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認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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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意外?”
    皇上聲音裏不辨喜怒,小夏子卻不敢放鬆半點,這是他第一次單獨查案,自然要使出看家本領,有些無法見人的手段也是該用就用,為的就是能夠查出蛛絲馬跡,讓皇上覺得他也是可用之材,在審問夏冬春驚馬一事中,終於有人受不住拷打,吐出星點東西,憑這點東西他就可以繼續深查下去,隻是其中的內容讓他不敢多想,才急著稟明皇上。
    “奴才不敢說,奴才仔細審問了百獸園眾人,也查了住所器物,均未發現異常,不過太監六子招供,明嬪娘娘進園一個時辰前,他曾在馬廄看到一麵生之人,當時追問,隻說是奉百獸園張太監的令來喂馬料,過後才覺異常,奴才讓六子在百獸園指認了一遍,皆未發現他說之人。”
    說到這,小夏子頭更低了,他停頓一下咽了口唾液繼續說道:
    “於是奴才大膽,帶他去了隨安堂外,六子當即指認服毒自殺的太監,就是當初進馬廄之人。”
    “奴才讓內務府的幫著認人,自殺之人是冷宮雜役趙甲,但他怎麽從紫禁城到的圓明園卻無人得知,請皇上恕罪,此事是奴才辦事不力。”
    小夏子說到這再沒了聲音,皇上卻明白過來這兩件事情的關竅所在,夏冬春驚馬、四阿哥遇險背後都是同一推手,這些凶險之事,他年輕時也曾經曆過,不過那時是朝堂博弈,而現在是後宮陰私,所指不過是奪嫡之事,能有能量參與此事的人,不是小夏子能追查的,所以他才來請罪。
    對小夏子的知分寸皇上很滿意,對背後之人上不得台麵的手段心裏很是厭煩,他不過是稍對四阿哥和顏悅色了點,這幫人就如此急不可耐,他要不要再推一把,看看對方還有什麽鬼蜮伎倆,也順便借此再看看各阿哥品性,正當皇上思索之際,蘇培盛進來通傳敬貴妃和安陵容前來請罪。
    皇上啞笑:“怎麽一個個都想著請罪了事,讓她們進來。”
    “嗻”蘇培盛應下,臨退前他瞥了一眼小夏子,小夏子低眉垂眼半點不接觸他的目光。
    敬貴妃跟安陵容進來直接跪下,還未說話就聽皇上說:“起來說話。”
    這副不明的態度讓敬貴妃很是忐忑,她才執掌宮務多久,就出了這通天的漏子,不知皇上要怎樣責罰自己呢,因此第一個開口:
    “臣妾愧對皇上所托,前來請罪。”
    皇上明知故問:“你何罪之有?”
    敬貴妃馬上道:“臣妾對宮中眾姐妹缺乏關愛,對危險疏於防範,才讓明妹妹遭遇馬踏殞命,四阿哥遇險更是臣妾失職,才讓歹人有機可趁,還請皇上懲處臣妾以正後宮。”
    皇上冷聲一笑:“這種請罪推辭的話,朕今天聽了很多,歹人謀害四阿哥論理該罰宮中侍衛,可事發時正好是兩班侍衛交接時間,朕都不知道要罰誰了,不過你既上趕著過來,朕不得不小懲大戒,就罰俸三月。”
    轉頭又問安陵容:“你呢”
    安陵容滿麵戚色:“臣妾想請示一下明妹妹的喪禮該以何種規格操辦?”
    皇上沒有立即回答反而問安陵容:“你有何看法?”
