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台上的兩人回到屋內的時候，音樂已經自動播放到了《挪威的森林》。
    “隻是愛你的心超出了界線~”
    全恩妍顯然更偏愛這些很有年代感的老歌，一邊口齒不清地跟唱，一邊“噔噔噔”小跑過來。
    “哎，等一下。”
    林桐抬手示意，阻止她的腳步。
    蘇成意關好陽台的門走進來，看到林桐正用紙巾仔細擦拭著麵前的地毯。
    察覺到他的視線，林桐抬起頭來解釋道：
    “剛剛我不小心把水杯弄倒了。”
    他把被打濕了一大片的指給蘇成意看，笑容有些不好意思。
    蘇成意點點頭，並不在意，林桐老是因為一些很小的失誤而表現得誠惶誠恐。
    他轉頭去看陳錦之。
    對方已經起身坐到了沙發上，見他望過來，便笑著拍了拍身邊的空位。
    蘇成意正想走過去，全恩妍就先他一步，蹦躂到了沙發上，柔軟的墊子很快凹陷下去一塊。
    “好啦，要準備休息了吧？”
    陳錦之攬住她的肩膀。
    陽台上風大，全恩妍的頭發被吹得亂糟糟的，陳錦之就耐心地一縷縷替她理好。
    “哎呀~好不容易見到錦之歐尼，我不想睡覺啦。”
    全恩妍像個有分離焦慮症的幼兒園小孩一樣撒嬌。
    蘇成意被她搶了位置，順勢在另一個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撐著手肘問：
    “這個套房有幾個臥室？”
    “三——嗷嗚，三個。”
    全恩妍說著說著，打了個氣勢洶洶的哈欠。
    她雖然嘴上嚷嚷著不願意睡覺，但實際上又是趕飛機又是跑通告的，已經輾轉一天了，這會兒已經很困。
    “那我們今晚怎麽睡？”
    蘇成意抬眼去看陳錦之，她一臉似笑非笑，似乎並不打算對此發表意見。
    沒有得到她的參考意見，蘇成意隻好繼續說道：
    “你們倆明天都有工作，需要好好休息吧？我可以跟木頭睡一間。”
    “不——行——”
    全恩妍閉著眼睛，拉長了音調表示拒絕。
    “你倆一人一間好了，我要跟錦之歐尼睡！”
    “不怕擠？”
    “當然了！我們以前在宿舍的時候就經常一起睡的！那個床還可小了。”
    “我問陳錦之呢。”
    “.”
    全恩妍努力睜大疲憊的眼睛，瞪了蘇成意一眼。
    後者則對此並不在意，他看著陳錦之，等著她的回答。
    林桐擦完地毯，又把桌上用過的塑料水杯疊起來，收到垃圾桶裏。
    這會兒見他們聊到分房間的事了，馬上開口道：
    “其實我可以睡沙發的，這個沙發這麽大。”
    方才還意見不一致的三個人馬上就動作一致地搖了搖頭。
    “你是笨蛋嗎？有床幹嘛要睡沙發？”
    全恩妍皺起眉頭，表情很是不滿。
    “你是不是嫌我訂的房間不好？！”
    “不”
    林桐嚇了一跳，趕快擺手否認。
    陳錦之想了想，便主動開口道：
    “好啦，我今晚陪恩妍睡吧。她膽子小，一個人可能會睡不著。”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落在蘇成意身上，尾音微微上揚。
    方案敲定。
    蘇成意點點頭，看了一眼手表，站起身來。
    “那就這樣吧。晚安。”
    兩個女孩顯然有著要閨蜜夜聊的心思，進屋的時候，一人端了杯熱水。
    蘇成意一手提著熱水壺，靠牆站著，目送兩人進了最裏麵的主臥。
    林桐似乎有著不輕的整理癖，他一個人默默地收拾好了大家在客廳活動的全部痕跡，現在這個套房看起來像是沒人住過一樣。
    “明天酒店的阿姨來了恐怕會愣住吧。”
    蘇成意挑了挑眉毛。
    “啊，一不小心就”
    林桐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最後把歪掉的沙發墊歸置好。
    “你明天有課？”
    “嗯，早上九點的。”
    “那我們到時候一起打車回去，她們倆出門的時間可能還要早一點。”
    蘇成意把腕上的手表解下來，定睛看了一會兒指針的走動速度。
    “別看全恩妍一副不靠譜的樣子，她工作起來還是挺認真的。”
    “好像可以想象呢。”
    林桐微微一笑，又點點頭。
    他隱約回憶起來她在101節目裏的一些舞台片段，似乎隻要她一出現在鏡頭裏，畫麵就像自帶了粉紅色的氣泡似的。
    “你也現在睡嗎，還是我們要聊一會兒？”
    熄滅客廳的大燈，回到房間之前，蘇成意隨口問道。
    沒想到林桐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搖了搖頭，並彈開了八百米遠，神情明顯很是苦惱。
    蘇成意皺起眉頭略顯懷疑地打量著他。
    他這目光使得林桐更加如芒在背，渾身上下好像被嵌了螺絲釘似的，僵硬得很。
    “.”
