散人聞言大笑,
    “哈哈,雲來瞞得過別人,可瞞不過我,你說你的修為和劍術是散修教出來的,我信,畢竟天下奇人異士何其之多,散修一路修到飛升的也不是沒有。
    “不過我與雲來一同著書兩月,雲來引經據典是信手拈來,胸有丘壑,腹有乾坤,這樣的學識,是散修絕對教不出來的。”
    程心瞻被拆穿,也絲毫不慌,隻是笑而不語。
    醰白散人也不介意,每個人都有自己私事,不可能對誰都坦誠,自己這邊不也是有所隱瞞麽?所以最重要不是有沒有隱瞞,而是這個人的品性有沒有問題,值不值得相交。
    所以他說道,
    “不過這都無所謂,你我在隱山中以酒友、書友相交,本就不是以宗派子弟身份相識。”
    程心瞻笑著點頭,順著話頭說,
    “這便是了,你我既為酒友,又為書友,但你現在卻要拋下我一人在山,自己去山外殺魔快活,這又是何意呀?
    “再者說了,那日湛醄邀我鬥劍,我卻是喝多,推脫延後了,正應該借此機會去找他才是,全了這樁美事。”
    醰白散人聞言很是訝異,便道,
    “你要和我們一起去怒江?”
    程心瞻點點頭,
    醰白三人看著程心瞻,拿不定他的真實意圖,便勸道,
    “雲來,那裏不是什麽好玩的地方,正魔交鋒,金丹在那裏也不敢保證說就一定能活下來,你著實沒有必要冒這個險。”
    不過在聽說了醰白散人所作之事後,程心瞻卻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去的。
    這裏麵理由有很多,比如說可以殺魔,可以了解西邊這片神秘雪域上孕育出了怎樣的邪魔,可以近距離觀察玄門弟子的對敵路數。
    但是不可否認的,最重要的一個理由卻是因為他是真的有些不放心這位道友、酒友兼書友。
    雖然隻有兩個月相處,但醰白此人不計回報、不計代價的為自己搜尋地誌傳說,隻為書成,單這份赤子之心和尋書講誌的恩情,就足以讓自己跑一趟了。
    他心中這般想著,嘴上卻是說道,
    “醰白卻是忘了,我的地書是要寫盡寰宇的,不去西邊看看,那西康篇怎麽完結,吐蕃篇又怎麽開始呢?你既然說那邊魔潮洶湧,那我一個人獨行還有些危險,跟著你們一起,還要安全些。
    “再說一句題外話,誅魔麽,正道中人責無旁貸,這不分什麽宗派與散人,也不分地域東西。”
    醰白散人聽了,有些觸動,沉思半晌後才點了點頭,
    “好吧。”
    程心瞻聞言一笑,說,
    “這才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