    安陵容略微抽噎了一下:“論理明妹妹無子嗣,按嬪位下葬也說得過去,可明妹妹進宮八年,她對皇上一片赤誠,侍奉皇上盡心盡力,臣妾沒想到她會如此慘,皇上,太醫說她的髒腑都被踏破了,才去得如此快,臣妾想跟皇上求恩典,讓她走得風光一點,還請皇上恩準。”
    提起夏冬春皇上麵上也帶了點哀戚:“朕知道了,那就按妃位辦理,等朕百年後再遷入吉地吧。”
    安陵容強扯著笑容:“臣妾代明妹妹謝皇上隆恩,臣妾還有一事奏明。”
    說到這時,安陵容的心跳得極快,似要衝破胸膛一般,但她必須得說,再等下去再難找到這樣的機會。
    皇上看她一副堅決模樣,便饒有深意的問她:“何事?”
    安陵容撲通一下又跪倒在地:“臣妾是為四阿哥之事,四阿哥自幼養在園子裏,他天性聰穎為人純善,可幾次三番遭遇毒手,先是毒蛇後又溺水,臣妾不敢想在沒人看見的地方四阿哥不知還要遭逢多少黑手,請皇上多看顧四阿哥幾分。”
    安陵容憋著一口氣將話說出,旁邊的敬妃被她這突來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宮妃插手皇子教養乃是大忌,安陵容怎麽敢的,果不其然就聽到皇上一聲暴喝:
    “你大膽,龍嗣之事豈容你插手!究竟何人指使你說這些話的?”
    此時冷汗已經浸透了安陵容的前心後背,可她顧不得這些,她在賭,賭皇上心裏早認可了四阿哥,不舍他再受到任何傷害,於是她大著膽子繼續道:
    “沒有人指使臣妾,這些是臣妾的肺腑之言,臣妾不忍看著四阿哥凋零在宮廷傾軋當中。”
    “砰”皇上將手邊的茶杯用力摔在地上:
    “安氏!”
    “咳!咳...”皇上怒極正要怒嗬安陵容,卻嗆了風引起一串劇烈咳嗽,小夏子忙上前將為皇上撫背順氣,敬貴妃也馬上跪下為安陵容求情:
    “皇上息怒,文妹妹向來心腸軟,明妹妹與她自來親厚,她的傷逝讓文妹妹傷心欲絕,又眼見四阿哥遭此大罪,才心生不忍之情,還請皇上明察。”
    安陵容本來已經接受了皇上盛怒之下的所有責罰,但見敬貴妃求情,皇上又一直咳嗽無暇理會自己,就瞬間轉了態度,軟著聲音道:
    “皇上要怎麽罰臣妾,臣妾都認,隻請皇上千萬保重龍體,別為了臣妾傷了自己,到時臣妾就萬死莫辭了。”
    皇上終於將氣喘順,冷笑著指著安陵容:“你嘴裏說著萬死,心裏卻膽大得很,安氏,你再怎麽巧言令辭,也改變不了你結交皇子的事實,朕不罰你,則宗法不容後宮不服。”
    安陵容俯首:“臣妾認罰,不過臣妾還是要說,四阿哥的安全還需防患於未然,不然恐鑄成大錯,到時追悔莫及。”
    她的堅持倒是讓皇上心思一動,冷冷問道:“你真真是膽大至極,既然你敢開口,朕倒是問問如何防患?”
    安陵容說出最終目的:“臣妾認為,賊人屢屢朝四阿哥下手,不就是欺他宮中無倚靠嗎,可要是四阿哥有了倚靠,對方再動手時就得有所思量。”
    此話一出,敬貴妃隻覺自己頭頂都在滴冷汗,這不是明著指責皇上嗎?底下人敢欺四阿哥皆是來自皇上對他的冷落,誰都不敢戳破的事,怎麽安陵容就敢捅呢,也不怕捅破了天?
    敬貴妃抬眼偷偷打量著皇上的神色,果然見他麵如沉冰,心道不好,待會少不得要為安陵容多周旋幾句,免得皇上不管不顧難於收場。
    正當敬貴妃胡亂猜想之際,皇上說話了:
    “你繞了那麽大半天,原來是想著為自己謀利啊!”