    原本是想聊聊林姐姐的事情來著，但還什麽都沒說呢，他怎麽嚇成這幅樣子？
    蘇成意思考了半晌，還是決定暫且不去逼問他什麽。
    “好吧，那就晚安。”
    “晚安意總。”
    聽到他這樣說，林桐頓時如臨大赦，渾身上下都鬆弛了下來。
    方才跟陳錦之聊過之後，他是真的需要時間安靜地待一會兒，否則心裏的罪惡感太強烈了。
    而且他也不知道要怎樣跟蘇成意聊這些事情，難道要說陳錦之這會兒已經是明牌的狀態了？
    況且，陳錦之今晚的意思也是想讓他在蘇成意麵前暫且保密。
    所以在蘇成意和全恩妍推門進來之前，他故意打翻了水杯，掩蓋住了地毯上那小塊的淚漬。
    但是這樣一來，林桐實在不知道接下來自己該如何自處。
    天殺的，他現在都成了個雙麵間諜了他！！！
    不管怎麽樣，暫且先好好睡一覺吧
    揣著這樣的心情，林桐轉身走進房間。
    “意總。”
    門縫徹底合上之前，他忽然叫住了對麵正以同樣的動作準備關門的蘇成意。
    對方沒有出聲，隻是懶散地掀起眼皮，遞過來一個“有話就說”的眼神。
    林桐看著他，覺得心裏好像有千言萬語要說，但最後他隻是撐著幹澀的嗓子，開口道：
    “睡個好覺。”
    “你也是。”
    “哢噠”一聲，蘇成意關上了門。
    客臥比起主臥來說要稍微小一些，但裝修風格，家具一類的沒什麽差別。
    蘇成意隨手摁滅了旁邊的台燈，仰麵躺倒在床上。
    窗簾的遮光效果很好，他整個人都陷入房間寂靜的黑暗裏。
    這樣的環境很適合好好睡一覺，但他卻沒什麽困意。
    全恩妍這次作為娘家人的約談，影響力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
    字裏行間都在告訴他不要對陳錦之造成更多傷害了，他對於陳錦之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她能走到今天實屬不易.
    偏偏。
    蘇成意在黑暗中歎了口氣。
    有時候他覺得，像這樣隱瞞下去，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種折磨。
    可是他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卻因為扛不住心理壓力而選擇不管不顧地攤牌的話，更是不負責任的體現。
    幾乎可以說是擺爛，放到電視劇裏是會把觀眾氣到砸電視的。
    所以，再等等吧。
    這時候，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發出一聲震動，蘇成意睜開眼睛，借著屏幕的熒光拿起手機。
    想曹操曹操到，是來自楚傾眠的消息。
    也是，差不多到點了。
    沒有待在一起的時候，她每天睡前都會固定發消息。
    蘇成意點開聊天框，她在這之前也發了幾條消息，不過他沒來得及看。
    “我到馬德裏啦！天氣也很熱誒，還好我穿了上次你送我的小裙子~”
    “徐洋發消息來求我幫他買皇馬的紀念品帶回去，哼哼，你有沒有什麽想要的呀？PS：不管你要不要我都會給你買的。”
    “我剛剛吃了這裏的特色油煎鱈魚哦！”
    這條信息之後，她發了一條語音過來，時間很短，隻有兩秒。
    蘇成意把手機調成聽筒模式，放到耳邊。
    “Pl-Pl！”
    她在語音裏發出一種很可愛的“嗶嗶”聲。
    “嘿嘿，這裏的人是這樣叫這道菜的，很可愛叭！”
    “我一會兒忙完事情，還要去吃巴斯克蛋糕！”
    “我終於忙完啦，國內的時間很晚了吧？我好想回家呀。”
    “晚安啦，蘇成意。”
    “Peo&bp;e&bp;t.”
    蘇成意舉著手機想了想，長按信息，使用軟件自帶的翻譯功能。
    這句西班牙語的意思是“我在想你。”
    換算一下時差的話，她那邊應該是傍晚。
    蘇成意想了想，用語音回複道：
    “Buea&bp;oche.”
