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我家裏人想見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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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成意,既然你連孩子的小名叫什麽都想好了,那有一件事我就大膽跟你說啦?”
    回病房之前,楚傾眠忽然拽住他的袖口,臉上笑容很是高深莫測。
    楚大小姐能有什麽難以啟齒的秘密?一點兒不慌。
    秉承著這樣的想法,蘇成意毫不在意地點點頭回答道:
    “好啊,你大膽說。”
    “我家裏人想見見你。”
    楚傾眠微微笑,揪住他袖口的手指不知不覺又攥緊了幾分,顯然是怕他跑路。
    “哈?”
    這倒是蘇成意根本沒想到的一種可能性,他沉默了半晌,開口問道:
    “我應該見過你爸很多次了。”
    雖然每次見麵的氛圍都算不上太好,因為無產階級對於資本家的偏見,他對楚遠江始終保持警惕。
    當然了,楚遠江對他也是有所保留的,這也很正常,畢竟他拐走了人家養了十八年的掌上明珠。
    “你媽媽我也見過。”
    蘇成意繼續說道。
    這邊的氛圍就更差了,簡直可以說是針鋒相對劍拔弩張的程度。
    韋佩蘭對他這個攛掇著自己女兒不聽話的外人肯定是處處都看不順眼,不過無所謂,因為他對她也沒太多好感。
    也就隻有楚傾眠這種一點兒不記仇的溫良性子,才能做到不跟這位生身母親徹底撕破臉皮,至少維持住表麵的體麵關係。
    蘇成意想,如果換做是他的話,絕對不可能。
    但仔細想想,楚家這種大家族,很多事情本來就是身不由己的。
    楚遠江剛脫離家族出來打拚的時候,沒少受韋佩蘭的幫助,兩人在夫妻這層關係之外,始終還保留著一層“合作夥伴”的關係。
    在某種程度上,這層關係甚至比夫妻更牢固,也更重要。
    而楚傾眠的出生加固了這樣的關係,她也成為了維係關係穩固的紐帶。
    換句話說,如果她因為韋佩蘭的很多行為而選擇跟她斷絕母女關係,實際上斷絕的就是楚家和韋家的關係。
    以楚大小姐這樣責任心爆棚的性子來說,她就算是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不可能做出這麽決絕的事情來。
    這也是為什麽韋佩蘭對自己女兒的態度如此嚴格無情的原因,因為她很清楚,除了女兒的身份以外,楚傾眠還是“繼承人”,以及兩家人之中“最重要的連接紐帶”。
    如果楚傾眠沒有優秀到可以承擔起這份責任的話,那眼下所有的這一切都會崩塌。
    所以就算拋開一切感情不談,也要讓她成長為最優質的繼承人,除此之外,什麽都不在乎,什麽都可以放棄。
    這就是韋佩蘭的教育理念。
    當然了,她偶爾也會覺得讓一個小女孩承擔這些好像有些殘忍,但一旦聯想到孿生弟弟的夭折,她這偶然滋生的同情心就會消失殆盡。
    現在楚傾眠已經成年了,要論優秀程度的話,她可以說是天花板級別。
    韋佩蘭觀察過,其他家族的同齡人之間,幾乎沒有能跟自家女兒比較的。
    偶爾也會覺得這家的姑娘還不錯,那家的孩子也挺拔尖,但隻要這些年輕人聚到一起,出現在同一個場合,就高下立見。
    所有人的目光都無法從楚傾眠身上挪開,她並不需要裝扮出引人注目的模樣,隻是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仿佛就有一束隱形的聚光燈獨獨打在她的頭頂,彰顯著誰是這裏的主人公。
    韋佩蘭對此很是滿意。
    但她也有非常不滿意的一點,即感情問題。
    俗話說,感情隻會影響人拔刀的速度,韋佩蘭從小就認準了這個道理。
    於是其他人在情竇初開的時候,她在卷各種精英課程;
    其他人在大學校園裏手拉手壓馬路的時候,她在修雙學位,同時開始接手家族企業的日常事務;