    這話有一股咬牙切齒的味道,敬貴妃為安陵容捏了把冷汗,卻見安陵容抬頭回道:
    “臣妾原是家世低微學識淺薄之輩,承蒙皇上不棄才有了如今無憂的生活,臣妾又怎敢肖想龍子鳳孫,臣妾的提議,隻是臣妾的一點愚見,皇上聖明燭照,不定有更周全的法子可護四阿哥。”
    說完這些安陵容再次俯首,等著皇上對自己的處罰。
    皇上看著安陵容俯在地上薄薄的背,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他不反感底下人揣摩上意,但他反感她們的自以為是,四阿哥一事他本想讓宗室開口或補償或正名,這樣更名正言順一些。
    現在被安陵容從後宮挑破,再交給宗室隻會顯得不夠正式,從而讓宗室輕慢了四阿哥。
    她可真是給自己出了個好主意,可自己還不能重罰她,不然以後誰還敢為四阿哥說話,皇上心思幾轉盯著安陵容涼涼說道:
    “你說的朕記住了,不過你擾亂宗法規矩,不得不罰,從今日起收回所管宮權並罰俸一年。”
    安陵容叩首謝恩,這個處罰尚在她能接受的範圍,她賭對了,皇上現在沒表態,但一定會在心裏開始考慮撫養四阿哥的人選。
    安陵容明白,經此一事,自己是第一個被淘汰之人,皇後也不可能,嫡子的位子她看得比誰重,不會輕易給自己掌控不了的人,那麽高位妃嬪裏,就隻有敬貴妃、端妃和甄嬛有資格,可甄嬛到現在都未得到皇上的重新寵幸,希望已經不大,隻剩敬貴妃跟端妃可一爭。
    可她今日慫恿敬妃一起來禦前,為的就是讓她選擇,皇上子嗣不多,斷不會讓一人撫養兩個,她要想爭四阿哥,那子寧公主就得回甄嬛身邊,不知她舍不舍得?
    敬貴妃心裏驀然一亂,她沒想到安陵容此舉,皇上居然重拿輕放,說明什麽,說明安陵容說的正是皇上想的,敬貴妃驚歎安陵容洞察力的同時,不禁想了一下若是她能將四阿哥養在名下,不行,這個誘惑雖然大,但皇上忌貪多之人,到時她就得跟子寧分開了。
    一想到要跟可愛的女兒分別,敬貴妃心就揪得疼,她一時間竟脫口而出:
    “皇上若有此意,臣妾倒是有個人選。”
    皇上也沒想到敬貴妃會在此時跳出來,不過還是耐著性子問道:“何人?”
    “莞妃”
    話一出口,敬貴妃就後悔不已,皇上才剛罰了安陵容,自己就這樣上趕著,顯得自己私心很重,敬貴妃咬著唇懊惱不已。
    她這個提議倒是讓皇上覺得她沒跟安陵容事先串通,想讓甄嬛撫養四阿哥也在情理之中,畢竟甄嬛有了孩子後就不會處處想著親近子寧,子寧也不會跟敬貴妃離心了,於是皇上說:
    “難得你一片慈母心,不過莞妃太過年輕且是罪臣之後,不太適宜,此事,朕會跟皇後再商議,你們跪安吧。”
    聽到敬貴妃開口,安陵容心中暗喜,然後又聽皇上否決了甄嬛,壓在安陵容心頭的巨石終於鬆了一半,隻等塵埃落地,她就可騰出手來對付皇後。
    安陵容暈乎乎的被敬貴妃拉著離開了九洲清宴,皇上卻沒停下來,轉頭讓蘇培盛傳皇後。
    皇後來時,一路上心裏直打鼓,皇上傳她到底是福還是禍?