    是晚安的意思，他不會說西班牙語，僅有的一些了解來自於西甲聯賽直播。
    大洋彼岸的楚傾眠收到這條語音之後笑了好一會兒。這人成功把西班牙語念出了德語特有的那種一板一眼的腔調。
    蘇成意熄掉手機之後，紛亂的思緒倒是平靜了一些。
    楚傾眠總是能給人這樣的感覺，柔軟的，治愈的。
    盡管相隔地球兩端，但是馬德裏的陽光好像透過她的文字和聲音傳遞過來了一樣。
    在她分享的這些細碎的生活片段裏，像是泛著碳酸飲料的氣泡，讓旁觀者的心情也情不自禁地跟著一起漂浮，愉悅起來。
    一中有很多男生都暗戀過楚傾眠，不過大多數人都選擇藏在心底。
    少數選擇勇往直前的那些人，也早早就做好了會被拒絕的準備，隻不過是不想給青春留下遺憾而已。
    徐洋正是被這樣的氛圍忽悠瘸了，才會懵懵懂懂的產生錯覺。
    即——每個人都喜歡楚傾眠，那作為一中扛把子，好像自己也應該喜歡才對？
    現在的徐洋如果回憶起那時候像段夯貨一樣的黑曆史，估計會嗷嗷大叫，並以頭搶地。
    大多數男生的青春裏都有這樣一個女生吧。
    可能三年下來連一句話都沒能跟她說過，但她在生命裏的意義，就像一道皎潔的白月光。
    酒過三巡回憶青春的時候，第一個回想起的總是她站在主席台上的身影。
    雖然隔著很遙遠的距離，但總有某個短暫的瞬間，這道月光曾經照亮過他們漫長而無聊的青春裏某個隱秘的角落。
    蘇成意想，楚傾眠會被其他人稱之為“人間理想”，是很有邏輯可循的。
    說到底，沒人會不喜歡這樣的一個女孩吧。
    各方麵都太過優秀甚至是她的唯一缺點，因為太惹人注目了。
    換句話說，堪稱完美。
    相貌不必多說，賞心悅目，看著就讓人心情大好。
    頂級家世，金光閃閃小富婆，並且自己也很有商業頭腦，隨時都可以養你一輩子。
    性格開朗，三觀超正，無論待人接物都是恰到好處，對待這個世界始終保持一顆熱忱的心。
    雖然人緣很好，但邊界感十足，跟每個異性都保持著絕對的安全距離。
    除了這些以外，在一段戀愛關係中，楚大小姐顯然也是理想伴侶。
    雖然偶爾也會撒嬌耍賴，但都是非常合適的尺度，從不作天作地；
    很少生悶氣，有問題會主動溝通交流，即使情緒不好也會講道理；
    原則問題上從不嘴硬，如果是她的問題就會乖乖認錯，並保證下次會改；
    粘人但不過度粘人，有自己的生活，也會理解他的“忙碌”。
    想數清楚大小姐的優點，實在是一件有點難度的工作。
    蘇成意甚至產生了一種在數羊的感覺，以至於睡意漸漸跟著湧上來。
    當他數到：“不挑食，很好養活，跟她一起吃飯會叫人食欲很好”的時候，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一聲輕響。
    “咚。”
    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異常。
    靈異事件？
    蘇成意正在被昏沉的睡意困擾著，並沒有第一時間睜開眼睛。
    他想到了很多都市怪談，譬如酒店不能住走廊盡頭的最後一間房之類的。
    如果住的話，就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比如聽到走廊傳來奇怪的腳步聲啦。
    “嗒，嗒，嗒。”
    對，就是這樣的腳步聲。
    接下來是房間的門自動開了。
    “哢噠。”
    這是門鎖打開的聲音？
    蘇成意依然閉著眼睛，他覺得這可能是他腦補出來的幻覺，就像是在聽深夜電台主播講鬼故事一樣。
    房間門開了，然後大概會發生的事情是鬼壓床。
    醫學上稱其為睡眠癱瘓症，通常發生在剛入睡或是將醒未醒時，患者有知覺但是身體不能動，因此而產生恐慌的情緒。
    蘇成意正在這樣想著，就感覺被子的一角忽然被掀開了。
    一個未知生命體順勢鑽進了他的被窩裏。
    肌膚相接時，能感覺到她裸露在外的皮膚溫度冰涼。
    像是要配合他關於都市怪談的幻想似的，蘇成意腰間一沉，來者真的傾身壓了上來。
    四周縈繞著檀香木的體香以及酒店沐浴露的檸檬味，纏繞上來的發梢帶著絲綢一樣的質感。
    當然，現實情況和怪談中不一樣，蘇成意非常順利地睜開了眼睛。
    在黑暗中短暫地對視了一秒，蘇成意感覺身上的人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笑。
    “都被鬼壓床了，怎麽可以睜眼？會看到可怕的東西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