    其他人終於都告別了青蔥年代,開始進行以聯姻為目的的聚會時,她終於也在長輩的逼迫之下,開始思考“婚姻”這件事。
    是的,跳過了“戀愛”,直接一步到位進入“婚姻”。
    楚遠江就是在這種時候出現在她視野裏的,拋開其他一切不談,她的直覺表明:這個人很適合成為她的合作夥伴。
    事實證明也的確如此,他們兩人各司其職,分別承擔了海外業務和國內業務,短短幾年內就將楚家碰到了如今的商業龍頭的地位。
    繁衍生子對他們兩人的家族來說都是必要的,兩人都對此有著心理準備。
    所以韋佩蘭暫時放棄了工作,回家養胎。
    對於一個沒有感情的工作狂來說,這不可不為巨大的犧牲。
    然而結果卻並沒有那麽好,罕見的龍鳳胎也沒能保留住這份祥瑞,健康的一方活了下來,羸弱的一方早早夭折。
    韋佩蘭覺得這樣的結果配不上她的犧牲,很快就進入了產後抑鬱的狀態,甚至很長時間都不想看自己的親生孩子一眼。
    作為同類人,楚遠江表示理解她的一切情緒,並采取包容的態度,盡管她在這以後變得越發蠻不講理、疾言厲色。
    韋佩蘭心裏其實很清楚,如果活下來的是弟弟,也一樣會是這樣的結果。
    這是她的心理疾病,她無法接受任何的不完美,任何破壞她原本計劃的可能都會讓她陷入抓狂的狀態。
    所以,對於這一對新生兒來說,或許活下來的才是不幸運的。
    維持這樣的病態心理,韋佩蘭原本指望著培養出一個翻版的她自己來,沒想到事情再一次沒有按照她的計劃走。
    即便生長在這樣的環境裏,楚傾眠這顆小樹苗依然有著自己找尋陽光的能力,根正苗紅地就長大了。
    不僅沒有長歪,還長成了個溫暖又坦誠的孩子。
    韋佩蘭有時候也很奇怪,究竟是遺傳了誰呢?她跟楚遠江都跟這倆詞不搭噶啊,而且家裏也一點兒這樣的氛圍都沒有。
    或許負負得正,基因突變才能解釋這一現狀。
    正因如此,感情太過充沛,也就成了眼下楚傾眠身上的問題。
    什麽都好,就是以後在關鍵問題上恐怕會容易感情用事,也會被感情左右引導,做出很多錯誤的抉擇。
    如果有什麽方法可以解決掉這個問題就好了,韋佩蘭這樣想著,手上的湯匙敲了敲咖啡杯。
    “有時間的話,帶你的那位男友來家裏吃個飯。”
    “事情就是這樣。”
    楚傾眠解釋道。
    “.你的意思是要我跟你爸媽一起吃飯?”
    蘇成意遲疑著問道。
    “也不是。”
    楚傾眠搖搖頭否認。
    蘇成意稍微鬆了口氣,如果隻是見一麵打個招呼倒是還能接受,吃飯就不一樣了。
    正所謂禍從口出,吃飯的時候,人的注意力放在飯菜上,就很容易踩進某些別有想法的人刻意拋出的陷阱裏。
    而如果要是把注意力都放在應對問題上的話,又會讓吃飯的動作變得很僵硬,甚至出現一些失禮的行為。
    這就是為什麽見家長的儀式通常都是“上門吃飯”了,因為總歸都能看出很多東西來。
    “不止我爸媽呀,還有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叔叔嬸嬸,姑姑姑父”
    楚大小姐掰著手指一個個數。
    最後十個手指都數不過來,還得重新數回去一遍。
    “恕不奉陪。”
    蘇成意比劃了一個“告辭”的手勢,扭頭就走。
    “哎呀~~不會很嚴肅的啦!就是吃個便飯嘛。”
    楚傾眠小跑兩步追上來,笑著牽住他的手腕。
    “誰家吃便飯七大姑八大姨都在啊。”
    蘇成意搖搖頭表示一百個拒絕。
    “抱歉,我二舅姥的六姨的三外甥要滿周歲了,我今天去不了——如果你家裏人問的話,你就用這個非常可靠的理由幫我回絕掉。”
    “.這什麽奇葩的怪理由啦!”
    楚傾眠皺了皺鼻子,繼續解釋。
    “其實是這樣啦,一直都有很多熱衷於相親的阿姨喜歡跟我家裏人提我的婚事,你說奇怪不奇怪?那些人我甚至見都沒見過,可這些阿姨就是覺得我會願意跟他們結婚。”
    “有一天我實在受不了啦,我就說其實我已經有男朋友了,還是從小談到大的那種哦!然後那個阿姨很驚訝地尖叫了一聲,就忙不迭開始查戶口本。”
    “查戶口本?”