    她原想著一箭雙雕,可折損了那麽多人手,隻除掉一個夏冬春,四阿哥那個賤種竟毫發無傷。
    皇後越想越窩火,好在她還有太後做倚靠,想來皇上不會太過為難她。
    抱著這樣的想法,皇後到了九洲清宴,原以為會是問罪,沒曾想皇上跟她說的居然是關於四阿哥歸屬的問題,皇後當即就反對:
    “皇上,此舉臣妾覺得不妥,母子之情在於長久相處,若是垂髫小兒尚能留在宮中培養情分,可四阿哥再過兩年就到了開府娶妻的年紀,開府後就麵臨立業,此時找個養母反而讓四阿哥覺得束縛。”
    皇上卻有不同看法:“正因為四阿哥年齡減長,以後開府立業都離不開人,有長輩在旁看著才不會出現差池,朕想了想,弘暉已走了多年,皇後你也再不能生育,不如將四阿哥養在你名下,也全了你多年念想。”
    皇後有了瞬間的錯愕,皇上竟有讓她養四阿哥的心思?那她做了那麽多豈不是白費,不對,四阿哥一看就是個有主張的,以後可不會聽自己的話,再說,她兩次欲置四阿哥於死地,四阿哥現在沒疑心到她,難保以後不會查到蛛絲馬跡,她可不敢留這樣的隱患在身邊,因此麵帶難色說道:
    “宮中的孩子,都得叫臣妾一聲皇額娘,既有稱呼又何必在乎另外的名分,再說臣妾若是應下,四阿哥就是臣妾的嫡子,一同長大的其他阿哥難免多想,臣妾不想傷了他們兄弟間的情分,因此一視同仁即可。”
    皇後眼間的躲閃及掙紮逃不過皇上的觀察,他心裏原先隻是猜測之事,此時反而清晰了,心中不免生寒,看來一個母後皇太後並不能讓皇後,不,不能讓背後的烏雅氏及烏拉那拉氏滿足,她們要的是權柄永不下移甚至是左右朝政,那就看看她們有幾斤幾兩,敢從這威威皇權下奪權:
    “皇後說得頗有有理,是朕沒想到這一層,這樣朕就將四阿哥交給端妃撫養,這樣一來他既有長輩看顧,又能全了兄弟之情。”
    皇後更是反對:“可端妃是漢軍旗,如何能做皇子養母?”
    皇上早有對策:“皇後提醒得對,可端妃合族男子殉國,就憑這份忠烈換一個抬旗不為過,眼下正是用兵之時,朕要用此舉告知天下將士,隻要忠於朝廷,朕定不虧待。”
    大義當前,皇後找不到理由駁回,隻好假做賢惠道:“軍功在此,確實應當,臣妾看就抬為鑲紅旗吧。”
    皇上再次反對:“下五旗不足與顯示朕對將士的表彰之心,就抬為鑲黃旗,抬了旗原先的漢姓就不能再用,就賜姓為鈕祜祿氏,為四品典儀淩柱之女。”
    上三旗,率屬皇上直管,皇後覺得天都塌了,然後皇上還有更驚人的消息等著她:
    “朕思量了一番,既然要改投換姓,那就得拋去原先的一切,端妃這個封號已成過去,就冊封為熹,另晉升為貴妃,還有,皇後不是說四阿哥大了,養母子之間難免生分,朕也深覺得,就讓宗室將四阿哥記在熹貴妃名下,從此四阿哥就是熹貴妃所生,如此種種方顯得朕寬待忠良之心。”
    字字句句說的都是為了安撫犧牲的將士,可皇後卻覺得皇上是在為四阿哥造勢了,自古子憑母貴,可也有母憑子貴的例子,她心下驀然一沉,看來得找太後商量一下該如何應對了。
    不提皇後怎樣想,六月,病中的皇上讓四阿哥認了熹貴妃為母,等禦駕回宮時將跟著一起返京。
    端妃搖身一變成了熹貴妃,還是手握皇子前途無量的貴妃,宮中眾人無一不去巴結。
    安陵容被罰後,再未見過皇上,一時間上門之人比以前少了很多,倒是讓她有了難得的清靜,得以用這個時間為夏冬春抄了多卷經書為她超度。
    這日晚膳後,忍冬回來告訴安陵容,沈眉莊又招了溫實初上門看診。
    “走,去繁英閣。”安陵容當即帶著忍冬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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