    “對,就是你姓甚名誰,身高體重,家裏幾口人,爸爸媽媽做什麽的,學曆如何,將來有什麽打算.當然啦,我沒有真的跟她們詳細介紹你,我就搪塞過去了。”
    說到這裏,楚傾眠忍不住歎了口氣。
    “沒想到這個阿姨是個超級大嘴巴!她前腳剛知道後腳就到處去講啦,然後家裏很多親戚都跑來問我爸媽,說哎呀什麽時候的事兒呀眠眠都談戀愛啦時間過得好快呀她小時候我還抱過她呢吧啦吧啦吧啦之類的。”
    套近乎的經典句型出現了,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蘇成意深刻懷疑說這話的親戚實際上根本不記得他抱過的小孩是誰。
    “總而言之,就是他們都特想見你一麵。”
    楚傾眠解釋完眼下的情況,就抱住他的胳膊撒嬌道:
    “哎呀蘇成意~其實人多是好事呢!我保證,其他家裏人比我媽媽好相處多了!!
    要是我媽媽說她要單獨跟你見麵,我肯定是不會同意的,誰知道她會跟你說什麽呀,指不定就會難為你呢!人多的話,反而不會出現這種情況啦。”
    她這樣說,蘇成意倒是覺得言之有理。
    韋佩蘭這種人,肯定最注重的就是麵子工程,不可能會在大庭廣眾之下難為他。
    因為到時候他下不來台的話,丟的可是他們楚家的臉。
    “但我還是覺得這有點像鴻門宴。”
    自從得到這個消息之後,蘇成意心裏的警鈴就一直隱隱作響,不知道是社恐複發了還是緊急避險裝置在預警。
    “有我在呢,我會保護你的!”
    楚傾眠揮了揮拳頭,又展示了一下她那細胳膊上並不存在的肱二頭肌。
    “你放心啦,我到時候肯定不會離開你半步遠,你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就交給我就好啦。”
    不想回答的問題.那可太多了。
    蘇成意目前完全想不到有什麽問題是他比較樂意回答的。
    “這件事,我覺得需要日後再議。”
    他想了想,給出回答。
    “為什麽嘞?”
    楚傾眠眨了眨眼睛,好奇地問道。
    她當然不會強迫蘇成意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雖然家宴這種事情是遲早要經曆的,但她努力抗住家族的全部壓力,也會好好等到他做好準備的那一天。
    眼下這會兒就跟他提起,主要是讓他有個心理預期。
    “舉個例子,如果有人問我家庭背景一類的,比如爸媽是做什麽工作的,我怎麽回答?”
    蘇成意開始舉例。
    “我會跟他說,不該問的別問!”
    楚傾眠露出小貓護食的凶惡嘴臉。
    “.”
    蘇成意倒是覺得她真有可能做出這種事兒來,隻好換個問題。
    “好吧,如果你覺得那個問題不太禮貌的話,那如果人家問我,我自己是做什麽工作的呢?”
    “全職男大學生。”
    楚傾眠說到這裏忍不住笑了起來,“嗯”了一聲,又繼續說道:
    “你就說是你做遊戲方麵的嘛!這多酷~~~啊!”
    “想要妥善而不失體麵地回答這個問題,首先需要我自己有一定的成績和名氣。”
    蘇成意揉了揉她的腦袋,耐心解釋道:
    “我這不是為了我自己的麵子,而是從大局考慮。眼下這樣的情況,我還不太適合以你男友的身份出現在你們的家宴裏,明白嗎?”
    事實上,如果在宴會上當場拍案宣布他就是眼下炙手可熱的製作人“知衿塵”的話,一切就都變得簡單起來了。
    可惜宣布不了一點。
    楚傾眠垂下眼睛想了一會兒,知道他說的沒錯,但依然很是抱歉地說道:
    “對不起呀蘇成意,我這樣會給你帶來很大的壓力吧?”
    “不會啊。”
    蘇成意微微俯下身,捏捏她的嘴角。
    “可是我真的覺得你特別好,特別厲害,在我心裏你就是全世界最厲害的人。
    我不喜歡別人在背後猜疑你說你壞話,他們要是見到你,肯定就會知道他們那些揣測有多不堪了。”
    楚傾眠抬起眼睛,水汪汪的眼裏滿是真誠的喜歡,像是星輝落在銀河裏閃閃爍爍。
    “我知道。”
    蘇成意近些日子時常會被她這雙漂亮眼睛看得有些失神,好容易回過神來,繼續說道:
    “不會讓你等太久的,好嗎?”
    “好呀,等多——久都可以啦。”
    楚傾眠拉長語調,軟綿綿地說道。
    “等到七老八十歲也可以?”
    蘇成意故意逗她。
    “de!等到七老.拜托,那也等太久了吧!人家全都要笑我嫁不出去了啦!”
    “真到了那時候恐怕也沒人笑你了。”
    “好像也是哦。”